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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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零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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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平静地说:“明天一早你就会感到好过些。”
  他吞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护士。你们这些护士!你们根本就不是人!”
  “我们知道什么对你最好,你知道。”
  “这正是叫人生气的地方!你,医院,全世界,不断地干涉!知道什么对别人最好。我企图自杀,你知道吧?”
  她点点头。
  “我跳不跳崖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干别人的事,我受够了。我落魄、倒霉到了极点!”
   她的舌头弄出一点声响,表示抽象的同情。他是个病人。她正让他出气发泄。
  “如果我想自杀那有什么不可以?”他问。
  她相当严肃地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那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
  她以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她自己的信仰没有受到干扰,但是她对自己的观感颇有“不可言传”之感。
  “这——我是说——自杀是不道德的。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继续活下去。”
  “为什么?”
  “哦,总得考虑到别人,不是吗?”
  “我没什么好考虑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我不在而丝毫受损。”
  “你没有任何亲人吗?没有母亲、妹妹或什么的?”
  “没有,我曾经有个太太,但是她离开我了——她走得对!她知道我没有用。“
  “可是你总有些朋友吧?”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个交得上朋友的人。听我说,护士小姐,我来告诉你。我曾经是个快乐的家伙,有份好工作,一个漂亮的太太。后来出了次车祸,我的老板开的车,我在车子里。他要我说车祸发生时他开车的车速是三十哩。其实不然。他开到将近时速五十哩。没有人受伤死掉。事情不是这样,他只是想向保险公司索赔。我没照他的要求做。那是说谎。我从不说谎。”
  护士说:“我想你是对的,相当对。”
  “你真这样想,是吗?可是我的固执已见却让我丢了差事——我的老板气坏了。他炒了我的鱿鱼而且还设法让我找不到其他的工作。我太太受够了看我一天到晚到处低声下气的找不到任何工作。她跟我的一个朋友跑了。他闯得很好,出人头地。我却越走越往下坡去。我开始嗜酒,可是光喝酒并不就能找到工作,最后我染上了酒瘾——伤了内脏——医生告诉我永远没有办法复原了。
到了那种地步也没什么好再活下去了,最简单,也是最干净利落的方法就是一死百了,我的生命时我自己或对任何其他人都没什么好珍惜的。”
  小护士喃喃说:“这可难说。”
  他笑出声来。他现在情绪比较好了。她那天真无邪的固执令他觉得有趣。
  “我的好女孩,我对任何人有什么用处?”
  她慌乱地说:“这可难说。你可能会有用——有一天……”
  “有一天,不会有这么一天了。下一次我会有把握。”
  她断然地摇摇头。
  “噢,不,”她说,“如今你不会再自杀了。”
  “为什么不会?”
  他会再来一次吗?他真的想自杀吗?
  突然之间,他知道他不会再做。不为了任何理由,也许确切的理由是她出自她特殊的知识所说的那个,一个人是不会重复自杀的。
  然而如此一来,他更感到决心想逼她承认在道德方面说他是有权自杀的。
  “不管怎么说,命是我自己的,我高兴拿它怎么样就有权拿它怎么样。”
  “不——不,你没有这个权利。”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我亲爱的女孩,为什么?”
  她脸红起来,她的手指玩弄着挂在颈间的黄金小十字说:
  “你不了解。上帝可能需要你。”
  他睁大双眼凝视——吃了一惊。他不想扰乱她孩子般的信念。他嘲讽地说:
  “我想有一天我可能阻挡住一匹狂奔而逃的马,救了马上一位金发小孩一命——是不是这样?嗯?”
