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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乐年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眼睛却看着黄浦江。此时，华灯如注，铺满了整个江面，对岸外滩那些高大建筑物上闪动的璀璨霓虹灯光，把他的脸点染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从浦东的这间餐厅里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来往的游船、货船、轮船，时而伴随几声低回的汽笛，动感十足的上海滩夺目而出。〃袁，〃由于袁克敏始终一副彻底本地化的形象，连英文名字都懒得起，好容易白乐年塞给他一个Kevin，与他的名〃克敏〃谐音，他也不大用，所以老头还是叫他〃袁〃。
〃我记得你是2001年加入万家万有的吧？那个时候，我们现在这个餐厅的位置还是片空地，对吧？〃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我们那晚在金茂大厦的那间钢琴吧喝得大醉的样子，然后带你去洗脚，那个捏脚的小姑娘挠得你又叫又笑的。〃袁克敏笑着说。白乐年头发花白了，跟黄种人不同，白人头发一白，整个人反而显得特别精神。
〃哈哈，那小姑娘小小年纪，没想到手劲那么大！〃白乐年做了个鬼脸，〃还不到五年，这里的变化就大得惊人。如果在美国，或是在欧洲，我相信五年连个鬼都变不出来。你看看中国，看看上海，看看这些来来往往的船舶。It'sincredible（不可思议）！看到那边的外白渡桥吗？现在足足有一百年的历史了，我出生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想当年，我们犹太人躲避希特勒来到上海，那个时候世界上除了中国，没有几个国家肯收留我们。〃由于出生在上海，白乐年对中国的变迁和历史人文，比一般的老外有更深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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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乐年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袁克敏没有去打搅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这是个多么大的市场啊，你在鬼堪萨斯州是根本无法想象的。美国中部的人见识就是那样，他们太中部了，全球化的风很难吹到那里。我经常跟总部那帮家伙讲关于中国的一切，让他们有机会都到中国看看，这或许对他们理解这个当代最大的市场有帮助。但是，显然他们对中国的了解非常肤浅，如果在他们的问题里出现中国人现在是否还留辫子，我一点都不感到吃惊。那帮sonofabitch（狗娘养的）的见识还停留在20世纪初期。我们在中国的销售额已经达到20亿，而我自己觉得，这个数字在未来的五年再翻一倍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觉得呢，袁？〃白乐年直直地盯着袁克敏，〃你不觉得我们的渗透能力还可以翻倍吗？前几天我去了趟四川的一个县城，你猜我在那里听到了什么？〃×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没等袁克敏说话，白乐年的思路又跳到另一个话题上去了。别看老头年近七十，思维还相当敏捷、活跃。〃我听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商店里在放LinkinPark（林肯公园）的音乐！〃
〃要不为什么有人讲地球是平的呢。〃
〃Ofcourseis！（当然了！）音乐能流过去的地方，我们万家万有的产品同样能！更何况我们还有令人骄傲的品牌和品质。〃白乐年身体里仿佛储存着某种激发人热情的力量，袁克敏刚才的不快渐渐散去。在这一点上，他非常认同白乐年的判断。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区再向亚太区汇报，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因此，把中国区单列出来，或者成立大中华区直接向总部汇报是迟早的事情。这样一来，可以加强总部对中国区的控制和了解。我认为成立大中华区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如果单独把中国区独立出来，原来亚太区的一帮人就没什么事情做了，只能管东南亚和澳洲的业务，但显然，让亚太区仅仅管东南亚和澳洲是对公司管理资源的浪费。再说了，日本、韩国这些成熟的市场早已向总部单独汇报了，也没法整合在一起划归到亚太区去。并且，日本、韩国的管理层也非常强势，亚太区的手伸不过去。〃
不愧是〃中央领导同志〃，白乐年的见地提纲挈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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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你是说，亚太区那帮人会空降到大陆来？〃〃鸠占鹊巢〃四个字腾地跳入了袁克敏的脑海，刚刚被点燃的热情像被风使劲晃了一下的烛火，更像一个已经做完热身的球员，突然被告知不用上场了一样。他非常清楚，如果这一切成为现实，自己在中国的施展就将大大受到限制，并陷入无休无止的汇报和会议中，还有他最讨厌的全球电话会议，这些都将把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尤其是现在亚太区的董事总经理特伦斯·刘跟总部关系很密切，他经常到总部走动。首席营运官又是他在UCLA（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同学，公司其他一些重要部门的负责人跟他的关系也很密切。〃白乐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不是只有你们中国人才知道什么叫关系，在任何一个组织，关系都是非常重要的。〃老头狡黠的眼睛一闪一闪，江风一吹，袁克敏从外寒到内。┌米┌花┌书┌库┌ ；__
