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中的知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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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中的知识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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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的那种理智上接受西方,情感上面向传统的困境。而胡适,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显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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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改造中的理性贫困
  20世纪的中国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大年代,面对着“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无论激进的、自由的,还是保守的知识分子都认同“变”是顺乎潮流的大趋势,但变革的目标、途径、速度如何,长期以来一直成为聚讼纷纭的公案。作为中国自由主义精神领袖的胡适,从“五四”时期开始,就独树一帜地提出了实验主义的点滴进化社会的改造思想,这一思想浓缩地呈现了自由主义在中国的价值取向的现实境遇,在现代中国政治文化中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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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新观念背后的旧魂灵(5)
实验主义的观察问题方法
  当代西方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卡尔·波普将人类的社会改造工程分为乌托邦社会工程和渐进社会工程。所谓乌托邦社会工程,乃以理性建构主义为特征,相信历史有其不可抗拒的规律和自明性的终极目的。为了实现这一乌托邦目标,需要计划一个整体性的、无所不包的计划和蓝图,用以对社会进行全盘性的改造。这一整体主义的社会改造工程,其气魄宏大的计划与纲领是从超验的理念中推演出来的,既无法证实,也无从证伪,因而匮乏实证有效的纠错机制;在推进方式上常常是激进的、极权主义的。与此对立的渐进社会工程,乃以批判理性主义为原则,否认历史有任何外在的规律或终极目的,它与自然工程一样,都将目的置身于技术领域之外,认为任何社会建构都是在原有结构中自然生长的,社会工程的任务只是技术性的改造和利用现存社会建构,从事局部的、小规模的社会试验和技术设计,只有这样才具有实证的可能,可以在不断的试验中实现社会的进步。
  社会改造中的理性贫困大时代中的知识人从整体上说,胡适的点滴进化社会改造思想属于波普所说的渐进社会工程。胡适的直接思想师承尽管不是比他小十岁的波普,却也是两位西方哲人:赫胥黎(Thomas H。 Huxley)和杜威(John Deway)。他自己说过:“赫胥黎教我怎样怀疑,教我不信任一切没有充分证据的东西。杜威先生教我怎样思想,教我处处顾到当前的问题,教我把一切学说理想都看作待证的假设,教我处处顾到思想的结果。”与大多数“五四”一代知识分子一样,胡适早年熟读赫胥黎的《天演论》,达尔文思想中拒斥目的论的物种进化理论与机械主义的因果论对这位易名为“适之”的少年思想之形成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成为其一生的思想支柱。当以后留学美国,成为杜威的实用主义信徒后,胡适遂坚信真理只是从生活经验中概括而来,而非从超验的神的意志或“绝对理念”中衍生出来。他拒斥任何形式的形而上学,怀疑历史进化中有什么“必然之因”或终极目标的设定,更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善”和“真”。
  当胡适留洋归来的时候,古老的中国文明正面临深刻的秩序和意义危机。由于由儒学提供的一整套传统社会秩序和符号象征系统失却了合法性,逼迫中国知识分子将目光投向西方,重新确证和寻找社会变革的终极目标和价值支持。无政府主义、马列主义、新村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这些来自异域的主义学说大多源于唯理主义的大陆哲学,以一种符合绝对的善或客观历史规律的形式构建各自的理论框架,并具有“根本解决”社会问题的现实承诺,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新思潮在中国思想界竞相争妍,令人眼花缭乱。
  正在此时,胡适站了出来,以英美经验主义的态度,大声疾呼:“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在他看来,无论是形而上的玄学,还是整体主义的意识形态,都是没有实践意义的空泛之言,其最大危险在于“使人心满意足了,自以为寻着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用不着费心力去研究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胡适文存》,一集,亚东图书馆1921年版。。后来,他又进一步将这种对主义的空谈斥之为“名教”的遗留,像老祖宗一样,以为“名”(文字)有不可思议的神力,贴几张标语,啦几句口号,就可以得胜归朝《名教》,载《新月》第一卷第五期。。当然,胡适并不是不要任何学理或主义,比如实验主义就是他的金科玉律,但胡适认为实验主义并不承认任何特定的目的或承诺任何特定的结果,它只是一个有用的工具或方法,“使我们用这个方法去解决我们自己的特别问题”《杜威先生与中国》,《胡适文存》,二集,亚东图书馆1924年版。。推而广之,胡适强调“一切主义,一切学理都该研究,但是只可以作一些假设的见解,不可认作天经地义的信条;只可以作参考印证的材料,不可奉为金科玉律的宗教;只可用作启发心思的工具,切不可用作蒙蔽聪明、停止思想的绝对真理”《三论问题与主义》,《胡适文存》,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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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新观念背后的旧魂灵(6)
胡适上述对整体主义改造哲学的批判,在当时中国思想界不啻具有振聋发聩的意义。近代中国自戊戌变法以降,那种目标预设型的整体主义改造工程在大部分时间里主宰着中国的前途,而渐进的社会改造工程往往只能以边际化的身份充当历史的配角。在洋溢着乌托邦浪漫主义的时代背景下,胡适以其充满英美经验主义传统的理性声音,批判充斥着知识界的以大陆唯理论哲学为源头的新教条主义狂热和整体主义思维观,尽管理论上流于浅薄,但不乏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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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溟:狂出真性情(1)
  一个人要狂并不难,无论在历史还是现实之中,狂者也不乏其人。但一般人之狂,大多要么是缺乏真性情的虚骄,要么是才气有余、德性不足的傲慢。狂,最难的是狂出意境,狂出真性情,狂出德性之善。
  在现代中国知识圈里,狂者可谓不少,但最狂的大概非梁漱溟莫属。1942年,梁漱溟从沦陷的香港只身突围,一路惊险,别人都在为他的生命安危担心,但梁本人却非常自信,他说:我相信我的安危自有天命。今天的我将可能完成一非常重大的使命,而且没有第二人代得。从天命上说,有一个今天的我,真好不容易。我若死,天地将为之变色,历史将为之改辙,那是不可想像的,乃不会有的事!
