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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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夜未眠-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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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么?”他反问,一手持红酒杯,站在落地窗前。

    蒋竺真走上前:“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他打断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的手臂从他的身后渐渐围上腰间,柔软的胸脯贴住他的背,就像一只绒绒的小动物。“前几天,外公叫人送来订婚请柬的样式,我挑了好久,一直选不出最喜欢的。阿铖,你来帮我一起挑,好不好?”

    “分手的事,外公那里我会亲自去说。”

    “很早之前,大约十几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我就想要嫁给你。”她恍若未闻,“那天你戴着棒球帽,站在阳光下,眉毛和眼睛都溶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你的目光很少为别人停留,我们对视的那一眼,你却对我微笑了一下。”

    乐铖白漫不经心地掰开了她紧握的手指:“十几岁的事,我都记不得了,这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蒋竺真的手指无力地蜷缩了一下,“你……不喜欢我了吗?”

    也许是她鲜少露出的可怜姿态令他动容,乐铖白转身低头望她,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又叫不喜欢。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外公说,你一直是我的女朋友。”

    蒋竺真听得笑了,笑着,笑着,却渐渐地落下泪。“可是,你从前……很喜欢我呢,喜欢得好像发了狂,喜欢到为了追我发生那场车祸。那么喜欢我的人,那么喜欢我的人……”很少失态的女人忽然拎起包,转身就要离开。

    他却出声阻止:“等等。”

    蒋竺真难以置信地站住,四下里静得可怕,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她怦怦狂跳的心。

    “许合子……是不是曾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她抬起的眼,终于苦涩地慢慢闭上:“阿铖,你那么关心她,一定找过不少人调查她。难道没有一份资料你信得过?”

    “我怀疑她的资料被人改动过。”

    “你有什么证据?”

    他的口气平淡:“她的生命里没有我的出现。”

    “这理由很可笑,不是么?”蒋竺真终于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看着她,眼神渐渐冰冷,“你一直知道。”

    天才蒙蒙亮的清晨,许合子拎着两袋东西准备下楼倒垃圾,慢慢地步下台阶,视线逐渐空阔。冬季早晨的一派素淡中,蒋竺真穿着一件明黄的上衣,狐皮袄拥长裙,打扮好似刚从另一个季节走来。摘掉墨镜,打量了一眼久违的同桌,蒋竺真伸出手:“又见面了,许合子。”

    “你有什么事?”

    “昨天我刚经历分手。”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垃圾桶边,丢进两大袋东西。

    蒋竺真站在身后,拦住转身要走的她:“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

    “说我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一直用你们的故事,占据了一个人这么多年,费尽心机地去骗取他的喜欢,他的怜爱,他给予的所有一切。”

    “可是……”许合子叹气,“你们确实是般配的一对。”

    一直颤抖着说出那些话的蒋竺真忽然一怔。

    许合子已经走到楼下的公共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漫不经心地洗着手指。“其实那天和乐老先生谈完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从没出现过,那么大家的人生一定都不用这么辛苦吧。”许合子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颚。

    “无论是你,是他,还是我……命运假如从不曾有交集——”她抬起眼看着她,“许合子这三个字,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中转瞬就被忘掉的一个名字而已。”

    “迟了,已经迟了。”蒋竺真忽而一怔,慢慢摇着头,“他正在记起你。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为她拉开车门,而许合子只是犹疑了片刻,便低头钻进了车中。

    一路上雾霭浓重,天是薄薄的铅灰色,像老旧的糊泥纸板的背面。公路两旁一侧是山,一侧是海,山风卷起松涛之声,海浪拍崖,四下应和。

    在一片欲白未白的天际曦光照映下,蒋竺真一路安静地开着车,什么话也没说。

    许合子缓缓按下车窗,晨风幽冷,吹得人脊背生凉。她下来倒垃圾时穿的是一身运动便装,披着一件大外套,这时不由整个人蜷了蜷。

    蒋竺真终于开口:“曾经,我嫉妒过你。那么嫉妒,嫉妒到发疯,夜里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他对你微笑的样子。”

    许合子有些讶异地转过头,蒋竺真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参与了这场骗局。他那么骄傲的人,一旦发现从前的生活都是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一定会崩溃。所以这些年,我一边得到着,一边又害怕失去。你一定觉得我活得很可笑吧?”

