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怒逍遥- 第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见我们,毫无惊讶之色,微微点头示意,仍是专心下棋。
  他对面之人衣裳颇为华贵,貂皮大氅闲闲地搭在腿上,背影十分潇洒。此刻他手肘微抬,拈着一枚棋子迟迟不落下,似是有些沉吟不定。
  我和胤禩悄悄走近,站在他身后观战。石桌上摆着一方黛青色的棋盘,那棋子不知是何材质,即使在微暗的夜中,仍然晶莹闪亮,映着方正刚硬的青色棋盘,只觉清雅绝伦。每落一子,便发出铮然之声。几片雪花被这清越的声音震得从亭上飘落到湖中,越发觉得高雅洁趣无法形容。
  我听着那棋子落下的声音,忽然认出来,这三百多个棋子竟然都是用玉雕刻而成!白玉不难找,可是颜色深至黑色的玉却并不多。这样的宝贝,他们却随便拿到荒郊野外来,可见绝不是寻常百姓。
  我凝视那人背影半响,突然抬起头看向胤禩。他也正看着我,目光莹然清澈,神色沉静淡定。
  我们都认出了这人是谁。
  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圆脸青年把一枚黑子落在西北角上,笑道:“四爷,这下您不认输也不行了。”凝目一看,白子全部被逼到了角落里,显然再无还手之力。
  胤禛袍袖轻拂,推开棋盘,大笑出声,“李卫啊李卫,可真有你的,连这样的一步都想得出来。”
  我一惊,连忙握住胤禩的手。
  李卫嗬嗬一笑,站起身,对我们抱拳说道:“刚刚未招呼二位,实在是怠慢了。只是没想到除了我这位朋友,还有人有这等兴致。”
  胤禛这才回过头来,见是我们,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八弟和弟妹,请坐。”小如和小顺子立即铺上毛毡,又把炉子和酒具搬了进来。
  李卫神色惊异,正要行礼,胤禩拦住他,笑道:“大家在这里遇到了就是有缘,也不用行这些虚礼,这儿只有煮酒赏雪人,没有八阿哥和八福晋。”
  李卫放下袖子,笑道:“八阿哥果然名不虚传,我倒是个俗人了。”说罢肃手请我们坐下。
  竹叶青温度正好,我们四人一边饮酒,一边欣赏雪景。一片片的雪花从天空降落到地上,又融入湖水之中,瞬时没了影踪。雾气渐渐淡了去,悠然晃动的湖面上,疏疏浓浓地裹着一团疏远之美,在寒冷的风中婉转漂流,朝南面苍青色的山峦远远渡去。山峰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岸边横斜着几枝红梅,却在一片银白中看得异常清晰,清丽脱俗,衬着这绝佳的雪景,几乎让人忘却一切尘世烦扰。
  胤禛放下酒杯,笑道:“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下棋了,不如趁现在来切磋一盘,如何?”
  胤禩微微一笑,“四哥刚刚已耗了不少脑力,胤禩就不再劳烦四哥了,而且胤禩一向认为下棋不如看棋。”
  胤禛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胤禩随手拈起一颗白子,道:“刚刚我看四哥下棋之时,只是欣赏精湛的棋艺,心中既无挂念也无滞隔,心境平和圆融。倘若自己下棋,难免会计较输赢,失了乐趣。所以还是古人说的好,喜欢弹琴不如喜欢听琴,善于下棋不如善于看棋。”
  胤禛大为讶异,呆了一下,忽然叹道:“你果然变了。”
  胤禩把白子放在一个死角,淡淡地说:“今天下午我给皇阿玛递了折子,待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会带着灵犀去她想去的地方,以后朝中之事就要四哥多分担了。”
  我的手一抖,酒顿时泼洒出来。
  他看着我,好笑地说:“你不是说海南有个地方叫天涯海角吗,我让人在那里建了一座宅子,背山面海,你一定会喜欢。”
  胤禛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似乎在猜测胤禩到底是何意图。
  我看着他的神色,悄悄在心底撇了撇嘴。难怪梁启超说,“雍正帝好猜忌”。可是我记得他随后还用了一个词,他说雍正帝极“雄挚”。但是他猜忌也好,雄挚也罢,都与我们无关了。
  我怕了他这么几年,终于不怕了。
  我看胤禛一眼,回过头,深深凝视着胤禩,笑道:“只要你能天天陪着我,就算是茅草棚子,我也一样喜欢。”
  炉子里的炭发出轻微的爆炸声,一点连着一点,和着竹叶青辛辣的甜香,砭人肌肤的寒气似乎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一个老师的话:“我们在分析历史时,常常习惯于把历史分为若干细小的单位,逐一加以考察,但是却忽略了运动与时间都具有绝对连续性,所以我们得到的答案总是接近历史,但是却并不是历史。”
  的确,在冷静清晰的理智面前,历史是复杂的、多维的。因为原因太多,反而变得没有原因。因为与宏大的历史事件相比,任何原因都是片面的,它们不能在没有其它原因参与的情况下单独地发生作用。假如一直推论下去,无穷无尽的因果链永远也没有尽头,永远也不可能得出结论或是找到原因。
  因为人类的活动是由无数的偶然组成的,个人的意志和感情起着关键作用。就象布雷兹所说的:“人类只是一根芦苇,原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但是这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思想决定着存在,情感支配着思想。谁说世界上没有奇迹?从我穿越的那一刻起,奇迹便已萌芽;到胤禩拒婚的时候,奇迹已经在对我们微笑了。
