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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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夜未眠-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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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付账的年轻女人终于忍不住,回头轻喝制止住小女儿,歉意地向两人一笑:“小孩子调皮。”

    乐铖白长得好看,原本一直低着头,因此众人并没看得仔细,这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缓缓地抬起眼,向着委屈地鼓起两腮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笑容温良,“小姑娘,谢谢你。”

    许合子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这当口已经有不少人倒吸了口凉气。乐铖白气质卓然,一身衬衣长裤,玉树临风,衬得一旁的许合子愈发普通。更多的人已经拿眼斜瞥着面容疲惫的许合子,心里揣度这看着并不相称的两人是怎么成了夫妻。

    回去的路上,他手握着方向盘,一路盯着前方的路况,唇角却忍不住翘起,仿佛心情大好。

    许合子一直低头抱着竹席枕。

    他说:“东西放在后座吧。”

    许合子挪身不方便,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懒惫地靠在副座上:“不用。”

    乐铖白从车镜中看了一眼,她的左右手都抱着东西,连安全带扣松开也没发觉。他踩住刹车,将车停在一边,俯过身去替她系好安全带。

    两人贴得那样近,猝不及防,她连反抗的时间也没有,他已重新坐好了。

    “很害怕吗?”乐铖白问她,专注盯着前路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我不习惯别人靠得太近。”

    “给人按摩时也这样?”

    “那是工作。”

    他的神情不置可否,可是许合子还是看出了他的轻蔑。这是他第二次随口流露出对她工作的不以为然。然而这轻视也只是淡淡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的审视。

    想了想,毫无预兆地,她开口说:“一开始,会非常不适应。”

    “或者说……是害怕。”

    “我第一次服务的康复病人,是个五十七岁的男人,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和使用药物激素的缘故,胖得让人吃惊。他的两个儿子把他扛上床时,就像在扛一扇生肉。他就那么躺在床上,呼吸都显得费力,表情很痛苦,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我的手一直在他的背上摸索着,找不到合适的下力点。那时是六月里,天气已经热起来,那天刚下过雨,傍晚的康复室里全是潮湿的气息,夹杂着他的汗味,窒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一直在咳嗽,就像破了的风箱,咳得满脸通红,想去抓自己的脖子。我去打开窗户的空当,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不知怎么掉到了床下。”

    “病人的家属都已经赶去工作,康复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蹲下身,抬起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想帮他站起来。”

    “慢慢地,一点点,他的双腿软软地撑在床边,半个身子已靠近了床沿。我刚要舒一口气,背上一沉,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人眼前一黑,转瞬间他挂着我的手又跌了下去。”

    “他的胳膊还缠着我的脖子,勒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秒,我以为自己会在窒息里死去。我就那么顺势跌倒在了地上,两个人贴得很紧。他油腻腻的脸埋在了我的胸前,我推不开,甚至不能动弹。”

    “那一下子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是故意的,故意摔在了地上,故意松开抓住床沿的手。一想到这个,我想立刻跳起来,可是他那么沉,我推不开他。我甚至不能挑明,因为那会让事情更糟。”

    “最后几乎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病人扶回床上。全身是汗,只能忍耐着做完康复按摩疗程。傍晚时病人的家属来接人,我在里间休息,忽然听见了争吵声。紧接着门被人踹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住了我的去路。我被他们一路强拽着拉到了登记台,那病人坐在轮椅上,正和老板投诉我的服务。他向他的两个儿子抱怨我将他推下床,他的老伴听了甚至要过来抓破我的脸。我站在那些人面前,听着他说谎,一声也没吭。”

    “老板静静地听完了这些人的辱骂,沉默了很久,才对我说 ‘向客人道歉’。”

    “我对那人说‘对不起’时,病人的眼睛一直望着别的地方,最后他们扬长而去。”

    “不是说,想知道另一个世界吗?”许合子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夜色,眼中波澜不惊,“哪怕厌恶也会接受,受到了不公正也要忍耐,生存压在头顶,比一切的尊严都更重要,我们活着的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现在还对它好奇吗,乐先生?”

    乐铖白猛然踩住刹车,迎面而来的一辆车险些和他们撞上,车主从车内探出头:“怎么开车的!”

    许合子受惯性影响,狠狠地往前撞去,又重重一下靠回了副驾上,撞得背脊发疼。

    乐铖白没有说话,整个人静静地握着方向盘,气氛仿佛即将崩裂的水珠滚落到地上的前一刻。下一秒,他重新踩下油门,不紧不慢地向葡公馆的转弯口开去。

    日子过得飞快,进入八月后,海城的白天几乎成了一幅静默的油画。

    万国风情的大街小巷,穿梭在行人间的大巴士,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一切都在骄阳的烘烤下变得慵懒疲倦。除了晨市偶尔还会有主妇三两成群地去买菜,大街上人影寥寥。气温连续四天上了高温警戒线后,连最大的海港建筑项目也全面停工。

    所以丁小冰每次见到雷打不动给许合子送来鲜花的贺宵时,都忍不住感叹:“这是真爱啊!”

