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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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火-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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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隔离室〃出来到探监室,她仍然浑身哆嗦,嘴里面只觉得好冷。   
  他来了,阿布?萨多夫斯基,油灰色的脸,眼睛周围布满遭受创伤的神色;一丝淡淡的柔和的微笑,卷起的嘴唇意味着他也许一直在喝酒;他从车里走了出来,锁上汽车前排座位前放手套等零星物品的杂物箱,当然,那里面定会有一个纸袋,一品脱四朵玫瑰牌酒。   
  父女望见了彼此,两人都很快将眼睛倾斜到一边去,好像灌醉了酒似的。   
  〃嗯,喂,亲爱的。〃   
  〃嘿。〃   
  为什么他会来,他可并不爱她,或给过她什么他妈的爱,她清楚。不可能不清楚,因为四个半月来他从没有来看望过她,也从没有给她写过信……那是自然。   
  正如他以前解释的那样,他不是那类舞文弄墨的人。   
  此刻,他清清他的喉咙,在椅子上挪一挪他那狭窄的臀部,试图想笑,带着抽烟人的沙哑的声音说,〃嗯,玛格丽特,你看起来气色不错,你感觉怎么样?〃   
  长腿很害羞地闷闷不乐地低声说了什么。   
  〃嗯?没听清。〃   
  〃……我说了好。〃   
  〃是吗?你看起来……好,看起来不错。〃停了一会儿。他又试着笑了笑,你能明白他是好意。在这样潮湿的七月的一个下午,他穿一件货真价实的运动外套,头发湿漉漉的,从前额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你睡得好吗?伙食怎么样?〃   
  〃好。〃   
  长腿说出这个词,这个措辞,这个如此平凡的词,好。她的嘴唇扭曲着,充满尖锐的讽刺和一丝假笑。   
  蓦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怒攫住了他们俩,父亲和女儿。后来,他们都疲惫不堪了。   
  既然他采取了主动,做了努力,阿布?萨多夫斯基就继续向前,尽量不用责备的话语,是的,他尽力了,你会看出这一点。他缓缓地漫无边际地说了起来,有点自责,也有些目中无人,说起一些长腿不感兴趣的事情,如邻居的消息,下街区的消息,他自己认识的但是间接的亲戚的情况;工会活动的消息,即他上班的工厂的情况。父亲和女儿在桌子对面礼貌地望着,桌面是三十六英寸的黏糊的比弗木做的;头顶上的墙上高高地悬挂着一架钟:两点二十五分。红色的秒针梦幻般地转动着。两个下巴松弛的看守在值日,她们穿着硬挺的白色罩衣和蓝色的裙子。沿着这张木桌一溜有六个室友正与探视的人会面,他们都小声地交谈着,不时地笑一笑,或许还哭了,总是有眼泪。你不要向旁边张望,你要尊重别人的隐私,像动物一样紧紧地包裹着自己。你学会尊重隐私,因为这是很珍贵的东西。除了长腿和她父亲,探监室还有一个黑人家庭,长腿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她的母亲和姐姐正亲切地与她说话,她细细的话声里透露出强烈的情感,向她们保证着什么,这样的情感一直持续了半小时。但是,阿布?萨多夫斯基和他的女儿一直拘谨地坐着,干燥的眼里闪着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神色,每过几秒钟,就会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之中。长腿现在正在更直接地打量着他的父亲,她的眼睛缩了起来,打量着他。倘若他敢,她倒乐意让那无情的人读她的心思啦。   
  你怎么能够背叛我,像你做的那样。你公开地说我的谎话,而且是那样的恶心。   
  好像他能读懂她的心思一般,或者能明白她的眼神,阿布?萨多夫斯基开始采取主攻,说了起来,更多的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说,他从一个社会工作者那里听说过她的那个名字,她在红岸管教所一直有〃行为问题〃,她得了许多〃记过〃,因此她的刑期要被延长,他很难过,他妈的很难过听说这些事情,因为,她干了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才被逮了起来,看在基督的份上,她做了些什么,要这样彻底地毁灭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和他的生活,这难道还不够吗?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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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狐火》第三部(13)       
  长腿突然打断他,好像她一直没有在听他的,〃说说我妈的事。她一定出了什么事。〃   
  〃什么?〃   
  〃她怎么死的?这事一定与你有关,不是吗?〃   
  〃什么?〃   
  于是又出现了一阵长长的沉默。此刻他们两人都望着对方,没有退缩。长腿坐直了,两手紧握放在膝盖上,两脚平放在地板上。她近来是真正地控制住自己了:过去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关禁闭,事实上她在帮助教书,或是试着教一些女孩子学习识字和写字。她吃东西,体重开始增加,长得越来越结实,她呼吸均匀畅通,如空气一般。除了这个男人,这个说谎者,这个叛徒,这个说是她父亲的男人,在她面前站起身来,像个威胁。   
