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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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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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看了我半响,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突然,她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侧耳细听,脸上带着一个不会比流泪更开心的微笑。
  我和那拉氏对视一眼,站到角落里。
  故事只是故事,永远不会成为现实。谁知道,到底谁是老鹰,谁是小鸡?现实中有太多错位。
  那母子抱头哭泣的声音固然使人难过,可是另一个儿子茫然的眼神却更让人心酸。
  我不忍再听下去,悄悄走到胤禩身边,和他一起走出寝宫。

  洛城花

  二月二十三日,德妃崩逝。她走的时候神色安详,嘴角含笑,并没有什么怨恨。允禵服侍得很周到,昼夜息于榻前,母子二人有说不完的话。
  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直到去寿皇殿哭灵时,我才再次踏入紫禁城。那已经是德妃崩逝三天后的事情了。
  胤禛用了一种十分幼稚的方式来发泄愤怒——过了三天,他才把德妃的梓宫放到帝后死后应该停灵的地方——寿皇殿。
  但是,据说他亲奉梓宫于寿皇殿时,悲伤号泣,哀恸不止。
  我想起那昏暗的寝宫内他茫然的眼神——他哀恸的缘由和史官的记载有很大的出入。
  他解脱了,再也不用争了,因为那给予的人已经走了。
  他只能跟活人争。
  五月下旬,允禵被重新送回景陵。
  胤禩告诉我这一消息时,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几乎可以在肩头烙下印子。
  这炎热的天气。
  我只是仰起脸,对他说:“明天要让人把荼靡架子修一下,形状有些不大好了。”
  真的,原来坐在这下面十分舒服,彩蝶翩翩,香气袭人。可是现在,我看见那雪白的花朵却只觉败兴,那么多,那么复杂的白色的花,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一瓣摞着一瓣,让我头晕。
  人的感觉真不可思议。去年的此时此地,我还对胤禩笑说:“莫折荼靡,且留取一分春色。”
  一定是天气太热,让我恍恍惚惚。
  胤禩凝视着我的眼睛,轻声道:“他们求仁得仁,允禵说他愿赌服输。”
  我没有说话,折下一朵荼靡花,揪下花瓣,一片一片地撕开。
  愿赌服输。
  这是我年轻时的口头禅,允禵自幼在皇宫长大,哪里知道这种话。
  都是听我说的。
  我们一起去听小曲,一个奇丑的男人侮辱我,他从楼上跳下去,一脚将那男人踹出大门。我逼他叫我“表姐”,他瞪大双眼,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一溜烟地跑掉。我们为允祥的事情闹别扭,在毓秀宫的走廊上互相不理不睬,看见对方都高傲地偏过头去……
  开到荼靡花事了。
  一了百了。
  虽然空间的距离没有多远,可是他却永远离开我们了。他的命运和历史上一样——一直被囚在景陵,直到他哥哥驾崩,侄子即位。那时他已垂垂老矣,住在京城或住在景陵没有太大的分别。
  大家再无相聚的机会,除非我们活得比胤禛久。
  胤禩看了一眼那堆被我扯得乱七八糟的花瓣,道:“我劝了他很多天,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微笑不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这确实不怪别人,他们兄弟俩性子太强,强极则折。以他们的胸襟,自然不象我一个小女子只想着如何好好地生活下去——他们是做大事的人。
  我却越来越讨厌做大事的人。我希望胤禩每天都能陪着我,哪怕只是晒晒太阳、聊聊天。我的精神世界和他们完全不同。他们的理想高高在上,用尽一生也未必能做好;而我,只需要一个相爱的人,再加上三五知己好友就能完成。
  “敢不敢同我赛马?”我笑着问他。
  他挑眉,“赌注?”
  “后半生。”
  他脸色微微一变,“我早把一生交给你了,换一个。”
  “那我们再重新交付一次。”
  他原来交给我的是不完整的,被分割成若干块——权力、地位、亲情、爱情。我只占其中的一部分。
  我也愿赌服输。
  如果我输了,我就陪他在这里耗下去;如果我赢了,以后每天推开窗户,我们都可看见晴翠的山峦和霏微的烟霭,满眼的青山绿水。
  “赛马太危险,等允禟回来,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前,为我遮挡花阴下细细碎碎的阳光,语气温柔而坚定。
  我将手臂插入他的臂湾之中,“我想和老天赌一赌……”
  “你早就赢了,而且,你从不信有老天这一说的,今天怎么变了——可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一脸惊奇。
  我恨得牙痒。说一个女人丑、说一个女人老,这是女人最痛恨的两件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把王爷的东西收出来,他今晚住书房。”我吩咐小如。
  小如只是在一旁笑着,也不接话。
  胤禩见我恼了,赶忙给我找台阶下,“我是说我年纪大了,听不懂你的话,唉,也到了该退下去的时候了……”