    贺宵的车停在了正对她们窗台下的角落,一小片树荫遮住了烈阳,车窗半降下。许合子一探出头,他仿佛马上感应到一般,笑吟吟地抬起头看她。

    丁小冰先跑下楼,敲着他的车门:“帅哥,今天送的是什么花?”

    贺宵逗她:“你猜。”

    “猜不着。”

    贺宵从车座旁捧出一束睡莲,站在身后的许合子接过抱在怀里,掩不住的清香,仿佛一整个夏天的清凉都被她捧在手中。一旁的丁小冰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真爱啊!

    谁知许合子出口的话却大煞风景:“贺宵,谢谢你,可是我们住的地方小,也没缸子养它……”

    丁小冰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快走快走,我替你养活它!”

    唇角含笑地从车窗中探出头,贺宵的那双眸子在阳光下反射着琉璃般的浅光,看得人几乎一阵眩晕:“那就谢谢你了。”

    架走许合子后,丁小冰才长叹一口气:“你说这贺宵,他图的是什么啊。”

    许合子正解开莲叶上的绿细绳,将睡莲小心地插入水瓶中,听了这话倒是一声叹气,丁小冰又说:“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人,哄不走,劝不跑……这贺宵算是赖上你了。”

    许合子随手拾起桌上的一把小剪子,低头修剪着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丁小冰凑到她耳边:“真不考虑他?”

    “你又让人家贺宵替你办什么事了?”

    丁小冰嘿嘿一笑:“我让世界冠军考虑考虑代言海胜帆船的事。”说着,猛然一拍大腿,“嘿,这贺宵还真是爽快,二话不说就接过笔签了合同,一点儿冠军的架子也没有。”

    许合子闭了闭眼,说:“丁……”

    “我可不是占他的便宜。”丁小冰反驳,“再说了,这贺宵聪明着呢,哪能白让人占了便宜。他签了海胜帆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海城留一阵子。海胜这会儿可把他当大爷似的供着,唯恐他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顿了顿,“不过这贺宵也真够不显山不露水的,要不是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他的采访,咱们到今天还被蒙在鼓里。”

    贺宵是帆船手,她早在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知道。那会儿贺宵穿着随意,笑容懒倦,喜欢逗人乐子,真是一点世界冠军的样子也没有,看着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小年轻。以至很长的一段时间,许合子对他的印象仍停留在他拉着她跑上游艇偷吃别人的东西那一刻。

    而那天两人路过十字路口,丁小冰忽然攥住她的胳膊,指着大型电视屏上的采访,结结巴巴地说出“贺宵”两个字时,她的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那是夏天的傍晚,天气酝酿着燥热不安,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铺天盖地都是广告屏。

    同一张脸从四面八方向她们微笑着。

    采访节目中的贺宵,也许是灯光和背景的缘故,与现实中稍有不同,说话风趣而恰到好处,眉宇明朗似初夏阳光,四分之一混血的长相俊朗无比。一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真是颠倒众生。

    事后她迟疑地问起他:“你是世界冠军?”

    “你才知道啊。”彼时他正专注地盯着她的眸子,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凑过脸去:“来,你摸摸,是不是真人?”

    他俯靠得越近,她退得越后,到最后险些贴在了墙壁上,贺宵才终于不再逗她:“好了,这个头衔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点影响也没有,不是吗?”

    许合子由衷地感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世界冠军。”

    几天后闲来无事的丁小冰盯着Google上的法国赛的PO图,瞪得眼睛都快直了:“长得比他帅的不是世界冠军,是世界冠军的都没他长得帅,这贺宵简直是要逆天啊!”

    “打包送你要不要?”

    “免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哦,沈老板就那么好?”她逗她。

    丁小冰脸红得像个柿子:“许合子,我要撕烂你的嘴!”

    然而无人谈起与贺宵交往的可能性,她们都是现实的人,吃了太多生活的苦,很少做灰姑娘的梦。

    时逢海胜销售年会,高层决议做一次品牌营销。不做灰姑娘梦的丁小冰,做起了小富婆的梦。三天后项目的最高决策人,收到内网一封署名为DXB的邮件。计划书并不是科班出身的人做出的,预算的表述近乎拙劣,洋洋洒洒全是野心。就在这样磕巴的表述中,对方看懂了一个意思——这个做销售的小姑娘有办法联系到世界帆船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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