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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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8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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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语意有些含糊地道:“哲儿已年满十六,也到了选妃的年龄了,如果有合适的,能撮合一对也好。成了家,他或许性子自然能收敛些,回来常住。宫里的生活环境必须亲自体会才能适应。”



  王泓倒是不怎么担心他那三弟娶媳妇的事,倒是想起又有大半年没见着三弟。如果王哲这次能为“品花会”回来小住一段时间,由兄弟俩陪皇姐一同赴会,事情想必会变得有意思许多,也更稳妥些。



  “哲弟会在‘品花会’期间回京?”王泓没有问出口的话。又王晴说了,她眼里也同样闪现着期待的神色。



  “此事还待写信与他。”皇帝对此事只一语带过,没有详谈,然后他就调转话题,注视着王泓,慢慢说道:“德妃挑的这些奴婢,在送至你寝宫里来之前,她就择了时间带给朕看过。都是些守规矩的奴婢,就是噪劲也大,跟朕见着那些个言官时的感觉差不多。朕知道你喜静,但也没有阻止德妃,是考虑到一件事,你也该练练了。”



  用多嘴的奴婢暂代长舌的言官,学习忍耐杂声自我调节,进而为学习参与国事预热吗?



  王泓眉心突跳了一下,已经隐隐意识到,父皇要他“练练”的,是什么事。



  他刚刚动了动嘴角,还未想到此时适合说些什么来进一步试探或者推拒,就听皇帝接着说道:“礼正书院的王学教授夏淳基,祖上四代皆钻研王道学问,但却从未参与科考,对仕途毫不起意。这故而是因为前朝末年势残的原因,夏家学问参的就是帝王之道、权衡之学,对时势看得其实比谁都清楚,难得的是夏家四代都能做到如此专注。朕一直将夏淳基收在礼正书院,就是等着时机合适了,拔他到京都来。



  照常说来,这样精学帝王心术的学者,是要慎于使用的,心机太深的人,未免钻营。但是像这样的大学者,担个太傅的虚衔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夏淳基的学问,能给你带来很大帮助,但他与你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你能实践他的学问,并得出可行的部分,作为自己将来打理政务的引导知识。而他掌握得再多,也都只是空谈,朕会很尊重他,但绝不会给他什么实权,你也记住了。”



  王泓默默在心里咀嚼消化掉皇帝嘱咐的这番话,忽然眼色一颤,失声道:“父皇,儿臣……”



  不待他的话说出口,皇帝忽然抬举了一下衣袖以为阻止,并肃容说道:“朕意已决,就是你。”



  王泓覆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抿紧唇沉默忍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父皇,儿臣……”



  又是来不及将话说完,就被皇帝抬手打断。



  ————



  “罢了,别提那些糟心事。”还是公主王晴出声打圆场,颇有长姐气度的拍了拍皇子弟弟的肩膀,顺势又握了握他垂在衣袖里的手,试了体温,还算正常,这才感慨又道:“弟,德妃娘娘极为辛苦抚养你长大,义母之恩重于山呐!她这么紧张你,你也不能怪她。不过……若任由事情这样下去,你的日子着实也不太好过。”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事,二皇子王泓脸上又是一片惆怅神情,忽然他又眼色一闪,注视着长姐颇有期待意味地道:“弟差点忘了,这事儿还未请教过阿姐。让女人来琢磨女人的心思,可就容易些了。阿姐,你可一定要帮弟这个忙,想个法子应对母妃才好。”…



  王晴丢开弟弟的手,有些不高兴地道:“德妃娘娘的心思可不那么容易猜,你高看姐了。”



  略顿了顿声,她看着王泓脸上失望的神情,慢慢又道:“不钓了,跟姐回华阳宫,找个舒服地儿,坐下来再慢慢思酌思酌,此事急不来。”



  王泓将双手交叠,拢在衣袖里,不言不语,也不挪步。



  他自小体弱畏寒,习惯把手拢在袖子里保暖,后来长到某个年龄段,开始学习皇族礼式,便收敛了这个不太符合身份的习惯小动作。不过,最近这半个多月里,因为手上受伤的缘故,御医也劝告他,需要常常抬高手,防止伤口充血,有助外创收拢,他不习惯脖子上圈挂布带钓手,便又把这拢手入袖的习惯找回来了。



  只是在眼前这种话语氛围中,他这么拢袖站着不动,这有些不符合皇族礼仪的姿态,不仅没有削减他身为皇子的身份气质,反而还增加了一层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漠然感觉。



  王泓是习惯拢袖藏手,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这样姿态容易使旁人误解他的心情。



  但对于王晴而言,她这亲近友爱的弟弟偶尔显现出这样一面,这丝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冷漠会在她心里迅速扩张,令人无法忽视。



