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鸟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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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之夏-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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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比喻我无法认同,不过你的意思我大致了解了。最近,我在认识的教授家里,也听到争辩,有人认为意识是脑和神经的机能啦,有人主张是属于心灵的领域,以假设来说,我确实听懂你说的了。」   
  等我察觉时,手里一口都没抽的香烟,已在烟灰缸上变成灰了。我又拿出一根烟点上火。   
  「呵,说假设的确算是假设啦。」   
  我说道。京极堂像被我感染似的,也点了一根烟,今天他的心情可能很好吧,挺安份的。   
  我也不想反驳了:   
  「依你的假设,如何解释潜意识?」   
  京极堂在我尚未说完全部的反驳之前,想都不想地就回答了:   
  「脑由皮层组成,皮有好几层,形成椭圆形馒头状。愈住下则形成的时间愈久,尤其是包馅的地方时间最悠久,这是动物的脑。脑主要控制着本能,本能这玩意儿经常被认为先天就具备,但是也把它当作是在胎儿时期从双亲那里掠夺来的资讯,是学习来的记忆这种说法,比较合理。即使是胎儿,也有脑,也会做梦。用某种方法从双亲那儿获得最低限度的生存所必需的知识,呵,可以说动物就以这种最低限度的脑度过一生。但是,即使是这种脑,在一手接收外来资讯加以整理方面也是一样的,这种脑的作用很神气地和人类是一样的呢。由于动物的脑的交易对象是心的关系吧,所以,也拥有自我呢。这和人类没什么不同,但是,决定性的不同是动物不会言语。因此,动物的脑和自我交流的场所,即意识,就不如人类来得清晰,也没有对过去、未来这种时间的认识。对它们来说,只有现在。非常地混乱。但是,这对于生存倒不至于造成障碍。在人类中,也有脑像馅子似的还包着的呢。」   
  「原来如此。那个古老的脑和心的交易场所就是潜意识,虽然无法明了地认识事物,但还是存在着的。」   
  「所以,动物是幸福的。」   
  京极堂缓慢地望着走廊的方向。他家养的猫,正躺在射进强烈的西照阳光的走廊上打盹儿。   
  「那只猫最近老这么睡着,你大概以为那是日本猫吧,其实不是,是在中国的金华山捉到的大陆猫呢。以前就听说金华的猫会变作妖怪,好不容易弄到手了,没想到竟然成天那么睡着,真是没趣。」   
  这个男人对与主题无关的事情总是如此随口说说。刚才的话题大体上可疑之处很多,所以我并不知道有关猫的事情,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但即使知道是吹嘘,我也经常附和着:   
  「你如果想要会变成妖怪的猫,那应该要锅岛(译注:九州地方西北部佐贺的锅岛家,曾发生动乱。戏曲说书以怪猫谭影射这个事件,撰写成著名的《佐贺怪猫谭》)的猫才对。」   
  京极堂附和地说道一点儿也没错后,笑了。   
  这时,我突然了解了他真正的意思。   
  他仍然不想谈自己的工作。他老早就识破我用策略想套出秘密的伎俩,所以将话题的箭头一步步转向其他方面。而我没有察觉,受到影响,话题也慢慢地转向了。所以,他的情绪也愈来愈好,结果,重要的关于京极堂的副业,我并没有打听到任何具体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很想谈这件事,因此,硬把话题扭转了回来。   
  「京极堂,你说的论点我已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以此为基础,谈谈你的工作是怎么回事吧?」   
  「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我们原来不是在谈有关你祈祷的事吗?」   
  「你在说啥呀?原来谈的不是你提到的孕妇那件事吗?」   
  事实的确如此。京极堂用很为难的表情看着我,而我呢,只好装傻地抽着烟。   
  「呵,没错,不过,你所说的幽灵那并不存在的事情,再说得容易懂一点儿吧。」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很内疚似的,连问话的方法都显得有些混乱。见到我动摇的模样,其实心情很好的朋友,却始终保持一副不悦的表情,很遗憾似地说道:   
  「什么?你没听懂呀!」   
  「懂哇!脑和心和意识之间的关系。」   
  「那不就懂了嘛。你现在看见、听到、触觉和噢觉,全都是脑这个批发商批发下来的,是专卖呢!」   
  「我知道。」   
  「你怎么品评批发下来的商品?比如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京极堂的店主?」   
  「因为认识,所以知道。」   
  「也就是说配合记忆来品评。」   
  「嗯,靠记忆啦经验什么的。」   
