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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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7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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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唱歌姑娘接下来的回答,竟是令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一时忘了言语。



  “不瞒这位老爷……”唱歌姑娘敛容看向王炽,小心翼翼拿捏着称谓,“小女子来自深山野乡,未曾听过您提到的这些歌谣 。”



  听都未听过,还谈什么让她唱?



  无人吱声的厅堂中,只稀稀落落的传来几声唏嘘。没人说话,倒仿佛叫这本来被食客簇拥而显得有些窄仄的厅堂空旷起来。



  王炽没有觉得惊讶,其实他事先会这么问,主要是出于一种试探和排除某种可能的心意。此刻他的第一步已经做到了,便展开了他的第二步。



  漆挺的眉目间依然含着淡淡的微笑,王炽声音平和地继续说道:“是我一时忘了,姑娘来自川西。京都的名曲唱得再响,恐怕也去不了那里。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侧面想想,像这种娱人的欢喜曲牌,即便传去了川西,那里的生活艰苦,难有人得此闲情赏此悦趣。所以这些曲牌再风光,最后也难得停留传唱。”



  川西人不会唱京都曲。是有地方客观原因的,王炽开始在给这技艺匮乏的歌女搭台子了。



  京都有天子亲驻,京内居民生活渐渐好起来,也不可忘了自己曾经也跟那些偏远小城的百姓一样穷困过。歌由情生,责怪生活艰难的人唱不出欢快的曲调,或许是个大错哩。王炽紧接着又开始给这姑娘拉听众。



  虽然唱歌姑娘会的不多,但却是个明白人。听完王炽的话,她连忙挽裙略倾了倾身,感激地道:“这位老爷能如此体谅,真是大善人。”



  这“大善人”三字刚由她说出口,王炽的眉角忽然轻挑,波澜微起,快得不着痕迹。



  “但你的京都口音拿得很好。似乎丝毫没有带一点川西习惯。”对于唱歌姑娘的感激,王炽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突然又说了这一句话。乍然一听,就仿佛是他补上了刚才还没说完的半句话似的。



  望着姑娘脸上有微讶表情一闪即没,王炽接着又道:“也是因此,我才会一开始挑上京都的名曲,并不是有意难为姑娘,而是我以为你既然能如此熟用京都口音,即便不是这里的人,也会对这里很熟悉才对。”



  王炽的这个问题。在周围聚拢过来凑热闹的食客眼中看来,并没有多大意思,但与王炽一起来的另外五个人却都在此刻心起疑团。



  阮洛对川西口音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岁以前随父亲居于西北大营的那段日子里,经过这么多年异地来往,已经记得很淡了。然而他相信,王炽此刻会这么说,一定是对某件事有确信把握。…



  那些年。王炽还是戍边将军,在北疆吃沙子的时候,军营里可是有不少川西人的。那些大多出身农民的汉子,在川西闹匪患待不下去了。就跑到离川西最近、但军饷高过当时川州军大营的北疆王家军大营,大都成了王家军的中坚军力。



  在王家军逆袭京都以前的几年里,王炽对这些穷苦出身兵卒的照顾和训练都是很紧密的,所以即便后来这十多年,他再没去过川西那地方,断然也没这么容易就把那些人那些事忘得干净。



  记得是一码事,但这些记忆终究陈年久远,此刻王炽会突然拿出此事隐有盘问意味的与那才第一次见面的川西歌女谈起,便极有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或目的。



  阮洛看了两眼站在王炽身旁的那两名大内侍卫,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确定这一点,只是他同时又无法捋清此疑问的详尽处。



  那两个侍卫则是对视了一眼,在心中暗道: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不会这么巧吧?若说有可疑,疑点较重的倒是那抚琴老者。但他似乎只在刚进门来时“露”了一脚,自进来后,便再未移动半步,说半句话,连视线都低低敛着,叫人观察不得,一时也没机会细作观察。



  两个侍卫的精神会跟着王炽的一问而变得敏感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前几天狼牙围城内的杀气冲天。那群杀手里,居然有能窜到内廷去的,并且还伤到了帝王家人,这让陛下非常恼怒 。所以陛下这几天一直没有松懈地派人在京中清查,他并不相信那些夺命贼子真的全在黑色围城内死光了。不是他不自信,而是他过于担心自家里人的安全。



  陛下尚且如此重视,身为他身边的武卫,他百中挑一所信任的侍从,他俩更加怠慢不得。



  这两个宫中高手有守卫好陛下安全的自信,何况陛下自己也是有一身硬本事的强者,只是他们很快也不难发现,陛下这次打定主意在那一对卖唱者身上,恐怕不是简单的想以武试武、以武克武,似乎是存在着什么需要细细问出的线索,叫人必须耐得下心来。



