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八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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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八万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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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在我的生命中,曾经是一个重要的伙伴,虽然时间不长。困以后,我又用废电灯泡做了那么一间光屋,并捕到与困相当的一只鼠,它与困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但感觉上没有困那么有灵气,如果仔细观察,这只新鼠还有一点偷窥癖,它会趁我不注意它的时候,偷偷地盯我几眼,而困却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通常在秋天的时候,老鼠都会肥硕起来,以备过冬。其实所有的动物都是这样,人也有这种习性,当代人的肥胖病多数情况不是卡路里摄入过多,而是冬天的防寒条件太好所致。想想,身体的生物钟在接到季节更替的信息后,它就开始调节机能,储备脂肪,以备度过严寒的冬天。可是,在一个漫长的冬季里,过冬储备你一点都不动,把它原封不动带到春天,而身体的生物钟这时候发出新的调节信息,即大量吸收脂肪,因为它考虑到一个严冬身体里的脂肪已经耗尽了,可现实偏偏不是这样,旧的未去,新的又来,这就是肥胖的奥秘。所以正常人也知道,每年初夏一脱冬衣,发现自己又胖了一圈。
  过冬的小脂肪不消费,它就滚动积累。
  鼠一肥硕起来,人就想把它们捉来杀肉吃。我喜欢把老鼠盐腌起来晒干油炸了吃,配以姜丝、蒜苗和辣椒。这种吃法极香,如是很肥的硕鼠,把它击毙后,即用红的烫炉灰将鼠焐片刻,随后戴上帆布手套将鼠身一撸,鼠的一层皮就去掉了,露出粉红粉嫩的身体,再去头去肚去脚去尾巴,此鼠肉极其鲜嫩,油爆一下,下龙须面极鲜。
  过去听说南方吃一种“三叫老鼠”,始终没能一见其盛况,着实可惜。所谓三叫老鼠,据说是活的白鼠,伸筷子去夹它时,一叫;蘸酱油时,二叫;放入口中时,三叫。这样活生生地吃老鼠,我只看过猫吃。关于白鼠的知识我了解不多,粗略知道医学院养它做解剖用。而白鼠的医用,我唯知道一例,却不是白种的白鼠。其实黑鼠、灰鼠在没有长毛及睁开眼睛之前,它们都是白的,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即是那样一种颜色。在赣南的山区,有这样一种习惯,就是挖地挖出整窝白的小老鼠,还没有长毛没有睁开眼睛的小老鼠,便用生石灰把它们裹起来,捏成一个个鼠形的石灰团,固化以后,它就成了一个止血的偏方,有刀口创伤时,从中刮一些粉末填于创口,止血神效且生长新肉迅速。
  有一种野鼠,灰色,背脊上有三条白线,该鼠很可怕,它身上有一种跳蚤,跳蚤咬了人,人就得鼠疫,也叫出血热。当然,该鼠也有一些冤,因为是那跳蚤的问题,却祸及它,看来交友不慎是一个大问题。
  鼠非鼠。从哲学意义上来说,老鼠只是一个命题,从它的母系统里面,可以剥离出许多的子系文化命题,人与鼠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人与动物相加的关系,鼠当然是与人相当的高级动物,且是哺乳动物中智商极高的一族。新的鼠学研究发现,我们其实远离鼠类的主流社会,与人类接近包括其他危险区域生存的鼠类,是鼠类社会竞争的失败者,优秀的鼠类居住的一流地区,生存资源优良,安全性不存隐忧,如城市的地下生活排水道,优秀的鼠们在此活着歌着并且爱着。
  我在地下300米深处的井下巷道里也遇见过鼠,那是在巷道里面钻井,因此遵守矿工师傅的规矩。记得第一天中午在井下吃饭时,一个老井下的师傅对我说:留点给鼠大侠。我就留了饭,然后倒到一堆乱石那边去,果然那边有一群鼠出没,它们一点也不怕人,吃东西也不争抢,很绅士的文明举止。我小时候读过一本书,名为《煤神爷爷的故事》,煤神爷爷就是老鼠啊,在事故频繁的煤矿井下,老鼠会给你预警,见到老鼠逃跑那就大家一起跑啊。
  不过,我还是在井下打死过一只鼠。那是一个废弃的机井,水泵坏了,我去修理它,蹲在湿漉漉的几十米深的井下,只穿了短裤和汗衫,没拧下几个螺丝就开始感觉到冷。一会儿,我背后腰部裸露的地方,突然一凉, 当时的感觉是滴水,一阵阵的滴水。过一会,感觉又不像是滴水,而是像有人故意将一根小树枝在我腰上拂来拂去,我甩手用扳手去拨,没什么。过一会儿,又是凉凉的,此时愤怒一转身:啊,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老鼠!它浑身湿淋淋,打着哆索,但是目光里有一种挑战的意味。显然,它已经冻得够呛,心里一想到它那浑身湿得乱糟糟的灰毛刚才贴在我身上,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我挥起一根螺丝杆甩去,老鼠就毙命了。
  在废井里看见老鼠很恐怖,以前看史泰龙主演的《第一滴血》中,有史泰龙穿过一段废井的镜头,那里面有许多饥鼠,确实如此。我在龙角山和赤马山的井下都见过。
