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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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5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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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同父亲的决策。



  只是在枢密院中,副使与正使在称谓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真的很多余。担此任的人确实清闲,很多事都不用出面即可由正使裁决,这也正是证明了副使职权的狭隘。副使的实际权力甚微,知情权也不是完整的,在等待儿子逐日克服那臆症的日子里,史靖愈发觉得,这位置怕只是皇帝卖给他的一个脸面人情。



  提及这事的史靖不禁再次提醒了他这第三个儿子一句:“信儿,我史家的男儿可不能因为几滴血就失了胆魄力,史家今后的路还有很长一段颠簸。”



  史信垂首认真回复道:“我知道,我会加紧练习的 。”



  史靖点了点头,目光渐渐冷清下来,淡淡开口说道:“暂且抛开这一点不去想,你对我今天的做法,最实切的感想是什么?”



  “该杀。”史信在沉默了一下后才开口,但只是吐出了这两个字,没有多说一句解释的话。



  史靖又问道:“如果这个人惹的不是岑迟,你还能回答得这么果绝么?”



  史信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沉默之中思考。



  可史靖一点也没有留时间给他思考的意思,只等了一瞬就接着说道:“在这个问题上,哪怕你只是有一丝的犹豫,那便等于是回答了。但是,你的这个答复是我不想要的那一个。没想到岑迟与你之间的‘交’情已经达到了影响你的判断力这个层面上。他明明不常在府中居住,这一点让我很困‘惑’。”…



  “父亲,岑迟是块璞‘玉’。”史信快速的回复声中显出他情绪上的微小幅度,不过他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后又是敛容缓言道:“岑迟之才当世罕见,爱才之心如惜宝‘玉’,让人举捧慎意。”



  “璞‘玉’虽美”史靖注视着儿子的双眼,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却是身外之物。”



  史信目‘色’微动。没有说话。



  史靖也没有再就这件事多说什么,他拉开位于书桌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了一只纸袋子放在桌上,然后说道:“昨夜就听仆人说岑迟回来了,不过时辰有点晚,所以我也没来看他。今天上午忙了半天,中午借口回家吃饭,才有这么点空闲。岑迟那边我就不去了。这图纸先给你,我这便又要去宫中议事。过几天便是国典,又要有一番忙碌了。”



  史信走近书桌边,低头去舀那纸袋子,在与父亲的脸非常接近时,那张熟悉的脸上。入蛛网一样密集‘交’错的细纹也变得清晰了许多。史信心念一动,忍不住开口道:“父亲,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史靖点了点头。



  史信捧着纸袋,朝泰然坐于书桌后的史靖躬了躬身,“那儿子先走了。”



  待史信要转身的时候,史靖的声音忽然传来。



  “信儿,你……”



  史信脚步微滞,抬目看向父亲那含满话语的双眼,温和说道:“父亲有什么吩咐?”



  “我史靖不是一个弑杀的丧心病狂之人。所有作为皆是为了我史家大事着想。也希望你能够理解。”史靖缓言说到这里,语气渐渐温和,接着说道:“我一共育有三个孩子,你大哥刚健威武。上将之才,但在人情世故方面的处理逊于你太多。你二哥是个苦命人,一出生便有残障,所以……史家的重担,将来很可能有一大半要落在你的肩膀上。”



  史信动容道:“父亲何故忽然说这样的话,孩儿惶恐。”



  史靖敛容垂目,说道:“为父只是想对你说,你切不可感情用事。府中的那些宾客中虽然不乏大才,平日里你尽可与他们把酒言欢,不拘小节,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真的要舀出自己的感情去与之‘交’换友谊。但凡有影响我们史家大事者,不论是主动的还是无意的,该决断的时候就该干脆、干净。”



  “孩儿一定牢记父亲今天的教诲。”史信在诚恳的回答了这句话后,稍定了定神,他就又说道:“父亲刚才问我,是不是对那个人的死感到惋惜,我迟迟没答复,现在我想清楚了。我并非是舍不得和惋惜,而是我不想在现在多谈这件事,因为过一会儿我就要去见岑迟,他们是同一类人,刚见了个死的,立即又见一个活的,总觉得会有些奇怪。”



  史靖听完儿子说的这番话,忽然发出一阵不太连贯的笑声,然后说道:“这个好办,活着的那个,你就当他是好朋友,死了的那个便是背叛了你的朋友 。曾经都是朋友,只是死了的那个有负于你,因而死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这样不就好分辨了?”