  这些狂话本来是写在给儿子的家书里,后来信被朋友拿去在桂林《文化杂志》上发表了,自然在社会上引起轰动。但梁漱溟并不以为忤,他以为这些狂言原出自家书,不足为外人道,但既然已公开发表了,亦不须再门必,只要读者不必介意,就好了。
  大凡自命不凡的人内心都有点狂,但在中国这个以谦虚为美德的国度里,狂在表面的毕竟不多,且也多为俗世所不容。实际上,在儒家老祖宗那里,狂并非是大逆不道之事,相反倒还是一种甚为可贵的美德。孔子有言:“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按照孔老夫子的意思,如果能兼有狂者和狷者的长处,取中行之道,自然最好;若不可得,退而求次,或狂或狷,亦不失为圣人。
  的确,狂未尝不是儒家文化的精神遗产。如果说孔老夫子的中行之道修炼得十分到家的话,那么到孟夫子那里,狂与狷就大大失衡,狂放之气溢于言表。翻开《孟子》,触目皆是“万物皆备于我”、“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一类嘐嘐之言。
  孟子的这种狂气到明代王学发展到了极致。王阳明说:“我在南都之前,尚有些子乡愿的意思。我今信得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着些覆藏。我今才做得个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说我行不掩言也。”有人说王学的精神就在于一个狂字,此言可谓不虚。以后的王门弟子,出来之后一个比一个狂放,成为晚明一大景观。
  梁漱溟的人格和学脉都来自王学,自然也继承了从孟夫子到王阳明的这路狂气。1924年,泰戈尔来华,梁漱溟向他介绍儒学之ABC,对狂狷之气大加发挥,重点推崇。他告诉泰氏:“狂者志气很大,很豪放,不顾外面;狷者狷介,有所不为,对里面很认真;好像各趋一偏,一个左倾,一个右倾,两者相反,都不妥当。然而孔子却认为可以要得,因为中庸可能,则还是这个好。其所以可取处,即在各自其生命真处发出来,没有什么敷衍迁就。……狂狷虽偏,偏虽不好,然而真的就好。——这是孔孟学派的真精神真态度。”
  梁漱溟:狂出真性情大时代中的知识人以梁漱溟的真性情,要他像孔老夫子那样得“中行之道”,显然是有点勉为其难,所以他宁愿取狂放的偏路。好在狂也是“中行”的题中之义,不失为儒家精神之一种。
  不过,从孟子、王阳明一直到梁漱溟,他们狂的哲理依据和心理资源究竟是什么呢?余英时先生在《钱穆与新儒家》一文中有句断语,叫做“良知的傲慢”。话虽苛刻了点,但确是这么个意思。且以梁漱溟为例。梁像孟子、王阳明一样,将人心与天地万物视为一体,他说:“吾人生命原自与天地万物一体而无隔,顾人不自觉,却堕于形气之中,分别物我而小之耳。”梁相信宇宙与“我”本是“通而为一”的,只有我们精神堕落时,宇宙才与“我”分开。一个天资卓越出群的人乃不为尘世所蔽,能够以个人的道德修炼和内在的精神超越通过不断的反求诸己“致良知”,与天地宇宙合二为一,世界本我,我本世界。肉体降临现世,是为奉天的意志,拯救众生,这就是儒家文化里面的“承天命”。个人的良知既与天地结通,又有天命在身,自然超凡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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