  在和鼠类的漫长的交往中,回忆起来,虽然有包括肢体接触在内的冲突(如我记得有一次住的小旅馆,晚上老鼠咬我耳朵,但没有出血,我估计是老鼠爪子抓的而不是真咬),许多往事都历历在目,假如人类的一部生存史不是与鼠类的斗争史,那么一部鼠类生存史却是一部与人类的斗争史。
  那年春节前夕,江南忽然下了一场大雪,这雪天在山头上钻塔里值班,想来除了鬼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没膝深的雪,天台山冷透了,恰好这里是过风的山口。一个雪天的黄昏,我踏着雪上山了,从煤堆往钻塔里面搬了很多的煤,以备度过寒冷的长夜。我头一次一个人在山中值夜班。有一些风,钻塔的帆布经雨淋湿过,所以大雪以后,它上面结了冰,风吹时冰裂而发出一阵阵嚓嚓的声音。这声音不经意听去,就像有人从远方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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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老鼠(6)
山头和山谷的原始森林,总传来冰雪压断枝丫的声音,猫头鹰的叫声,麂子哭啼式的叫声,风在竹叶上沙沙散步的声音——大山里没有别的声音了,只偶尔听得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杀猪的猪叫声,间或大人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我生着了炉子,铺好机台板,把值班大衣也铺好,用很厚的《地质钻探纪录班报表》垫在岩芯箱上做枕头,这样就可以安心睡大觉了。
  为防万一,我把工具柜的斧头、扳手、管钳、撬棍——都搬一些到身边,这些可供战斗的武器搁在身边最大的用处是壮胆。一阵忙碌以后,夜幕降临,雪也下大了,风也刮得猛了些,我躺了下来,炉火渐渐红,热力灼人,简易铁炉的外层都被烧红了,我想这时候要是有腊肉什么的挂在这里烤了喝酒,把一个雪的夜给喝醉它,那是非常之好的。就在这时候,我好像听到一种声音,它不是风吹钻塔帆布的声音,也不是林子里的声音,而是好像有一个稍稍接近钻塔的人放慢脚步的声音。
  我忽然间头发都直竖起来了!它确实是一个活的东西弄出来的声音,没有规则,时断时续,而且不像是一个小的东西。一阵激烈的酸楚感从脖椎到尾椎,令我四肢无力。我悄悄地把斧头拿在手上,另外将一根撬棍拖到左手边,难道这么快就要准备决斗了?我屏声息气,仔细地倾听那声音的来处,我终于听出来了,从钻机左后侧配电板后面的机台板上的帆布发出来的,仿佛有人想把钻塔的帆布掀开——他要进来?我紧张得想执斧冲过去,在这样的环境先发制人以后逃下山去,这才是上策,一般进攻者应该是没有输的,他们有备而来。
  我的手有一些发抖……
  忽然,一只老鼠从那帆布底下钻了出来。不大的一只老鼠。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将它活动的声音放大了。这一刹那间,我冲上去把老鼠剁成一摊肉酱的心都有,它把我吓得可是不轻。可笑的是,老鼠居然犹犹豫豫地朝着我这个方向运动。
  我怒火中烧,我想用一种凌迟的方法来对待这只鼠,否则不足以平我愤。老鼠不断向我这边走来,这时候我感到惊讶,这老鼠想干什么?我看着它往我这边停停走走,它似有满腹心思,然而却也有着七分自信。我把抓斧头的手松了些,我在考虑是否要向它发起进攻。不!一定要杀死它!我想。至少,也要把它赶到雪地上去,把它冻死!在这种雪天到处乱跑,该鼠不是找不到家就是家园已经被毁灭了。
  我正在最后斟酌是不是要杀掉这只鼠时,老鼠已经兵临城下,它到了炉子边上了,它站在那里仔细打量我。它目光里充满了询问。
  老鼠又往前走了走,忽然,我想起在井下的事情,老鼠的敏感度是人所无法相比的。说白一点,就是有个风吹草动的,首先会惊动老鼠,我要是将这只老鼠留下来,有个……情况,鼠就会先行预警吧?留下它来?是的,虽然它把我吓个半死,却也可以大人不记小鼠过。我转变了态度,我启用柔和的目光打量老鼠,我甚至担心它不领情而转身离去。事实证明这个想法有些多余。老鼠缓缓地往火炉边上移,它的眼睛像粒小乌豆,它的耳朵像片小木耳,它的脚粉嫩粉嫩的,它显然从雪地上来,小脚有点湿也因此而洁净。
  别走,我们做个伴吧。我在心里对老鼠说,老鼠已经走到炉子门口堆着的炉灰上,它在这里再度停下来打量我,然后——慢慢地扒着炉灰,扒出一个坑,它趴在炉灰的暖和的坑里面,一个小小安乐窝。显然,我们之间的信任问题还没有解决,老鼠回过头,它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我。在这个时候,我想有一丝杂念从眼睛里透出,老鼠都会逃之夭夭。我调集生命中所有的柔情,静静的,温情脉脉地注视着鼠,我们的目光碰接了,我用温柔的目光抚慰着它……老鼠终于放下心来,它像一个安静下来的淘气孩子。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我的一臂之远,即我一伸手就能活捉了老鼠。
  钻塔外面的风刮大了,间或下起雪粒,注定是一个暴风雪之夜吧,炉子的火暖暖的,也得庆幸我已经加足了煤,否则加煤的过程也会把鼠赶走。鼠偶尔坐起来,用双手抹着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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