  她小心翼翼地,声音刚好只让阿布?萨多夫斯基听得见,长腿说,〃有一次我问你,你却不愿意告诉我。她怎么会死的。我的妈妈怎么就会死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不会死的。我听到邻居们说的,但我不想相信……你知道人们是怎么回事。〃长腿停了停,望着她的父亲。她太了解他了,他想逃,站起身来,走出这个大门,再不回头望她一眼。〃……是你干的,对不对?做了那个手术?〃   
  阿布?萨多夫斯基胆怯地说,〃……手术?〃   
  〃流产……不是吗?〃   
  阿布?萨多夫斯基生气地但又负疚地咕哝着,〃〃流产〃!你究竟知道什么……〃流产〃!你还是一个孩子!〃……他摸索出一张克里内克丝面巾纸,擦了擦嘴,还擦了擦那汗津津的多肉的下巴。〃你究竟知道什么!〃   
  长腿仍然很安静地盯着阿布?萨多夫斯基,目光坚定而冷静地说,〃告诉我,爸。〃   
  这个〃爸〃字从长腿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地陌生,就像说外语单词一样……你很难判断这个词是表示轻蔑还是渴望。   
  于是,阿布?萨多夫斯基犹豫了很久,然后开始将这个故事,这段独白讲给长腿听。她以为她是想听的;他避开她的目光,眨眨眼,吸吸气,在椅子上挪动一下身体,带着一个违背自己意愿的男人所具有的那种勉强神态,讲出事情的真相,为此,他责备那个从他身上榨取真相的人,以上帝的名义,如果她想知道,她会知道的。   
  于是,长腿向前倾斜着身子,神情紧张,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宛如一张弓,全神贯注地听着。   
  〃……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不是你母亲死的那个时候,比那还早。你决不会知道她真的长得是什么样子,当我和她,当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是的,她变了。你敢说,她变了。但是起初,格洛丽亚是我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为她发疯,她也为我发狂。以后,这一切都变了,可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变,我的意思是我对她的美好记忆没有变。一个像你这样大的孩子,玛格丽特,看起来,亲爱的,你只有十四岁,对不?……或十五岁?……好吧,十五……可事实是你就像一个婴儿,猛然投入你的生活,就像你认为的你会永远过得很好,天哪,你没有,〃他生气地笑道,〃你没有。你的老爸在这里告诉你,亲爱的,听着:在你出生之前,玛格丽特,你的母亲和我,我们爱得死去活来,我的意思是我们真心相爱,像你们今天这些聪明透顶的孩子,该死的,没有一个懂这些的。好吧,格洛丽亚有一堆男朋友,因为,他妈的,她实在是长得漂亮,她那头发、那脸蛋让交通都堵塞;我不是夸大其辞,我是认真的,她的确长得漂亮,她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女人魅力展现出来,不像那种践踏自己的女人,或是更糟糕的,几乎是糟糕的那类女人……有一类女人放任自流,或……他妈的,不会展示自己,而是浪费自己的美貌,像你一样……可能会是一个真正的迷人的小美人,但瞧瞧……他妈的,举止就像一个小子,穿得也像个小子,每一次机会,你怎么指望哪个家伙他妈的给你点什么,你行为举止这么粗鲁,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格洛丽亚?梅森的女儿的行为举止怎么就像你,叫自己〃长腿〃,他妈的像一个男人,带着刀,偷汽车,哦,天哪,格洛丽亚会感到羞耻的,我也感到羞耻,我是男人,我感到羞耻。好了,我在说些什么……格洛丽亚和我疯狂相爱……但我们还没有结婚,因为她有太多热烈追求她的家伙啦,其中一个还很有钱。于是她说,我从不晓得那个笨蛋到底多有钱,因为你的母亲并不讲实话,不会像在圣经面前那样发誓一样,她喜欢让男人们猜测,但她承认,我是她最爱的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家伙将她带回家,她摆脱了他之后,我们会一起出去,我们喝醉酒;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以为也就不过几个月……当你处于那个年龄,恋爱期间,你几乎不能忍受,你认为你会死去,如果你得不到她,一个星期是多么漫长……天呀!于是格洛丽亚未婚先孕。好吧,让我们不要口气温和吧。我们还没有结婚,但我们同居了,在霍利大街一家叫钻石餐馆的楼上,我猜想现在这家餐馆早没了,因为这栋房子已不在了。好了,对我来说,这房子很潮湿,可对你母亲来说,无论如何,她和我……那时我开货车,后来那帮婊子养的王八蛋来找麻烦,抢走了我的驾照……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卡车司机的驾照,不是,另一个……于是我跑了很久,连续两三天不间断地跑,有时候绕着匹兹堡市来回跑。你的母亲,她说,〃你不能指望我总是坐在家里编织,对吧,〃她说,〃我也很孤独。〃于是她出去了,有几次我认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你知道,我出其不意地回来了,就像电影里的某个家伙,我逮住了她和她那热恋的狗屁男朋友,那是一个三流的骗子、赌徒……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赛马赌注者……这是一次,好吧,我在家。我在家,不是在路上,也许我们打了一架,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是在家里,我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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