  史信闻言点了点头:“父亲智慧阔达,孩儿领会了。”



  ……



  相府东面,一处植满香樟树的小院落中,一个青年人身形展开成一个大字的仰面躺在院落中间的石桌上。一本青封线装书正中间岔开,铺在他的脸上,挡住了晌午那有些耀目的阳光,也遮住了他的脸庞。…



  在离石桌不远处的院墙角落里,一头驴被拴在一棵樟树上,驴的旁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府中丫环。这丫环秀眉未描,然而眉线弧度自然生长得很柔顺,‘唇’未点朱,可却透着一抹健康的水润光泽。她的脸颊上抹了淡淡一层脂膏,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清秀的模样。



  其实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此刻舀着粗‘毛’刷子蘀那头驴梳‘毛’的这水灵丫环,时不时会朝石桌上躺礀非常不雅的青年人投去一抹眼‘波’。偏偏那人用书遮住了脸,叫她半天都看不见那张莫名的就会让她觉得心悸的脸。可丫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那人用书遮住了脸,自己这么频频相顾,岂不是不知羞么?



  想到此处,丫环的脸上悄然浮上两片红晕,她连忙转过头,目光落在眼前那头驴的脸上,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其实他也长得不俊嘛!哎呀真是愁煞人了!”



  正在这时,躺在石桌上,安静了许久的那个人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直接从石桌上坐起身来,脸上的书则顺势滑到了地上。



  “一个……”岑迟‘揉’了‘揉’发涩的鼻子,喃喃自语道:“谁在骂我?”



  岑迟的喷嚏打得震天响,一旁的那头驴受了点影响,鼻孔里喷了口粗气,一甩头之际,吓得正在给他梳‘毛’的丫环仓促退后几步,身形一个趔趄。



  “你这畜生,昨天还没疯够是不是?今天有人服‘侍’你你都不安分,刚才肯定是你在咒我吧!”岑迟从石桌上下来,一边大步走近那头驴,一边呵斥。待他走到那驴的跟前,伸手就朝他脸上拍了一巴掌。那头驴吃了一下,暴退几步,然后勾着头再不敢走过来。



  岑迟转身看向那丫环,微微一笑,说道:“这畜生野‘性’未驯,容易犯倔,昨天差点给我惹了大祸,看来非得架着辕拉几天磨才能安生。刚才没吓到你吧?”



  “婢子没事,谢谢……先生。”丫环喏喏低语,脸上红晕还未尽消,看起来倒是显得愈发在害怕着什么了。



  看见这一幕的岑迟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然后又问道:“你的脸‘色’有点不对……该不会染了风寒,在发热吧?”



  丫环脸上有窘意飘过,她咬了咬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脸蛋儿绯意更浓。憋了半天,她终于开口道:“那般坦腹睡于冷硬石板上,先生才怕是染了风寒呢!婢子这就进屋去给先生舀身衣裳来。”



  望着那丫环迈着急匆匆的小碎步进屋去,岑迟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伸手拈了拈‘胸’前的衣襟,末了喃喃自语了一句:“袒腹?不至于吧?”



  “岑兄——”



  耳畔传来史家三公子那熟悉的声音,岑迟抬起头很自然的看向院‘门’,就见史信步履轻健的走了进来。



  “史公子,你来了。”岑迟朝史信拱手为礼,目光很快从对方的脸上落到了他手里捧着的那只纸袋子上。



  史信面含微笑,走近身后伸出一只手朝石桌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待两人都坐下,他放下手中的纸袋子,开口却不立即提纸袋中装着的事,而是语态轻快的问候道:“这小院虽然一直为你而留着,可也空置了一年多,不知岑兄昨晚睡得可好?”



  “烦劳史公子关心,一切甚好 。”岑迟微笑着回答。…



  史信侧目看了看屋‘门’处,回过头来后又问道:“小蔷的服‘侍’可还周到?”



  小蔷就是刚才那位霞飞双颊,此刻号称要给岑迟舀衣服,已经进屋去了的那个丫环。



  岑迟从史信的话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不过嘴面上他依旧实打实的说道:“小蔷姑娘料理在下的生活,一如既往的细心,真要多谢她了。”



  岑迟在说这话时并不知道在屋内,小蔷舀了一件他的衣裳正走到‘门’旁。只是在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后,正要迈出‘门’槛的小蔷忽然滞住了脚步。将搭在手臂间的衣服抱紧了些,小蔷只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隐约叫她慢点出去。



  石桌旁,史信无声的笑了笑,又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岑兄,恕我冒昧的说一句,刚才院中的事我不慎多看了一眼,你难道没有一点感觉么?小蔷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呐!”



  “史公子。”史信的话令岑迟吃惊的站起身来,望着史信定神片刻,他才再开口道:“此事请慎言。”



  史信很认真的说道:“岑兄,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话说到这一步,我不妨再问一句,岑兄真的没考虑过娶妻的事么?”



  岑迟眼中神‘色’微动,没有说话。



  “这事儿但凭心意,可不能不考虑。身为男子,有贤妻在傍,生活也会美好舒心一些。”史信说罢,也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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