  她摇摇头。她尽力试着说出心中十分鲜明但却难以言传的想法。
  “也许只是在某一地方——不做什么——只是正好某一时节在某一地方——哎,我无法说出我的意思,但是你可能正好——正好有一天走在街上,而且因此正好完成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也许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事。”
  这位红发小护士来自苏格兰的西海岸,她的一些家人具有“透视力”。
  也许,她隐隐约约预见了一幅景象,一个男人在九月天的夜晚里,走在一条路上,因而挽救了一条人命,使之免于惨死……
              二月十四日
  房里只有一个人,而且一片静寂,惟一能听见的声响是这个人手上的笔在纸上一行行划过的声响。
  没有别人看见纸上所写的,如果有,他们几乎不会相信他们眼睛所看到的。因为这个人正在书写的是个周详的谋杀计划。
  有些时候肉体知道心灵在控制着它——它听命于那控制着它行动的异样东西。有些时候则是心灵知道它拥有且控制着肉体,同时利用肉体达到它的目的。
  坐在那儿书写着的人是处在第二种状态中,这是个冷静、聪慧、控制自如的心灵。这个心灵只有一个想法和一个目的——毁灭另一个人。为了达成他的目的,他正在纸上严密地演练他的计划。每个偶发性、每个可能性都考虑到。
这件事非得做到完美无缺不可。这个计划,就如同所有的好计划一样,并非一成不变的,在某些阶段有某些变通的行动可供选取。而且由于这是个顶尖的心灵,它了解必须为不可预见的事物预作心理准备。不过主线已经清清楚楚地抓出来而且严密地审核过,时间、地点、方法、对象……
  这个人抬起头来,拿起写好的计划,仔细地看过一遍。嗯,一清二楚。
  一抹微笑掠过严肃的脸庞,神智不太健全的微笑。这个人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男人真是由造物者依照他自己的形象而造的,那这就是个非常可怕的拙劣品。
  嗯,一切都已计划好了——每个人的反应都已预测、斟酌过,每个人的善恶都加以利用上,同时一起导向一个邪恶的目的。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书写计划的人微笑着写下一个日期——九月的某一天。
  然后,一声大笑,纸张被撕得粉碎,碎片被丢进熊熊燃烧的炉火里。毫不疏忽,每一小碎片都被烧得精光。这个计划如今只存在计划者的脑里。

               三月八日
  巴陀督察长正坐在早餐桌上。他的下巴一副粗野的样子。他正慢慢地仔细看着一封他太太刚刚含着眼泪交给他的信。他面无表情,因为他的脸上从来就不带任何表情。有如木雕的一张脸,坚固、耐久,而且就某一方面来说,给人深刻的印象。巴陀督察长一向就不让人觉得他出色;他的确不是个出色的人,但是他具有其他某些气质,难以言明,却给人强烈感觉的气质。
  “我简直不敢相信,”巴陀太太哭诉着,“西维亚!”
  西维亚是巴陀督察长夫妇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十六岁,就读于麦石附近的一所寄宿学校。
  信是那所学校的校长安夫瑞小姐写来的。一封明白、客套、极为圆滑老练的信。上面写得一清二楚,学校当局许久以来一直为一些小小的偷窃案件所困扰,最后终于澄清,西维亚·巴陀已经招供。安夫瑞小姐想尽可能早一点见见巴陀先生和夫人,好“商讨一下这种局面”。
  巴陀督察长折好信,塞进口袋里,说:“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玛丽。”
  他站了起来,绕过餐桌,摸摸她的面颊说:“不用担心,亲爱的,不会有事的。”
  他安慰他太太一番,然后出门而去。
  这天下午,巴陀督察长四平八稳地坐在安夫瑞小姐现代化的个别会客室里,他的一双木头似的大手搁在膝头上,面对着安夫瑞小姐,看起来比平常更是十足的警察相。
  安夫瑞小姐是非常成功的一校之长。她有个性——很有个性,作风开明、跟上时代,她的管理纪律结合现代的一些观念。
  她的房间是校风的代表。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清凉的燕麦色——大大的花瓶插着水仙花,还有一盆盆的郁金香和风信子。一两件希腊古器的仿制品,两件现代前卫雕塑作品,墙上挂着两幅意大利文艺复兴前的画作。在这一切之中,坐着安夫瑞小姐本人,身穿深蓝色衣着,一张热心急切的脸,让人感到有如一只诚实的灰狗,厚厚的镜片底下是一对看起来严肃的清澈蓝眼。
  “重要的是,”她以清晰、悦耳的声音说:“这件事必须妥善处理。我们的着眼点得放在女孩本身,巴陀先生。西维亚本身!更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生命不能沾上任何污点。不能让她有任何罪恶的心理负担——如果要加以责怪,必须非常非常小心,我们必须找出这些小小偷窃行为的幕后原因。
也许,是自卑感作祟吧?她的运动项目不好,你知道——一种想要在其他方面出出风头的暧昧意愿——肯定她的自我的欲望?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处理。这就是我想先单独见见你的缘故——让你晓得对西维亚必须非常非常小心。我再重复一下查出幕后原因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安夫瑞小姐,”巴陀督察长说,“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他的声音平静,他的表情平板,而他的两眼打量着这位女校长。
  “我对她非常宽宏。”安夫瑞小姐说。
  巴陀简洁地说:“谢谢,校长。”
  “你知道,我真的了解而且喜爱这些小家伙。”
  巴陀没有直接回话。他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现在见见我女儿,安夫瑞小姐。”
  安夫瑞小姐再次强调,告诫他要小心——慢慢来——不要招致一个刚要步入成年的小女孩的敌对。
  巴陀督察长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只是不带任何表情,一脸平白。
  她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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