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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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0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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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项规定而被执法堂长老拎到水牢里去。凌厉真想劝他两句,但最终他只是无声吐出一口气,一个字也未多说。



  再次一个深沉呼吸,将心悸的不适感抑忍下去一些,凌厉望着孙谨缓缓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开始跟上你的?”



  孙谨还未从方才说话时的那种狠劲儿里退出来。此时听凌厉又提这事,便随口应了一声:“我若知道,哪能让你得逞到此时,半路就会把你截下了。”



  “你冷静下来。”凌厉在说话时抬了一下手,大约是做了一个“止”的意思,接着又道:“我在馄饨馆碰上你,其实也纯属凑巧。因为我先你一会儿进去。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你才没有发现已经在人堆里稳坐的我。”



  话说到这个地方,孙谨也已冷下来,而凭他的头脑很容易便能感觉得到,凌厉的话并未说完。可与此同时,他又实在琢磨不透凌厉跟踪他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肯不肯直白点说,便旁敲了一句:“观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是与我所见的小凌差距太远。”



  凌厉没有耗费精神去思考孙谨的话里是不是存在歧义,只是看着他又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那里?”



  正常情况下,凌厉此时应该易容藏身于清风馆内高卧养伤才对。一个多月前。他在下河郡郡守府做了一票买卖,虽然凭此为宗门赚取一笔巨额酬劳,但从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彻底摆脱过某种势力的追杀。



  刺杀朝廷官员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若牵扯到京都惹皇帝重视,派出朝中专查此事的一帮鹰犬到地方上来,事情便会变得有些棘手,说不定真会将整个宗门拉下水。…



  但下河郡郡守的个人影响力显然在遇刺后属于后者,朝廷那边对于此事并无多大动静。递上去的奏报大抵只是在御书房桌案上走了一圈,很快派到刑部,朝廷下拨给惨亡的那位郡守老爷家人的抚恤金不薄,但事后的追查工作,刑部却做的有些仓促,早早便结案了。



  宗门也以为此事就此罢了,至于那股追杀凌厉的势力,宗门最初并未重视,其实包括与凌厉来往得最近的孙谨与乌启南在听闻这件事后,也只是一笑了之。作为宗门年轻一拨弟子里头的优秀者,凌厉本该很轻松就能切尽事后缀上的这点小尾巴,这在以往其他宗门弟子执行任务时,也是常会碰到的小状况。



  然而令宗门估不到的变故就此发生。在凌厉回宗门的路上连续斩杀数名追杀者后,他明显感觉到追杀自己的人不仅没有因为惧怕死亡而自动退去,反而新来者无论从武功还是计谋上,都要逾胜被自己斩杀的前者。嗅出事态不妙,凌厉终于向宗门发出求助信,但宗门的反应还是稍迟了些,在雾山与那虫蛇女撞上,他差点就此丧命。



  宗门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真正将这件事重视起来,在事态还未真正查清之前,指引凌厉居入京都清风馆。如果对凌厉的追杀不是官府的暗手操作,而是来自江湖武人,以京都目前内外守卫缜密如铁板一块的作风,凌厉藏身在这座都城内暂缓伤情,也是比较安全的。



  在连带一把菜刀入城都要经过无比麻烦的手续检查的京都,若有谁要搜查某家商户,如果没有官凭,都是近乎不可能做到的事。而清风馆因其特殊性质,坐落在行人环境较为封闭的街区。也适合凌厉隐藏身份静待伤愈。



  所以他会出现在京都哪个地方,应该确是与伏剑的安排无关,但转念再琢磨这个事儿,又具有最明显的一处古怪。凌厉的毒伤明显有再次恶化的趋势。他不安生的在清风馆躺着修养,折腾到这儿来,脸上已现将死之人才会有的那种灰败气色,他真的不要命了?



  “你想死吗?”孙谨当即问道,说这话时他与凌厉四目相对,眼神中并不具有挑衅的意思,而是焦虑与担忧交织在一起。



  凌厉依然没有在意孙谨的话,但也没有挪开目光,而是在对方的注视下紧接着又问道:“你可知道方才馄饨馆中,除了我。还有伏剑师叔和小师妹在场?”



  “啊?”孙谨诧异了一声,彻底愣住了。



  如果伏剑真的将一身武艺以及他擅使的易容术全都发挥到极致,的确有能力瞒得过他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三个宗门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



  只是,孙谨还有乌启南都是伏剑信召入京的。那么等大家都到了约定聚头的地方,伏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遮遮掩掩?



