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地板上的母亲- 第8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成串子的花,成队的树,从我的脚印儿里冒出来。
  和卡尔维诺一起奔跑
  晚上看完月亮回来,兴许有几片掠过湖面的风,带着琴声和歌声跟进了家门。裹起我多日来的郁闷,揉马儿一样,揉啊揉啊揉啊,揉得软软和和,一捏两个坑。我团着身子往上长,撑满了天地间,变成一个半透明的淡蓝色巨灵。
  星空掠过发际,贴着脊背缓缓滑过,冰冷的寒意直透骨髓。我的脚深深扎根地底,我的心沉醉于难以抗拒的疲倦,渴望把这一滴生命之水交还给大海!解脱所有苦涩的绳索,让海波做我的皮肤,浮荡到无知无觉……
  就在我的胸腹间,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一座奔跑的城市,长腿和不长腿的楼房,扭动着大口袋似的身子,头上冒着烟,笨不拉唧地往东跑。我看见我在若有若无宽窄不定的街道上,和那些老男人一样的楼房一起跑。我的脚掌粘着柏油路面,嚓嚓,嚓嚓,一路揭过去,成窝子的草,成串子的花,成队的树,从我的脚印儿里冒出来,害得身后的小星星不住划动胳膊为自己开路。
  小星星头上的荷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伞,露水砸在伞上,嘭嘭啪啪不住的响。小星星身后跟着两只龙猫,一只大,一只小,他一边跑,一边往后看,不知道该把伞让给谁。和我们一路奔跑的,有长满蒲草的水塘,一片盛开的桃林,还有一截儿古城墙。城墙上盘着好几棵树,巨大的树冠带动呜呜的风。地平线上晨曦薄明,涌动的大海舔着天空的脸,啪啦啪啦,脱掉一身沉重,啪啦啪啦,向着晨曦的城门,啪啦啪啦,我们不停地跑!
  与这队人马并行的,是卡尔维诺和他的丛林。各种树连成通道,爬高上低,左转右拐,卡尔维诺半握拳头儿支着脸,一副小孩儿啃手的样子,只管让那些树驮着他跑。飞快移动的间隙,他皱起沟壑纵横的额头往这边看。确切地说,是看那些喘息不定的楼房。正不知如何是好,就有个巨人提着巨大的喷壶,对准那些冒烟的傻大个儿一路浇过去。妙啊,那些楼喝了水,一个个长出“头发”来,一簇簇,一丛丛,一缕缕,甩枝的,长叶的,开花的,结果的,支棱的,绵软的,混合着泉水和石头的气息、太阳晒在棉被上的气息、婴儿新洗过的头发的气息……
  那个人弯下腰,对我嘻嘻一笑,扮个鬼脸儿,你当他是谁呀?照腿上拍一巴掌,这孩子一屁股坐下来,还原成我亲亲的那个儿子!
  好大的草地,一直连到天边!龙猫拱进草丛不见了,小星星不知啥时候采了一大把花,追着往我头上插,嘴里胡乱喊着:“妈妈当新娘了,妈妈当新娘了——”漫漫抿着嘴笑,也不打他!一生气,我索性一骨碌躺在草地上不走了。
  

心灵细节(32)
我看着上面那个面影,接受了这世界的辽阔。扭过头来,我对界外的卡尔维诺说:
  “我的世界比你的世界柔和,因为我的世界里没有你那些石头块子!”
  卡尔维诺消失了,我的胸腔里生满了根须……
  俯视着青黄不绝的高原,几线水流飘过,那是我游戏人间的指尖。
  灵魂的狂欢
  风在窗外吹了一夜口哨,潮乎乎的阴云消散得无影无踪。
  假日不上班,用不着穿套装、打领带,也不用把这双脚硬塞进蹩脚的漆皮鞋里。更让人欣喜若狂的,是这样的日子门是门,窗也是门,想走哪儿就走哪儿,不必一步一阶走楼梯!
  我转脸望向天边那一列山,隔着透亮的风帘儿,我看见阳光正肆虐其上,尽情地揉搓着、锻打着,连绵的树冠掠过阵阵战栗,不断发出欢快的呻吟。莫名的妒忌烤得人难耐,我匆匆忙忙披上蓝色昼行衣,拉开窗户,轻轻一跃,泅入澄明消融的阳光。轻点盛开在七楼阳台上的那盆扶桑,借力弹起,飘落在五百米之外一棵巨大的柳树上。北风呼一声灌满了衣袖,我顾不得停留,张开双臂,双脚交替点在那排色气正烈的栾树,柔嫩的蒴果染黄了登山鞋,它们可是我花两个月的薪水刚刚买来的,成心让我肉痛不是!几经起落,我的脸终于与山峦贴在了一起。借着风的涡流,我追着一片云彩的影子,飘落林间空地。
  浓郁的松柏气息看上去淡如轻烟,踮起脚尖打个旋子,我便被它裹个严严实实,昼行衣变成了雪青色。强劲的阳光拨开树枝,急雨一样刺来,它哪里知道,只要穿上昼行衣,我就成了地道的野兽,皮也厚,脸也壮,还会怕这等雕虫小技?果不其然,我轻轻抬手一挡,劈里啪啦,雪亮的光芒掉落在地,裂成了无数碎瓣儿。
  林莽和老苔的气息汹涌而至,水砸着岩石,风撕着树梢,不由分说,抓起我抛上半空。我的身体砰一声炸裂开来。舒展四肢,随风飘荡,我和昼行衣融为一体,眨眼成了飞扬的帆。
  这是一面长着触手的帆。
  脱掉肉体的硬壳儿,抛却简陋的假面,太空之风哗啦啦流经我,无限惬意浮荡开来。
  我吃云彩叶子,不饱。我伏身在层叠的山林之上,一缕一缕扯起它们的精魂,盘成麻花,绕成烧饼,咔嚓咔嚓,过瘾哪!树们开始跟随着我,一棵挨一棵,仰起情意绵绵的面庞巴望着,说不来的妩媚顺和。我忍不住把它们拥进怀中,在从未有过的快意酣畅里沉沉睡去……
  我看见我的脑袋石榴一样裂出几道缝隙,远山近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冷硬的雪峰连着冷硬的雪峰,一动不动地俯视着贴地而飞的云彩,俯视着青黄不绝的高原,几线水流飘过,那是我游戏人间的指尖。
  我看见我的胸腹大敞,雨雪和阳光交织。水泥与草木的立方体之间,挤拥着人和猪和狗和一些嗡嗡乱飞的杂碎。好容易才寻见褐黄色的生命所在,那是几条路,是灵魂旺盛者的脚印层层叠印出来的脉络。扫净腐叶,清除堆积日深的垃圾和牲畜的粪便,我触摸着路们津液莹然的所在,阵阵锐利的疼痛和温馨的暖意撞得我头晕目眩!
