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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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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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种孩子气的笑,让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掬了捧水淋在我肩上,“我补了一百万两的亏空了。”
  我连忙扶住自己的下巴,“怎么补的?”
  他越发得意,语气轻松得不象话,“请他们吃了顿饭而已。”见我有些不解,笑道:“我昨天到了刑部以后,先革了刑部侍郎鲁尔金和赫世亨的顶戴,又把被顶替的犯人抓了回来,让他们认罪画押后,直接派人送进了宫里,等候皇阿玛发落。下午去户部前,我对他们说,明天中午他我在刑部大堂里请他们吃饭。”
  他看着我,“你猜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吧?”
  “当然不是,只是那刑部大堂的桌子怪得很,一晚上不见,竟然自己生出银票来,命人一数,足足一百万两。”
  我伏在他肩上嗬嗬大笑,“你没有搞个失物招领?”
  “我想招,可是估计没人敢领。”
  “子曾经曰过,要当仁不让,所以你也没推辞,大大方方收下了银票。”
  “什么子?”
  我捂住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孔子……”
  一阵大笑突然爆发出来,我们看着对方,笑得直不起腰。
  过了一会,他敛住脸上的笑意,道:“帐面上一共亏了两百多万两,现在虽然补了一半,但是只怕还是不能让皇阿玛满意。”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阿灵阿是户部尚书,太子一味护着他,所以四哥才办砸了。我如果想真正办好,难免也要跟他们硬碰……”
  我笑道:“子还曰过一句话。”
  “哪一句?”
  “道不远人。”
  他仰起头,嗯了一声,道:“夫子还说,人能弘道。”
  我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孺子可教也。”一眼瞧见他的面色,身上一寒,连忙远远游开。

  绿阴浓

  临睡前,胤禩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道:“四哥在位时政绩如何?”
  我怔了一会,道:“皇上是六十一年驾崩的,四哥在位十三年八个月,他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据说皇阿玛驾崩时,国库里只有六百万两纹银,但是四哥即位五年后,就有五千万两银子存在国库里。”
  他抬起头,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着帐顶不语。我心中惴惴不安,既担心又害怕。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什么,只有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
  他会做些什么,他会怎么做,我一无所知。
  但是他能被雍正视作最大的敌人,心机与手段自然不可小觑。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从报考明清历史这个专业开始,对明清两代历史了解得越深入,我对雍正大人就越敬佩。那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以及对贪官污吏的严厉打击,绝不是随便哪个人就可以做到的。如果没有雍正王朝打下的坚实基础,乾隆朝根本不可能达到中国封建社会繁荣的顶端。
  如果换了胤禩……
  我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糟糕,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似乎站在一座狭窄的独木桥上,犹豫间,人已经到了桥中央。前面是不可预知的风暴,后面是隐约可见的危险,脚底下是万丈深渊,真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院间的木樨已经生出青翠的树叶,淡淡的星光下,嫩绿的叶子宛如一幅绢制的帐幕,无数晶莹的星星在其间微微闪耀着。风吹过时,星光便不住地晃动,侧耳聆听,仿佛还能听见那轻轻的碰撞声。似乎相距很远很远,但是静夜听来却异常真切。叮当、叮当,一下一下,动人心魄。
  “逍遥……”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我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满头大汗。
  “你害怕什么?”
  啊,对,原来那种糟糕的感觉叫恐惧。
  当人鱼公主听见王子在梦中呼唤他新娘名字的时候,当她流着眼泪把刀远远抛向大海的时候,她的手因为恐惧和悲伤,一直在发抖。
  然后,她纵身跳下大海,变成一串透明的泡沫。
  她放弃了有限的形体,从而获得了不朽灵魂。
  可是,这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我爱他,所以希望他能避开危险,平安无事地活着。我怀着美好的愿望,告诉他历史的结果。或许,我就此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一瞬间,我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过,那冷静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很多很多。
  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他英俊的面孔,无限眷念,无限惆怅。
  “如果我当时没能醒过来,你会怎么做?”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他很温和地说。
  “就算我不在了,你还是会好好的吧?”