  宗门弟子也不是没有一定的自觉心,就算在大街上坦然碰到伏剑,孙谨也能明白不需要向师叔打招呼。但这一次在那家小馄饨馆里碰上,伏剑居然会遮掩得那么紧密,若不是此时凌厉提了一句,孙谨还全然未觉。伏剑大体算是他们的师傅。这么做未免谨慎得有些过分了。



  但令孙谨以及屋内另外两人觉得伏剑此为有些诡异的关键点,还在于凌厉将这个问题挑了出来,摊开在桌面上,否则这一点质疑怕是早被等待在这处雅间内的几个人忽略掉了。…



  孙谨已经愣神忘言,此时就听一直在沉默的乌启南问了一声:“小凌,莫非你已经知道伏剑师叔这么做的原因?”



  视线一偏对上乌启南那双如有冰凝的眼瞳。确信在这双眼睛里找不到掩饰神色,凌厉语气里有些讶然地反问道:“连你也还不知道么?”



  “你不是也不知道么?”折剑的声音忽然传来,与此同时,凌厉也感受到抓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略紧了紧,他侧目看去。就看见了折剑走近他一步时微笑着的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既然你不参与我们几人这次入京的任务,为什么又要在今天特意赶来想从他们两个身上诈取消息?”



  折剑在看凌厉时,目光一如往常那样温和而平稳,凌厉望向他,脸上流露出更深沉的疑惑。如此对视了片刻后,凌厉才偏过头去,看着孙谨与乌启南二人,慢慢说道:“也罢,那就让我说说自己的琢磨。如果我没有估计错,你们这次入京的目标就是……”



  凌厉说到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时,只是动了动嘴形,并没有发出声音,于此同时,他摊开一只手平掌向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姿势。



  德逸楼虽然是不少京商亦或朝中官员在谈买卖话知己时最长选择的所在,但在不确定德逸楼高层这间雅舍的隔音效果如何之前,凌厉绝不准备将那两个字吐露出声音,因为这两个字容易牵扯出的事端实在太可怕。



  万一这两字被杂耳窃去,他们这几个入了这座都城的人,哪怕个人本领再强,在万余京都守备军卒的搜索阵型下,也会立即变成待缚的羔羊。



  然而对于他的同门师叔与师兄弟们来说,他们之间的默契交流早就能支持他们解读这个无声的嘴形与手势。



  屋内其余三人除了折剑脸色依然平静,另两个年轻人都是神情剧变。



  德逸楼二层丙字三号房内,一种接近于固化状的安静气氛持续了良久,随后还是由凌厉的一句话揭破:“至于伏剑师叔为何易容去了那里,并且连孙谨都瞒了过去,显然是因为目标人物的在场。”



  ………
(825)、相国
  …



  皇帝离京了,照说朝务繁忙,丞相这个笔杆子应该会很忙才对。可实际情况却叫知情的人惊讶,最近这几天,相爷一直在家休假,写字修性,喝茶养生。这假不是相爷请旨得来的,而是皇帝那边赏过来的。



  理由也还说得过去,因为前些日子宫里出事的缘故,很多事务都压到了丞相案头,辛苦您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眠不休忙了几天几夜,于是现在给您放个假好好歇歇,俸禄半个子也不会扣,还有加赏。



  这事儿若是搁在寻常人身上,像真正抱着一颗拥戴皇帝之心的人,一定会满心感激磕头谢礼,然后高高兴兴回家休息。皇帝的这种赏赐,对任何京官而言,都是在给自己脸上添光彩。而对于心思不纯的人,则会忍不住揣度皇帝的意思,不知道君主这是不是在变相的疏远自己?但也仅此而已,等过一段时间,帝心必然能看清了。



  然而史靖此时的心情却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有点复杂。



  他感觉到了皇帝是在疏远他,并且这种疏远是阶段性的,他并不陌生。但凡皇帝需要离开皇宫,并且很可能当天没法回来的时候,他绝对会找点理由,把京都官僚之首挪出皇宫范围。



  他这个丞相,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有联络之能力。借力打力这种事,皇帝当然清楚,关键一点还在于,皇帝至今还没有完全相信他,所以绝不会有大的松懈、给他盘轧力量的充足时间,总会时不时插手进来搅一搅。



  而皇权,又是那么的强大,他就卡在一人之下这个位置了,即便想稍稍挪动一下,也是难比搬山。



  从说服京中七成官僚发起了那场举国轰动的开城事件,一年又一年过去。至如今史靖已经辅佐新主十三年了。勤勤恳恳,无大过,有小功,是概括他的政绩最合适的词汇。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从一介布衣做到如今位置,无大过对他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褒词。他就是现在知足地功成身退,对他的一生不算憾事,大多数旁观的人也会是敬佩与羡慕大过嘲讽嫉恨。



  可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想退。



  然而在他明白的同时又疑惑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这口气具体来自什么缘由。



  愤怒于皇帝的不信任?可是旁观史册记载,历届皇帝里头,又有哪一位是真正完全信任过某一位大臣的?这本就是奢望,并且皇帝的信任未必就是福。不是轻松就能享受的,自己应该早就看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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