《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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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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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膳后,我便开始等候胤禛和熹妃。可是直到自鸣钟的时针和分针成六十度角,他们还没有来。
  我站在窗前看了几遍,思忖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胤禛并不是贪恋女色的人,再怎么迟,十点也应该起来了。
  要么就是他已经不再将我放在心上。
  “主子,云生公公来了。”素问轻声提醒我。
  我抬起头,几个太监抬着两个箱子过来。小强恭敬地说:“回禀廉王妃,这是皇上命人为您准备的衣物,请您过目。”
  一个小太监把箱子打开,我起身看了一眼,全是颜色极淡的缭绫长袍,跟我日常所穿的差不多。另一个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十多双新鞋,最夸张的还是首饰盒内璀璨的珠宝——我从来不戴这些。
  我笑道:“皇上太客气了,我不过住两天,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东西?”
  小强让人把箱子里的东西安置好,垂手答道:“奴才听说廉王妃每天都要换鞋子,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一些。皇上命奴才来传话,在廉王爷回来之前,请廉王妃安心在这里住着。这些东西应该都用得上。”
  昨天发生在廉王府门前的事,胤禛肯定已经知道。但是他今天并不打算见我。真不敢相信,原来每次我进宫时,都会有意无意地遇到他。
  照目前的形势看,住在这里和住在允俄府上,区别并不大。
  “麻烦公公对皇上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想起一件事,“不知熹妃娘娘可有时间,我想去谢谢娘娘赠衣之美意。”
  小强立即说:“皇上今天政务繁忙,一大早就送娘娘回宫了。”
  我愣了一下,笑道:“那以后有机会再谢吧。”
  小强神色一松,带着人退了下去。
  过了一天,我才见到胤禛。
  第二天傍晚,小强和赵士林请我去牡丹台用晚膳。赵士林一见我就打着千儿说:“奴才听说廉王妃受惊了,不敢打扰,现在才来请安,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微微一笑,“赵公公要伺候皇上,怎么能擅自离开。”
  他连忙笑道:“也只有您才体恤我们这些奴才。”一边扶我登上软轿。素问回廉王府收拾我的东西,还没有回来。
  牡丹台位于后湖东岸,南临曲溪。从湖心岛走去,大约要一刻钟左右。一路上风光极好,只是那两个愁眉苦脸的大太监看起来实在碍眼。
  我实在忍不住,“皇上今天政务都办完了吗?”
  赵士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儿一早,皇上看了张大人献来的《读书堂西征随笔》,勃然大怒,午膳都没用。”
  《读书堂西征随笔》?好象是年羹尧的谋士汪景祺所写。
  我忽然一惊,雍正朝的第一次文字狱马上要拉开序幕了——下一个遭殃的是同样党附年羹尧的钱名世。
  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胤禛素来厌恶谄媚之徒,欣赏象李卫这样的实干之人。汪景祺和钱名世党附年羹尧,实际上是官场上的一种风气——文人与权贵互相勾结,妄自揣摩上意。胤禛自藩邸时,就警惕那些所谓的名士。特别是在与允禵争夺储位的过程中,更是深刻认识到这些名士党附权贵、操纵政治的能力以及可能酿成的风险。现在政局稳定,他自然要借整治他们来肃清官场的恶劣习气。
  当他看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时,肯定气得不轻。
  我忽然意识到嘴角微微扬起,连忙端正了脸色。
  胤禛站在水榭前,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我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愤怒的平静。吃饭时,他异常沉默,所有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字。宫女太监们肃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看来他确实被汪景祺气着了。
  我从第一次看见他时,就开始怕他。怕了这么多年,反而麻木了,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怕他还是不怕他。有时谁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偏偏我敢去捋虎须。
  就象现在。
  我问他:“您今天心情不好?”
  他淡淡地说:“又是哪个奴才跟你多嘴?”