    许合子没有出声,只是觉得冷,她蜷缩着抱住肩。

    蒋竺真又说:“高中毕业后的那个夏天,我正准备出国学芭蕾,就在出发的前几天……那天清晨,我下楼晨跑时,像往常一样用钥匙打开邮箱,忽然看到一只陌生的信封。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机票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打去电话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吃惊极了,握着话筒的手开始发抖,甚至有些结巴:‘乐……乐铖白?’可是,他却问:‘你……认识我?’可笑吧,发生了车祸的乐铖白,忘记了之前的一切记忆,钱包里只有一张被折放着珍藏的纸条,在养病的百无聊赖的他翻出旧物,照着纸条上写的地址给我寄去了一张机票。”

    “我承认,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时,我心里五味杂陈,整夜整夜地失眠。几天后,坐在机场里等着登机去留学的我,手里握着那只信封,一直发着抖。我忘记了自己当时想的是什么,我只记得自己发抖着,浑身哆嗦,没办法止住。我想起夺宝电影里,那些美国西部的硬汉冲破千难万险最后见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那一刹的战栗,我想起有人曾经说过‘贪婪是一切痛苦的源头’,可是我没办法不贪心,我没办法那么轻易地舍弃。”

    “坐在机场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你将这张机票弃之不理。那么,往后的岁月里,在那人的生命里,你就成了彻彻底底的路人。就像那几年一样,他坐在你的后头,和你每天打着招呼,可是他的目光却永远不会为你而停留。那些漫不经心的笑容,莫名其妙发的脾气,理所当然的亲昵……都只是你年少时的一个妄想。”

    “所以,那天,我做了一个决定,然后生生地扭转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蒋竺真忽然踩住刹车,从包中丢出一只皮夹给她:“就是这张纸条,这给过我无限希望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纸条早已发软,被人小心地用保护膜覆上,上头仍有涓细的字迹。

    许合子的心忽然在一刹停止跳动。

    “这是那次……你给我的地址。”她艰涩地出声。

    “是,那年……于北北的葬礼,我没有收到通知。所以在纸条上写下地址给你,希望明年的这时候,能一起去看她。”

    许合子翻过纸条,背面却是翻来覆去写的一个铖字。是了,她记起来了。她怕自己把纸条弄丢了,就又抄了一遍在手臂上,纸条随手夹进了笔记本里,开始竖起耳朵认真听课。

    前座的一个女生忽然扭头向她丢来一个小纸团,原来是附近的女生在聊天,各种不同的字迹跃入眼帘,许合子不禁失笑。她们聊的东西五花八门,不知怎么,竟绕到了一直漫不经心地睡觉的乐铖白身上。

    “乐铖白的睫毛好长。”

    “就连睡觉的姿势也那么好看呢。”

    许合子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用书盖脸睡觉的那人,经过了一个夏天的深度相处,实在难以睁着眼说瞎话的她,终于忍不住跟在她们底下留言——“说不定有一睡觉就流口水的坏毛病。”

    纸团丢回,众人大吃一惊。有人在那句话后头一连加了三个感叹号。

    许合子想了想,又提笔加了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秘而不宣的私聊,谁知刚下课没多久就败露了事迹。乐铖白趁着无人时在长廊的拐角伸出一条长腿堵住她:“许合子!”

    她就像一只被人捉住的兔子,心虚地结巴着:“怎……怎么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乐铖白这人,其实也就那样。”他从袖中抖出一张纸,慢悠悠地念着上面的话。

    说了坏话的人理亏地垂着头。

    “说不定还有一睡觉就流口水的坏毛病。”他的声音渐渐急促。

    她的手紧张地扒住身后的墙,时刻准备着在他的怒火下逃生。他越往下念,脸色便越是难看。许合子自觉在劫难逃,本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原则,打断他气得发抖的声音。

    “可是……你怎么会认出我的字?”

    他的语气意外地缓和了下来:“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会把‘乐铖白’的‘铖’写错吧?”

    是啊,她一向是个记性很差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写成“城”。大多数情况下,甚至会将错就错。

    被人捉住把柄的许合子心中沮丧无比,支着小臂听课时,忍不住翻出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在背面一遍遍地练习那个复杂的“铖”字。

    铖,主“金成”之意。是名字中一向非贵人压不住的“金”。写着写着,许合子也会不由自主地出神。怎么就忘记了问他,为什么会发现唯独自己每每把“铖”字写错?

    有些事,经不起推敲。有些事,毕竟不能再想下去。再后来,这张纸条的去向行踪不明。她只以为是自己大意弄丢,还曾一度庆幸自己在臂上复抄,却未料到会被那人一直藏在钱包里。

    蒋竺真见她神色怔怔,终于漠然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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