  我轻笑,拉下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掌心,“我爱你,一如你爱我那么多。”
  回应我的是一张英俊的笑脸和梁间燕子的呢喃。
  这个夏天并不是一无可取之处。
  六月中旬,允俄携郭罗络氏回京,与我们胜利会师。
  看见他们时,我不折不扣地被吓了一跳——两人晒得象黑鬼一样。
  “难道是去夏威夷了?”我问。
  允俄听了我的话,倒象见到鬼一样地看着我,凶巴巴地问:“做好了没有?”
  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子以为自己长帅了就可以拽起来吗,帅哥这么多,我们家就有两个,谁稀罕他?
  他瞪着我,“我早就知道……”转过身去和胤禩说话,不再理睬我。
  郭罗络氏趁他不注意,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个“鸟”字。我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等他回来时,我要为他重新做个鸟墙。
  可是,这真的不能怪我。因为何玉柱已经于三月被胤禛发往云南当苦差,我找不到人训鸟,鸟墙自然无从做起。
  我把这个理由解释给他们听,两人都黯然不语。
  在马车上,郭罗络氏问起允禟的情况,我一脸苦笑。
  上个月,宗人府还参了他一本。说他在西宁擅自差人往河州买草,随意践踏牧草,肆行边地。请胤禛革去他的贝子,并撤其佐领。胤禩亲自进宫为他求情,才保住他贝子的爵位。年庚尧又把西大通全城的居民都迁了出去,加派兵丁监视允禟,相当于将他囚在一座空城之中。允禟上奏希望能够回京,胤禛迟迟不批,摆明就是要把他晾在那里。
  郭罗络氏叹了口气,“可怜宜太妃……”
  宜太妃。允禟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康熙在世时,对允禟的额娘宜妃十分宠爱。这其中除了宜妃性格爽直外,她娘家的势力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胤禛登基后,宜太妃地位仍然尊贵无比,并且在宗室中也有相当的威望。假如他把允禟放回京城,就需提防他们母子联手。原来脸皮没撕破前,宜太妃可能还不会乱政,但是知晓他如此对待允禟后,谁也不敢保证她会怎么做。
  胤禛心思细密,考虑问题比旁人周严得多,自然一早就预料到了。除非允禟彻底臣服于他,否则难有回京之日。
  想到这里,我脸上不由一黯。
  微风将窗帘微微拂起,露出仲夏晴朗无云的天空。马车奔驰在明媚宁静的小路上,空中掠过轻柔的南风。到处是明亮的绿色,绿荫丛中点点鲜艳的颜色,是美丽的野蔷薇花,在蓝色的天空下,闪着淡谈的金光。
  “吃素菜,彼此相爱;吃肥牛,彼此相恨。”我低低地说。
  郭罗络氏笑道:“这么古怪的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所罗门。”我强笑道:“一个西方国家的国王。”
  郭罗络氏没有再问,而是给我讲起玫瑰和策零的趣事。例如策零一直没有再娶妾,对玫瑰无比宠爱,他们现在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等等等等。
  可是我始终还记得临走时,玫瑰对弘昊说的那番话,还有那心碎的眼神。
  我知道,那番话,她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玫瑰有没有问你京城的事情?”我问道。
  “她要陪着策零与沙俄作战,那里还记得京城里的人和事?”郭罗络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口气很不以为然。
  大约是真的忘记了。
  忘了也好。
  她错爱了扬泰,扬泰也错爱了她。
  只希望策零能使她幸福。
  策零是真正了不起的男子汉。不日前,他刚把俄罗斯人从叶尼塞河上游逐出,迫使沙俄与准噶尔划界而治,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从而使准噶尔帝国疆域囊括天山、青海及中亚东部。虽然他把西藏让给了大清,但是国土面积仍然有三四百万平方公里。
  在那雄伟壮丽的广阔天地中,与策零相比,扬泰就像一朵虚幻而脆弱的昨日黄花。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我唯一不知道的,是眼睛和心是否一致。
  不是不知道他更好,不是不知道和他一起才幸福……
  可是心做不到。
  好像,这也叫不得已。

  语软时

  “你说今天去七哥府上穿什么衣服好?”两个小丫鬟捧着裙子站在镜前,一条白色,一条淡青色。两条裙子一般美丽,我左右为难。
  “你和老十的福晋一起去?”胤禩搁下毛笔,侧头问我。
  虽然他的语气很正常,但我还是多看了他两眼,笑道:“也不是非去不可,选衣服这么麻烦,不如派人去说一声,留在家陪你。”
  “你出去和她们聚聚也好,人多热闹些,你也高兴,就穿这条白色的。”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接着又俯身写字。
  我的眉毛微微一蹙。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的一个小动作、一丝表情代表着什么,我可能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马车走到湖边的时候,我吩咐阎进停车,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跟着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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