  这也许就是皇子与公主的不同吧?
(772)、都滚罢!
  …



  如今再听父皇提起当年三弟犯下的罪孽,二皇子王泓不会再像那年第一次耳闻时感到震惊。并且父皇以此例子贬低三弟没有帝御之能,二皇子王泓沉下心想了想,也找不出大的异议。



  但当皇帝的那一番长话说到中途时,王泓的神情还是惊愕了一下。



  因为皇帝提到了一样东西。



  南昭固定的屯驻军队,兵力仍按照前朝的划分方式,分为三州军,各军兵力略有差异,但都在五十万人以下、四十万人以上这名额中间徘徊。皇帝给了王哲一支州军的监军大印,且不论权属哪一州军,至少也有四十万人。



  看来,王哲虽然未回京都,看似不用与那群善于权衡利害周旋人事的京官打交道,落得外野潇洒,实则肩上担子无比沉重。



  而且,父皇并非不重视这个远牧宫外的儿子,而是早就委以重任了。



  如此对比起来,自己这些年过的,实实在在是温室里的花朵。想到这里,王泓脸上又露出一丝惭色。



  一旁的王晴倒没思考这么多,而是被父皇的话逗乐,掩唇笑道:“父皇,看您说的,哲弟的形象都快变得跟猴子似的了。”



  皇帝喜见女儿笑颜,嗤笑道:“老三小时候岂不就是个猴样,蹦得更欢……”眼角余光瞧见王泓一脸凝重,皇帝渐敛笑容,徐徐说道:“朕在太学里给你安排了位置,你择日正式入学。届时,一天里大部分时间是与其他贵族子弟一起受教,但每天会单独择一个时间段,由夏淳基单独教你。慢慢学,基础一定要结得扎实,朕留给你的大学者,不止夏淳基一个。”



  王泓闻言,虽然没有说话。但眉尾禁不住挑动了数下。



  “这些老师,不会一齐簇集于太学授课,以后朕再慢慢与你细说。”掐灭了这个话题,皇帝握住王泓的一只手。摊开在他掌中,正是半月前受伤、现今外创已大致收拢的那只手。轻轻揭开手上套着挡风的宽松绣套,仔细看了看手心那道淡红颜色的疤痕,皇帝轻叹一声,语气顿时柔和起来,慢慢说道:“为父也就只能看看,对医科之事丝毫不懂,但见着这口子总算长好,也能放心了。”



  坐在另外一边的王晴及时补充道:“御医叮嘱了,皇弟手上的伤极深。外面破口虽然收拢了,但内里要长合还需至少三个月时间。在此期间,这只手不能受压迫,使大力。”



  “御医的这番叮嘱,泓儿你其实心里也清楚。但你习惯忍耐不言的性格,实在让人担心。你阿姐刚才说的,就当再提醒你一遍。”皇帝将刚刚摘下的绣套又轻轻套回王泓的伤手上,接着又道:“去了太学,自然能摆脱你寝宫里那些奴婢的噪扰,但同时也少了一大批能随时服侍的人。如今你的身体状况比以往好了许多,朕才允你去太学。多与同学交流学问,的确裨益颇多,但你在那儿仍需时刻自觉自察,身体若有不适,不可耽搁,立即请假回来休息。”



  王泓内心一片暖融。颔首道:“儿臣遵诏。”



  母亲不在,这个父亲真是担着爹的严格又顾着娘的慈心。



  该谈的都谈完了,隔着柔软袋套抚了抚儿子的手,皇帝身形微动,便起身准备离开。王晴、王泓姐弟俩紧随其后。起身相送。



  父子三人走到门口,王泓眼角余光扫到皇帝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心绪微动,又开口道:“父皇,您……怎么不见那玉蛟扳指?”…



  玉蛟扳指,便是皇帝原来一直戴在大拇指上的那枚宽玉扳指。这扳指由一块整玉雕空而成,通体雪白,因为表面有自然形成的江蛟状纹路而得名。



  玉雕扳指损耗极大,对玉石的质量要求也高。拿十块玉来雕,在技术稍粗劣些的工匠手里,至少要破碎掉四块以上。故而玉扳指极为珍贵,非极富大户不采办,但也只有这类不需劳作的贵人,才舍得将玉带在极容易脱落的大拇指上。



  当年皇帝还在北疆戍边为将时,这扳指是二皇子王泓的生母送给帝君的定情信物,原本一直收藏在匣子里。后来皇帝卸甲卫冕,这扳指才真正起到它的装饰作用,被皇帝一直戴在大拇指上,与人同行,亦如旧人常伴,颇为珍惜。



  只是这扳指却在几天前的遇刺事件中破碎了。



  手上没有了这块玉,皇帝行走的姿势也略微发生了变化。以前他因为珍惜指上脆玉,无论站力走,那只手都微微敛衽在腰侧,帝威之余挟带一丝文人气质。现在,他则双手垂在身侧,攥起了宽袍衣袖的一角,厚实有力的手掌微微握着,似乎一刻也未放松精神,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北疆时,铁甲在身、重刀在手、随时出击的状态。



  也难怪走在他背后的王泓看出了这点细微异样。



  “玉碎了。”皇帝抬起那只手展开五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平和地告诉皇子,“如果没有这块玉,朕的大拇指可能已经被削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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