  '经验属于记忆。换句话说,你如果丧失记忆,那么所有事情就无法理解了。如果忘了走路的方法,那连脚都不能动了。」   
  「这倒是真的。」   
  京极堂这会儿稍带着桃战的口气继续说道:   
  「这个记忆究竟是如何地收藏在哪里?现代医学都还没有明确的解答。」   
  「没这回事吧。记忆不是收藏在脑里吗?脑才是记忆的仓库吧?」   
  「这可难说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脑担负着『税关』的责任。所有来自外界的资讯,透过眼睛和耳朵等的资讯,全都经过脑这个税关确实地检查。而且只有■理解■后的事物才能通过。只有通过检查的事物,才能走上意识的舞台。」   
  「没通过的怎么办?」   
  「没走上意识的舞台,就收藏在记忆的仓库。在做检查的时候,也是以记忆为标准。这也是脑将有的存货拿出来检视,等检查完再将新旧混合后归回仓库。」   
  「原来如此。这一次的比喻我很能理解。」   
  「就在这里。如果这个完整无缺的税关有不正当的活动,进口了■伪造品■的话,你想,会怎么样?望着意识舞台的客人,能很快地辨识那是假的吗?」   
  「不会知道吧。不过,为什么要从事不正当的活动呢?没什么好处嘛。」   
  「嘿,会的唷。首先,在记忆的仓库发现不到恰好的样品时就会发生。如此一来,就不能做检查了,如果只是小瑕疵,还可以修改,但实在也有和库存不吻合的时候。由于事关信用问题,客人往往寄予绝大的信赖,就像刚才提到的,记忆的仓库如果都是空的,让人无法信任的话,那一分钟也活不下去。所以,不能背叛信用,即使撒谎也得笼络客户吧。然后,还有一个。客户对进的货品不满意的时候,客户有时候会无理要求。这时,记忆会将仓库中相称的存货拿出来,然后装出现在才进货的样子骗人,而客户完全无法分辨是否为新鲜的东西。可是,这么一来,就会发生前后不符的事了。根本没进货却硬要出货,这就和帐本不合啦!」   
  「客户……也就是心灵,到底怎么无理取闹法?」   
  「比如说想和死人见面什么的。」   
  「喔。」   
  我终于懂了。   
  「指的是幽灵吗?」   
  「嗯,不仅这个,不过大致如此。与其说对那个人的心灵,不如说他的内在世界绝对无法和现实的事物有所区别,如此说来就称作假想现实吧。不,对那人,他个人来说,那简直就是现实。因为现实也完全一样地接受脑的检查,我们任何人都无法真实地看见、听到这个世界,只不过在感知着由脑选择后偏颇的仅有的资讯而已。」   
  「可是,把根本没有的事当作有,那多令人不知所措。而且,那么简单地只要心有所期待,就能见到、听到那假想现实什么的吗?可是,我可从来没见识过呢!'   
  '这可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呢。『看看吧』,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了,也就是说脑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脑会选择更简单的方法唷。如果从仓库将知道不可能有那回事的证据的记忆拖出来的话,那不用撒谎不就了事了吗?」   
  「换句话说是必须靠无意识罗?」   
  「是的。因为如此,不得不说谎的脑,就只好开始篡改前后帐目很合的帐簿了,因为自尊心不许可!因为脑是存在于和自然科学相通的世界,这么一来,这个世界于是诞生了怪诞这种借口,和宗教这种自我辩护了。」   
  「原来如此,虽然没什么实际体验,但是我觉得好像懂了。总之,宗教就像修复脑和心的关系的媒人。」   
  「你倒很会比喻嘛!脑也会会错意和遗漏,在这节骨眼儿,这个媒人就会有效地发生作用。说起来,脑似乎拥有分泌麻药来掩饰这种纠纷的性质,动物体内也会作掩饰,但在进化途中却似乎会发生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的情形。」   
  「会分泌麻药吗?」   
  「是的。觉得很舒服,心情很好什么的,都是麻药的关系。生存所必要的行动大体上都伴随着快乐。就像吸鸦片的人那样,人的心灵都有快乐的需求,动物活着的时候会有恍惚的感觉。可是,社会诞生了,语言产生了,只靠这个脑的麻药已经不够用了,人失去了幸福。然后,怪诞乘虚而入。更进一步地,为追求失去的幸福,宗教应运而生。这是麻药的替代品。鸦片啦吗啡啦是替代品中的替代品。有共产主义者说宗教是麻药,这是卓越的见解。」   
  我感到一股轻微的亢奋,为什么会这样呢?觉得自己安心搭的船,其实是住在坚硬的山上的貉所搭的泥船那般有种焦躁感。   
  这时京极堂不知所措似地窥视着我的表情,然后突然问道:   
  「你曾祖父还硬朗吗?」   
  我感到困惑地反问:   
  「怎么突然说起这来了,这不是想故意岔开话题吗?」   
  「谁想打岔呀。到底怎么样嘛,还硬朗吗?」   
  我在无法掌握他的真意之下,只好回答:   
  「我没见过曾祖父什么的,你不是也知道吗?连我的祖父在我五岁时就已去世了,曾祖父在我出生前早就上了阎罗王的生死簿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他存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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