  回应我的是一阵持久的缄默。
  我看着他挣扎的表情,忽然心平气和起来。一切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可我是心甘情愿,怨不得任何人。
  春天的夜晚,鸟儿特别多,在床里侧的容镜里,可以看见一道道轻盈掠过的影子,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从这片屋顶到那片屋顶,唧唧喳喳,渐渐临近,又渐渐消失。
  我轻轻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他叫小如熄了烛火,也睡了过去。
  我并没有睡着。虽然很想尽快入睡,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笛卡儿的二元论再一次得到了验证——身体无比强烈地需要睡眠,但是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乌鸦尖厉的叫声划破了春夜的静寂,还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微风摇动树叶的声音。我一直听着胤禩的鼻息声,他似乎睡得很沉。
  不知不觉间,半痕新月已经沉下西墙。
  我披上衣服,走到廊下。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庑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有侍卫在走动,头顶还有鸟儿飞过,可是什么也看不见。我靠着一根柱子,仰望满天繁星。
  “睡不着?”身后有人问。
  “你也是?”我笑道。
  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逼近,随即我的肩膀被一双手抓住,身子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转身的时候,有几片冰凉柔软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似乎是花瓣。
  月亮沉了下去,夜十分黑,我们相隔咫尺,却看不见彼此的脸。
  在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中,大约巡逻的侍卫听见我们的说话声,庭院间巨制的纱灯忽然亮了起来。
  那从黑暗到光明的瞬间,我看见他的脸上闪过几种表情:一霎即过的寂寞、世事纷繁的无奈、思载悠悠的自责、以及万千感慨过后的淡然。
  晕黄的光透过红色的薄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暖意。
  我眨眨眼睛,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贝勒爷你也睡不着啊!”
  他微笑着看着我,道:“我睡着了,只是突然想到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于是又醒了过来。”
  我也不拆穿他,笑着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就算我当时死了,你也一样会过得很好,对不对?”
  “当然。”他微微一笑,拥住我,“你若是活着,咱们便一起好好地活着;你若是死了,咱们还是要好好地在一起。”
  “我一点不想知道你从是哪里来的,也不关心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他的手渐渐收紧,我几乎嵌在他的胸前。“所以你不用怕,你担心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你知道我怕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低下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道:“你难道不是怕我再纳妾?”
  他真的很聪明,完全知晓我的想法。
  “不是。”我看他脸色一变,笑道:“其实我是怕你娶侧福晋!”说完这句话,我把手缠上他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实在对我太好了,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他也故作不解。
  “有一天我老了、丑了,再也不能得到你的欢心,虽然外面美女如云,你却只能在家中对着一个老太婆,你难道不会后悔么?”
  “那时候我也老了,弓着腰,驼着背,被你制得服服帖帖,哪里还敢后悔。”他的嘴唇越来越近,若有若无地贴着我的脸,温热的气息拂着鬓边的发丝,令我几乎站不住脚。“人生不过数十载,能得到一样渴望的东西就够了。”他打了个呵欠,拉着我往卧室走去,“老太婆,该回去睡觉了。”
  我走了一步,突然跳上他的背。他一惊,连忙反手抱住我,顿了一顿,头微微侧了过来,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呀,真拿你没有办法……”
  我伏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心中安宁喜悦。
  他刚刚这番话是虚情还是真心,我不打算再关心。他能有这样的表示,已经不容易。他真的能放弃对皇位的争夺?我一点也不敢肯定。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
  “在想什么?”他把我放到床上,低声问道。
  “如何才能让你爱我更多。”
  “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轻笑,身子缓缓压了下来,“让我告诉你答案是什么……”
  我攀着他的肩膀,轻轻喘了口气。在这温柔如水的春夜,除了他的呢喃低语,我再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三个月后,刑部错审的案件终于结案,追补回两百三十万两银子,并牵扯出刑部、户部共十六名贪污重犯。其中有六人被康熙下令处以极刑,另外十人家产充公,流放三千里。
  内务府拖欠的皇粮也全部追讨了回来。胤禛上奏康熙,请求给予包衣奴一定的人身自由,把大部分壮丁放出为民,以半租赁的方式管理官庄以及官庄里的农民,他们只需向庄头承佃官地,缴纳银米即可,由庄头再向内务府纳粮当差。这样既可减轻包衣奴的负担,也可以缓解奴才与主子之间的矛盾。
  康熙准奏,令半年后实行。
  我不解地问胤禩:“为什么要让四哥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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