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都快成老太婆了。”我听他语气和蔼,心中一松,也笑了起来。
“不,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我却老了。早上起来,看见镜子里双鬓染霜,心中愕然,忍不住问,这是谁,这是谁?”
他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已经过去。连秦皇汉武都勘不破这一点,更何况是他——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与月知
小如侯在养心门,一见我头上的绷带,顿时唬了一跳。我轻轻嘘了一声。她会意,帮我披好斗篷,小心地扶我登上马车。
我靠在垫子上,闻着车厢里熟悉的味道,感觉时光似乎倒流到很久很久以前。
自古欢娱嫌夜短。人在高兴的时候,日子似乎插上了翅膀,太快太快地消失无踪;一到困苦无聊时,便象跛了脚一样,走得特别地慢。
一切都是因为权力。
我捂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主子,王爷在门口接您呢。”小如的声音很是安慰。
我掀开帘子,胤禩披着一件貂皮大氅站在门口,小顺子和加新立在其后,神情沉静。我走下马车,他迎上来,握住我的手,凝视着我头上的绷带。
我白他一眼,笑道:“新造型,好不好看?”
他微笑,将我的手放在嘴边哈气,“这么冰……”
柔软的嘴唇轻触我的掌心,那么软,那么暖。
回来了、都回来了。那些小小的、温馨的回忆,挟着香气,挟着少年时期的期盼,慢慢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大雪已经停了,太阳马上就会出来,凡事总有结束的一天。
“不要怕,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在我耳边说。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一如当年他为我拒婚之时。
我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红。
“怎么了?”胤禩担心地问我,“头是不是很痛?”
“不痛,我只是想回海南,这里太冷了。”
“还是回杭州吧,我喜欢那里晴翠的山峦和霏微的烟霭。我们在西湖边建一座宅子,推开窗户,满眼的青山绿水……”
“还有满眼的美女吧?”我一脸凶恶地说。
他一愣,大力吻着我的手心,嗬嗬地笑着。
悲哀这么容易就被化解了。我的心鼓荡起来——只要还有勇气,事情就会有转机。我决计要坚持下去。即使我感到生活艰难,时日悠悠难过、痛苦辛酸,我也决计要坚持下去。
因为勇者无惧。
即使失败了,我也会记得他许给我的一个美好的承诺:我们在西湖边建一座宅子,那儿有晴翠的山峦和霏微的烟霭,推开窗户,满眼的青山绿水。
我在心里补充道,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
冬日的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着五彩的光芒,远远飘来的梅花的香气久久缭绕着,还有那叶子上沾满雪花的翠竹,空气清新得可以掬在手中,按进心里。
林太医已经侯在黻霖轩,他检查完我的伤口后,躬身道:“王爷请放心,福晋只是擦破了皮,张大人已经上了药,好好调养,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
即使这样,胤禩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我当时心里着急,也来不及细想……”
“今夜肯定有月亮,嗯,还是满月。”
我瞪着他,发现他们兄弟都是跳跃式的思维方式。
“今晚陪你看月亮,好不好?”
可怜的我还在三段论中挣扎——
大前提:疯子不具备正常的思维。
小前提:我们思维都很正常。
结论:我们都不是疯子。
“在想什么?”
我定定神,“胤禵还好吗?”当然是他们告诉胤禩我受伤的事。
“你应该改口叫他允禵。”他递给我一张圣旨,原来是诚亲王胤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
我将圣旨掷于炕上,懒懒地说:“小二,上茶!”立即被这位“小二”赏了一记爆栗。
我抗议:“喂,我是病人好不好?!”