  只要有爱,就会有奇迹。

  流云簇

  四月,胤禩带我离开京城,途经河北、菏泽、曹县、定陶、单县、城武、钜野、济宁、金乡、鱼台,进入湖北的武昌,顺江而下,在新昌县一个叫斑竹村的地方停留了几天。
  当时正值五月,景色怡人。村边一泓深潭,芹香飞涧,潭涧之间,清流泻柱,粉蝶迷波。两岸高峰入云,光滑的石壁五彩斑斓,森森古木与蔓蔓垂萝相映成趣,倒映在水中,令人心境清绝。
  这里民风淳朴敦厚,左右两家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据当地人介绍,雨后露前风景更佳。跟胤禩说起此事,他只笑道:“如果你不急着回杭州,我们在这里多留一段日子也无妨。”
  我想起在青娥江上无意间听到的一番对话,淡淡笑道:“既是这样,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那日的青娥江异常壮美,一轮浑圆的落日从地平线缓缓坠下,映得江面殷红如血。我站在拐角,紧紧抓住桅杆,才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加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恭声说道:“奴才听说太子爷对江宁的漕运尤其关心,命工部拨了三十万两银子用来补建运河,但是依奴才看,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先不要下判断,我们去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可是福晋……奴才多嘴。”
  “你让阎进抓紧点。”
  “是。”
  胤禩的衣角在我身侧停留了一下,我以为他看见了我,但是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什么也没有说。在堇色的光线转为黛青的时候,他离开船舷,回到船舱。
  他带我出来的缘由不言而喻。
  他虽然从未问我胤禛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但是以他的聪明,想必已经估计出八九分来。所以他才会上折子,说要陪我去天涯海角。
  我心中的那点隐忧到底还是成了真。
  第二天下午,我们离开了新昌县。在船上,我很少和胤禩说话,只是和小如说笑。
  这天中午,我去书房找书,忽然看见案上一帖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字上墨汁新鲜,显然刚写不久。
  我细细思量一遍,不由怔在那里。这是唐代诗人韦庄的一首《菩萨蛮》。世人皆称韦端己之词,似直而迂,似达而郁,最为词中胜境。欣赏端己词的时候,有一点是必须注意的——那就是他的口吻永远是主观的。比如“人人尽说江南好”,那只是别人的观点,他自己却是丝毫也不这么认为。但是他还是花了很多的笔墨,细细描绘江南的美景——春天柔和的江水,比天空还要蓝、还要清澈;岸边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手腕象霜雪一样洁白。
  在这美丽的诗句中,隐藏着韦端己最曲折的深意。
  “未老莫还乡”,是说总有一天他是要回去的。即使“还乡需断肠”,他也终究要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画船听雨眠”,则表示这样逍遥自在的悠闲日子,其实并不是他心头真正所爱。
  “爷,刚刚收到阎进的信,据说陈鹏年已经不在江宁,现任知府是太子爷的亲信李立生。那里正在闹洪灾,死了很多百姓。”这是加新的声音。
  “知道了,你派人把麦种和药准备好。”胤禩的声音越来越近,话刚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
  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一颤,轻轻走到软塌前,闭上眼睛,和衣躺下。
  虽然我一直希冀他平平安安度过关键的康熙四十七年,但人总是贪心的,小小的幸福还嫌不够,继续嚷着:我是你的唯一。于是大家齐齐被欺骗——骗人又骗己,甚至包括那句“你若是活着,咱们便一起好好地活着;你若是死了,咱们还是好好地在一起”。
  时间终于让我明白,只有在当时那样的情境中,这句话才是有效的。就象现代社会什么都有一个保质期,承诺也是一样。
  我讪笑自己。
  往事只可追忆。所以前人才会留下那么多伤心的诗词,比如,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不,我当时没有惘然,我是心甘情愿的。
  半明半暗中,甜苦交织的回忆只到这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微微顿了一顿,掩上门后,停在了榻前。
  “是不是不习惯坐船?”他语气中的爱怜一如往昔。
  我闭着眼睛,没有回答。翻了个身,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住在胤禵府上的弘昊,还有住在胤禛府上的玫瑰,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这都是他们兄妹俩自己的选择,想必会住得很开心。
  睁开眼睛时,已是黄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