〃袁，我快要退休了。要不是中国业务发展得这么快，早几年我就应该到阿拉斯加钓鱼去了。哈哈，不过，我还是觉得在中国的某个乡村钓鱼更适合我的现状。〃白乐年打了个哈哈。
〃退休？〃袁克敏本就绷紧的心继续下沉。远处，年会的主持人大声地喊道：〃今晚的大奖就要产生了，幸运儿将获得一台46寸的液晶电视！现在有请颁奖嘉宾——…我们万家万有公司全球CEO肖恩·霍克，来抽出这一激动人心的奖项！〃
白乐年拍着袁克敏的肩膀，说：〃别想太多了。Don'tworry，behappy！It'slife！（别担心，开心点！生活就是这样！）走，我们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会轮到我哦！哈哈。〃
而袁克敏显然没有兴致，他脑子里满是亚太区的影子。
跟袁克敏一样心事重重的还有两个人，渠道销售总监贺为廉和人事总监潘然，这两人正谈着肖兵被举报的事。
〃亚太区掌握了什么材料，我完全不知道。发给我们几个高管的邮件中，也只提到有家经销商寄过来一段录音。上面有肖兵跟另一个人的对话，谈的是让对方报销一笔去海南旅游的费用。〃潘然说。他一直不习惯跟贺为廉并排站着，因为这样好像跟堵墙靠一块儿似的，说话老要仰一点头，别扭。相对于贺为廉，潘然这个南方人的个头有些吃亏，所以，他时不时就要挺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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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内部的〃畅所欲言〃热线，并非仅限内部使用，外面的利益团体可以联手内部员工，把举报资料扔进来。
〃亚太区的调查流程是怎么样的？〃贺为廉使劲地掐着烟头。
〃按以往的经验，他们会成立调查小组，然后派人过来，与相关人员进行谈话，中国区只有员工关系部经理李成参加。李成这人你也知道，名义上是人力资源部的人，其实相当于一个隐形人，在公司任何正式的组织架构中都看不到他的名字。他的口风相当严，半个字都不会吐露的。〃潘然盯着贺为廉。
〃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最近新加坡那帮人老是盯我们的价格，来上海出差也比以前频繁了。〃
〃盯我们的价格是怎么回事？〃潘然问。、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就是在中国销售产品的价格，亚太区名义上有权过问。但一直以来，他们都放权给我们，而最近频繁地问这问那，甚至让我们按他们的意见修改价格。我的直觉是，亚太区这帮人要直接当我们的家了！〃
见微知著，是每个职业经理人必备的素质，不要以为做好〃本职工作〃就够了。再说，什么叫〃本职工作〃？随时扫描组织的政治生态并察觉其中的微妙变化也是〃本职工作〃。这一点对贺为廉和潘然这个级别的人来说，都相当清楚。
〃你觉得会是哪家经销商举报的？〃
〃我问过肖兵，我们猜是一家叫金泰的经销商。最近我们刚刚取消了他们金牌经销商的资格，估计让他们受了些利益上的损失。〃贺为廉掏了包〃中华〃出来，递给潘然一支。
〃我说句外行话。在我看来，通常，再强势的经销商也不会轻易跟厂家闹翻，毕竟多个奶妈，以后哭叫起来也会多个奶头。对方如此决绝，一定是知道点我们这边什么内幕。现在，公司上下都在讲要加强直销，主攻KA（重点客户），消息肯定都传到经销商那里了。如果我们转变商业模式，对经销商的依赖就会减弱。那些有积怨的、边缘化的经销商，知道反正你这个庙要拆了，顺便抓几把香火走，下几块板砖回去做灶台也不是不可能。〃潘然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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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可能还是因为我们取消了它的金牌经销商资格。我们是外企，公司要求规范经营，我也认同。可是我们在中国市场做生意，完全不考虑国情，生意哪能做得下去？就说这个金泰，它以前经常串货，但它的量毕竟做得相当大，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后来公司严查经销商串货，我们就不得不对它严格要求。可它的利益毕竟跟我们不同，表面上敷衍我们，暗地里照串不误。没办法，我们只能取消了它的资格。〃
〃那既然要取消它的资格，肖兵怎么还跟他们有利益往来？〃潘然不解。
〃你说这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建立起来的，之前肖兵跟他们有没有利益往来我不知情。但是今年以来，我敢肯定说没有，肖兵再傻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有些人做事非得鱼死网破，连个迂回都没有！动不动就撕破脸。〃贺为廉恨恨地说。一般人喝了酒脸都泛红，而贺为廉却是属于那种越喝越青的，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