“我也是。”
于是两位“病人”一起躺在床上“养病”,由小如上茶。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紧紧交缠。握了这么多年,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手。所以对方稍有损伤,我们都感同身受。
我翻过身,面孔埋在他的颈窝。
门外有人咳嗽,我悄悄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拉起被子蒙住我的头,“没事,睡觉。”
温暖的黑暗包围着我们,无比的温馨浪漫。听觉似乎尤其灵敏,我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屋顶掠过的风声。
我附在他耳边,笑道:“听见没有,圣诞老人驾着飞马来送礼物了。”
“傻瓜,是你养的鸟。”
“笨蛋,是圣诞老人。马上要到圣诞节了,他来送礼物了。”
我把这位有着粉红色皮肤和白色大胡子的可爱老人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大笑,“那你把长筒袜准备好,帮我也准备一个。”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爱你。”
“我也是。”他吻我额头的绷带。
窗外的鸟儿欢快地鸣唱着,让我们心中生出无穷的快乐,认真地讨论到底是海南好还是杭州好,直到昏昏欲睡。
那晚果然有一轮满月。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月亮。大雪过后,天空澄澈得近乎透明,寒星闪烁,几缕薄如蝉翼的云彩被月光染成淡淡的紫色,收卷自如,高远淡泊,如我身边的人一般。月光一寸寸地移动,掠过叹息桥,桥下的流水,湖边的梅林,一直移过墙头,耳边传来清脆的鸣叫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
十一月十九日,胤禛以登基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奉先殿,并下令京城开禁。紧张的气氛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
十一月二十日,胤禛正式举行登基大典,御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颁布即位诏书,宣称“皇考升遐之日,命朕继承大统”,宣布不作政治变更:“朕之昆弟子侄甚多,惟思一体相关,敦睦罔替,共享升平之福,永图磐石之安。”同时公布了恩赐款项三十条,改年号为雍正,依照习惯,明年为雍正元年。
我最担心的是十四他们会不会在大典上闹事,胤禩安慰我:“他如果敢叫胤禵去,就必然有应付他的办法,胤禵也知道目前的形势,不会莽撞的。”
希望如此。假如允禵在大典上闹起来,就算胤禛再想饶恕他,恐怕也是骑虎难下。将他治罪后,德妃说不定真会撞柱而死……我捂住心口,不敢想象这惨烈的景象。
万幸的是,大典平平安安地举行,一点波折也没有。桀骜如允禵和允禟,最终也没有闹事。
大典过后,他们好久都没有到我们府上来,我有些失落,胤禩笑道:“他们是不好意思来见你,等过两天就好了。”
我眨眨眼睛,笑道:“干脆我们再改个名字好不好?”
“什么名字?”
“我叫东方不败,你叫独孤求败,怎么样?”
“……”
十二月中旬,胤禛命胤禩授理藩院尚书,允祥被封为怡亲王,并世袭往替,成为清朝有史以来的第九位铁帽子王。十二阿哥允祹被封为履郡王,已废太子允礽之子弘皙被封为理郡王,隆科多为吏部尚书。
接圣旨时,胤禩面无异色。理藩院主要总管蒙古、西藏、新疆等地事务,胤禛明显是忌惮策零,所以才让他任理藩院尚书。
我想到策零,心中安慰不已。
现在准噶尔十分强大,玫瑰贵为王后,胤禛行动之前肯定会考虑这一点。而且他也见过策零,自然知道他的能耐。
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到历史究竟会在何处与我们开玩笑。他现在一定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答应扬泰和玫瑰的婚事。可惜已经晚了。
我微笑着为自己斟上一杯温热的梅花露,“好香。”窗外是满眼灿烂的阳光。
重重恨
今年的年尾十分沉寂,举国大孝,三年不准办喜事。最高兴的就是弘昊,他终于不用担心我整天唠叨逼他成亲了。
因此今年异常清静,各府都未举办宴会,只有关系亲近的几家略微走动。允禵不能出府,我们约好去看过他一次。他和允禟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从心底发寒——太不对劲了,他们如果对胤禛破口大骂,我还不会害怕。但是看见他们如此驯服……这根本不是他们的作风。
我没有流露出半点怀疑的神色,尽量让自己在虚假的欢乐中微笑——还真不是一般地累。
“东方不败为什么不高兴?”胤禩的声音随着马车上下起伏着。
“独孤求败又为什么高兴?”我反问他。
“他们如果想不开,你再担心也没用。我会劝劝允禟和允俄的,至于十四,他多年来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别人的话恐怕很难听进去。”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我也知道现在还有许多王公贵族仍然持观望态度。八旗之间的斗争不会随着胤禛的继位而停止,正因为胤禛出乎意料地登上皇位,所以斗争只会更加激烈。而斗争的余波,会将我们每个人抛向不知名的未来。假如他们三个继续与胤禛作对,那么彼岸必定十分可怕。
我心情沮丧,一直待在府里,拒不参加一切社交活动。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才不得不梳妆打扮。因为今天所有的亲王、贝勒和福晋都要进宫向太后、皇帝和皇后拜贺新年。
我有些郁闷,又要见到年妃……
头上忽然一痛,为我梳头的丫鬟素问连忙放下簪子,惶恐地说:“奴婢一时失手,请福晋恕罪。”
我笑道:“早上才跪了的,现在又跪,我可再没压岁钱发给你了。”
小如瞪她一眼,“一大早的,不知想什么去了,也不好好用心。”说着从她手上接过梳子,问道:“主子,痛不痛?”
“不痛,有你亲自动手,我怎么敢说痛?”
“您就是这样,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胤禩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他看看我的表情,眼光一闪,笑道:“你稍稍忍耐些,不要与她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