  我斜了一眼,赵士林和小强额头上冷汗直流,笑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猜的。”
  他眉毛一扬,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微笑,“我心灵脆弱得很,受不了惊吓。”前天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哼了一声,把一本书递给我,“你看看。”
  正是汪景祺的《读书堂西征随笔》。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本书写的什么,也知道他真正厌恶的是什么。汪景祺在《上抚远大将军年公书》一篇中,对年羹尧极尽谀颂之能事,称年羹尧为“宇宙第一伟人”,把历史上“狡兔死,走狗烹”的现象归罪于皇帝。
  这种鲜明的对比和影射之意太过明显,难怪他生气。
  最令他恼火的,只怕还是《历代年号论》中说“正”字拆开为“一止”,是不祥之兆,还说历史上凡以“正”字为年号的都没有好下场,如金海陵王(年号“正隆”),金哀宗(年号“正大”),元顺帝(年号“至正”),明英宗(年号“正统”),明武宗(年号“正德”)。
  后来的查嗣庭就是因为出了一道“维民所止”的考题而被他砍了头。
  我合上书,“这些小人棍徒之言,您何必放在心上?您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历史会对您做出公正的评价的。”我还在试卷上对他歌功颂德过。
  “朕要将他错骨扬灰,否则难泄心头之恨!”他咬牙切齿,英俊清癯的面孔有些扭曲。
  我想起他整治钱名世的手段,不由微笑起来。也只有他,才想得出这样的损招——他给汪景祺加的罪名是曲尽谄媚、颂扬奸恶、诗语悖逆。但是并没有杀他,只是把他革职逐回原籍,御书“名教罪人”四字,命钱名世原籍地方官制成匾额,挂在钱家中堂上。还命常州知府、武进知县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去钱家查看匾额悬挂情形,如未悬挂则呈报警、抚奏明治罪。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钱名世离京时,他又命京官自大京官大学士、九卿以下都作讽刺诗为钱名世“赠行”,结果共有三百八十五人奉诏作诗。他还亲自一一过目,交付钱名世辑成专集,集名就题为《名教罪人诗》。刊印后颁发给全国的学校,让天下士子人人知晓。讽刺诗作得够味的给予表扬,不够味的给予处分——就连开一代文风的桐城派宗师方苞,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作了一首诗来讽刺钱名世。
  中国历代帝王,敢这么做的,也只有他了。

  怒渐息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我一惊,想起他还在生气,连忙收敛起笑容。
  “你在这里住的得可还习惯?”
  “是,多谢皇上费心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已经革去了来保的内务总管之职,其他人也都处罚了。只是让你受惊了,我心中不安。”
  我低下头,看着那双执掌生杀大权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虽不如胤禩那般美丽,可也是一双很好看的手。越是美丽的事物越可怕,这是生物界的一条规律。我决定不提隆科多。我目前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等胤禩回来。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每天早点睡,晚点起,几个日升日落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他的声音忽然转为柔和:“你放心,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我一阵感动,抬起头来,“表哥,谢谢你。”
  他一怔,“你叫我什么?”
  我微笑道:“我叫了太后娘娘那么多年的姑姑,却从未叫过你表哥,我很想知道做你的表妹是什么滋味。”
  他的脸上有一丝苦笑,“前天晚上我梦见皇额娘了,她还是那么年轻,对我也很好……”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我知道他内心的苦楚,倘若换作是我,只怕早已呕得吐血而死。
  “姑姑性格刚强,有时候即使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她也不愿承认,而是让自己一直错下去。其实在她的心里,还是很爱你的。”我轻声安慰他。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就不要再走旧路了。
  “整个皇宫,除了允禵外,只有你能讨得皇额娘的欢心。”
  我笑,“你用‘讨’这个字,可见也知道有多难。以你的性子,即使能做到,也不会去做。”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只有别人讨好他们,他们决不会去讨好别人——即使是自己的额娘。只是时光一去不回头,待到后悔时,为时已晚矣。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说:“快乐是自己去寻找的,即使贵为皇帝,也没有人能够把快乐放在盘子里献给你。”
  他看着水面,“如果找不到呢?”
  一只水鸟斜斜掠起,姿势美妙,水面上瞬时荡出一圈圈涟漪,悠然自得地酝酿开来,复归于沉寂。远处荷花接天,粉色的花瓣与天边晚霞连成一片。多美的景色。可是这个手握天下权柄的人,竟然问我找不到快乐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淡淡地说:“文王在《诗经》中早就说了,求之不得时,不过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罢了。”
  圣人也这么消极,那就真的是痛苦了。找不到快乐,是否就等于痛苦呢?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道:“你说的对,没错。”
  一阵晚风吹来,悄悄捎走了这句略带悲凉的话。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他松开我的手。
  我们是走回湖心岛的。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我要两步并作一步,才能跟上他。他不看我,只自顾自地走。我满头大汗地跟在他后面。一大群太监宫女跟在我后面。象是吃完晚饭出来拉练。
  我一声不吭。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果然没错,更何况还是一只喜怒无常的老虎。
  快到湖心岛的小桥时,这只老虎终于放慢了脚步。
  我按住胸口,弯着腰喘气。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我从他身边走过去,也没有说话。
  被人扔过刀子后,我的胆子也大了。
  回到湖心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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