  “好人老爷莫恼,请听小女子解释。”在瞬息间的慌乱过后,唱歌姑娘温和而又镇定的情态表露,缓缓说道:“小女子虽籍贯川西,但很早就离开了家乡,否则那里根本不会有我们这样年老体弱之人的活路。离开家乡的日子,我们一路上都靠抚琴卖唱为声,实际师从无门,是学到哪里唱到哪里。蟒山、忠冢岭、邺都,还有一些地方的本地话我们祖孙都会说一些,因为这样,即便我们是外乡来人,也可以凭此少受些歧待。但我们会京都话还是多一些的,因为……因为在这里能挣得比别处多几倍……”



  话到最后,唱歌姑娘似乎是因为说到自己内心觉得羞于细谈的某处,原本清脆的嗓音渐渐低压干哑,最后几个字似乎没有吐露清楚。



  然而王炽听清了,因为这姑娘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竟自自然然由京都口音转变成了川西口音。京都人大多不懂川西口话,但王炽听得熟悉,那姑娘口音变化这么快,给他听来,竟也是丝毫没有违扭的怪异感。



  王炽内心有一丝缕地相信了这唱歌姑娘的解释。



  毕竟……他本就对那片土地上的人心存怜悯和歉疚,除了因为那儿是他王家军里不少老卒的亲祖含恨埋骨之地,还因为他一直坚定的认为,那里本也该是南昭领地,现在却因为一些条件的不成熟,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阙灵山秀水遭受一群匪类的随意践踏。…



  但此刻他与这唱歌姑娘之间的对话还没完。



  不过,当王炽收拾了心情,准备进行他的第三步“盘问”时,渐渐在四周聚拢围坐成一个大圆圈的食客中,忽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这个人坐得比较靠后,自众人议论闹腾起来时,他就没怎么插话进来,但他的身形其实挺高挑的,所以突然这么一下站起身,倒是吸引去了不少在旁桌便随意而坐的食客的注意,王炽也暂时压下喉头的话,朝他多看了几眼。



  只见这个人有着一头蓬松散乱的头发,尽管用了一根布带扎着,但他的额头上还是有几缕不受束缚散开的短发落下,遮去了大半部分的眉眼。再看他一身看似厚实实则纺织得如篾丝筛子般稀疏漏风的麻衣,上头还有不少似被什么东西钩挂破了的窟窿,更显得家底苦寒。



  王炽的视线最后在他从桌脚处拎起的一把柴刀上略停了停,知晓了他很有可能是个靠打柴为生的樵夫,不禁微微眯了下眼。



  在全城限铁严令的节制下,铸造铁质器具的原料供应和成品销售都受到一定影响,因而开设在内城的打铁铺并不多,成本代价在官方束缚力的管控下陡然增高太多了。不过,内城对铁器的需求本就不大,无非就是打几把菜刀锅铲,所以这类因限铁令而变得麻烦起来的行业,并未给京都居民带去多大困扰。



  只是这样一来,铁铺主要在城外小镇经营,以前打柴为生的樵夫大多也迁出去了,干这行里的人拿的都是苦汗钱,能节约一些工时,继而多挣些,也是好的。



  看这樵夫的一身打扮,除了是个樵夫,还是那种专供铁铺柴禾的樵夫。因为铁铺对柴禾的要求要稍比城内民家的低,也少些挑剔,给钱爽快,并且需求量大,所以年轻力壮烦于讨价还价的砍柴人一般都是上那儿供柴去了。



  能在内城看见他们,并不多见;能在经营环境极为稳定的民坊小馄饨馆遇见……莫不是他就住在这附近?



  …
(667)、拆台赶人
  …



  王炽微垂眼帘,视线像是落入了面前桌上只剩半盏的茶汤里,而在中途,他以眼角余光又将那看着年纪不大的樵夫细细观察了几次。



  蓬头樵夫拎了自己的柴刀起身离座后,先去馄饨馆储酒水净碗的柜台缴了食银,然后绕了一步来到离那唱歌最近的一张桌子,伸手探入自己那有些破烂的前襟口,又摸出一枚铜钱来,手势稍有犹豫之姿,最终还是将这枚铜钱搁下。



  “虽然我很穷,并且终日做着劳苦的活计,但我至终还是喜欢听欢快的曲调。你既然唱不出来,我便走了。”话说到这里,蓬头樵夫稍微将脸扬高了些,但很快又垂了下去。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蔑视人的姿态,似乎只是为了甩开额头乱发,在走前看清楚这位唱歌姑娘的脸,饱一饱眼色,也算偿了他那一枚铜钱的价值。



  “你长得不丑,所以我赏你一枚钱 。”最后又说了这句话,蓬头樵夫终于走了。他的步履迈得很快,仿佛是背后衣服突然被戳破一个洞,羞于让人看见他露在那身麻衣外、里头更破的一件布衣似的,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唱歌的姑娘望着蓬头樵夫走前留在桌上的那枚铜钱,不禁怔住了神,良久都未伸手去拿。又过了一会儿,她因为饥餐露宿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上,隐隐现出一丝红潮,精神也不再像刚才进来时那样镇定。



  阮洛已经看出来了,刚才那蓬头樵夫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间,都在拆卖唱姑娘的台子,并且在临走时,还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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