  我看见我的茶马古道就那么扔在群山之中,穿山越谷,襟村带镇,不绝如缕,被赶路人怀成苍叶老树的歌谣,杂糅着千年不衰的人间蜜意和动物们蝶飞的媚眼,一株腐烂一株又生,树们交媾,草们狂欢,这个世界正青青未了……
  “无知的人并不是没有学问的人,而是不明了自己的人。”
  用自己的光照亮自己
  散步时遇到了程老师,短短的对话中,我从他那里得到如下信息:
  人际交流中的“内因外化,外因内化,双因双化。”早先曾听他说起过,没有留意。这次重新提起,我终于有所理解:当一个人向别人提供私己的生活体悟,或是一位演讲者向听众提供鲜活的学识、信息、人生经验时,在他流经语言的思维过程中,无疑会激活潜在于心灵深处的珍藏,巅峰时刻,灵思泉涌,妙语连珠。这就是“内因外化”;而倾听的人在接收这一话语流时,心里的多种收藏也会渐次被照亮、被唤醒、被激活,这就是“外因内化”;所谓的双因双化,正是这种良好的话语场所催生的心灵提升、精神飞扬的美妙景象。如果打个比喻的话,就好似群蜂绕枝、繁花摇曳。
  

心灵细节(33)
孤陋寡闻的我,第一次听到了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的名字。前些天在书店见过《一生的学习》,误认为又是糊弄人的玩意儿,连第二眼都没看。上网搜寻,才知道这是一些很合我胃口的好书。
  “无知的人并不是没有学问的人,而是不明了自己的人。”
  “一定要用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
  浏览这个印度先贤的语录,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张迎杰女士9月24日写给我的信。正赶上我在抑郁症的幽谷里漫游,心理医生李红亚提议贴在博客日志上,说这是一剂难得的医心良药。犹豫再三,我还是老着脸皮贴上去了。重读的过程中,发现它确实蕴涵着积极的心理暗示。想起那天张迎杰羞涩地把信递到我手上的样子,目光闪避着,心灵和面容因饱满而温润,深深触动了我麻木的神经!多年做副刊编辑,不知收到过多少这样的信件,有的一目十行过一遍儿,有的只看个开头,就被我随手丢弃了,这颗狭隘、自私的心,就这么冷落了传递情谊的信件!有几封后来重又出现在网上,其他的想是无迹可寻了。那些写在纸上的话大都和张迎杰的信一样,没有涂改的墨迹,每一个标点都标得规规矩矩,很少错别字。吃文字饭多年的我,为一块小小的豆腐干,不止一次翻词典,可见写信人是多么用心用意……我却如此轻慢它们!有时误会是投稿者的蓄意讨好,有时又在瞬间心潮澎湃之后,听任它石沉大海,偶尔留在手边的,过不了几天也埋进纸堆找不见了。
  我早就感受到,人们喜欢我的书是发自真心的,是对我文章中流露出来的生命光亮的欣赏,也是对我精神劳作的肯定,我却愚蠢地拒斥这种交流,错过了许多发自内心的美好闪光,看似把自己不当回事儿,骨子里却是冷冰冰的傲慢!
  拥抱一项技艺,满心欢喜、满怀期待地流连其间,这是安居此生的最可靠的家园。物质的家园,也是精神的家园。
  “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剖玉人这句胆战心惊的话,是“机遇”这两个字的最好注释,也是个人命运的别名。我虽不是在马圈里偶得美玉而身价无量的段姓人,却因高考得脱农门,又当上了副刊编辑,对文学的爱好和我的职业有了大面积交叠,这“一刀”虽没让我一夜暴富,却给了我一个足以安放心灵的后花园。我有什么资格傲视他人呢?
  人,像一日三餐一样渴望真实的心灵交流,渴望相互温暖、相互照亮。在我心绪最低落的时候,张迎杰肯定了我的价值,为我荒凉的心灵燃起了一盆火,我向她表示深深的谢意。
  让它以房舍的形象,成为我和儿子们灵魂的家屋。
  阳光洒满命运的斜坡
  听永邦,听他唱“你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