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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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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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沈老师的“家园”之说,我想补充一句:存放着童年往事让人回想,居住着血脉亲人让人牵念,有祖先的坟茔松柏苍翠,有后辈的孩童欢笑嬉戏,这才是家园,是一个人安放心灵和神魂的地方啊。
  我太爱那心境、那状态、那茸茸绿意了。
  你没吃过的好东西
  不想让你记得我雨中送站的身影,不想让你牵挂我雨水迷蒙的眼睛。这么快,只有短短两个星期,你离开还没来得及暖热的家,又走了……
  写稿,编版,讲课,酸酸的疲劳和绿茶一起撑起空荡荡的日子。风刮着大杨树,神魂在惆怅里漂泊,星汉灿烂啊,身心漫卷,是一袭风中的云彩叶子。
  大把的毛尖也提不起江河南下的神魂,只好躺在床上,听小星星一支接一支点歌给我听。
  《似水流年》、《远》、《绽放》、《一辈子的十分钟》……
  回来前许下的愿,大多没有实现!可也留下了流不走的细节,绿豆籽儿一样会发芽的细节。首先我想为自己作点辩解,也算是自己对自己的接纳和原谅吧。收拾房间那天我真的累坏了,原本构思好的文章也泡了汤,像一个老农眼睁睁看着嫩绿的豆苗旱干了,无可挽回地死掉了。水就在田边,桶就在手里,我却不能丢下不得已和不情愿去浇浇它们!你不要怨我个性强啊,作为一个以写字为生的人,我是太爱那心境、那状态、那茸茸绿意了。
  小时候在老家,冬天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一出大门你就往西跑,一路跑一路说:“去大外爷家吃好东西去。”啥好东西?刚揭锅的软红薯!小星星在电话里早早就告诉你,老妈做的饭可好吃了,可一听是南瓜玉米粥,你高低不让做。是小时候吃“好东西”吃伤了吧?
  你可知道老妈的南瓜玉米粥是怎么熬的?几穗掐掐流水儿的嫩玉米,半个熟透的老南瓜,剥净的玉米撅成节儿,南瓜削皮剁成块儿,添上大半锅水,玉米煮一滚儿,把南瓜丢进去,大滚之后,改细火儿,捂上锅盖使劲儿咕嘟,直到勺子一搅,南瓜块儿碎成一锅粥。抿一口甜香,一股玉米芯儿特有的奶味儿。如果把玉米粒儿从芯子上抠下来的话,就别想煮出这一口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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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细节(27)
那天在龙潭峡,也许出于同样的原因,你坚决不让做玉米糁儿土豆粥。你根本想像不出,南瓜改成土豆,是另一种沙沙的、绵绵的清香。金黄的玉米糁儿是刚从地里掰下来的玉米磨成的,又艮又面的土豆也是一年一熟的山地货。插上劈柴耐着性子熬,腾起的蒸气香好远,就着新摘的蘑菇、木耳、山韭菜,那才真叫山珍美味!
  我做排骨用的也是最笨的方法:两斤不带里脊的鲜猪排,一个斤把重的白萝卜,得是喝饱阳光、在沙田地里长够时候的青皮辣萝卜。水烧开,先放排骨,滚几滚儿撇净沫子,放进调料包儿、葱、姜、八角。差不多熟了,再放盐,顺带把厚厚的萝卜块儿和泡好的香菇一起丢进去。等萝卜变了色儿,汤也白了,倒些酱油儿和料酒。筷子扎扎肉离骨了,放点儿鸡精和蚝油,就成了。
  味道怎么样呢?小星星没骗你,老妈做的排骨汤,不止一次让他周五不吃午饭,上完三节课空着肚子往家跑。
  这个色泽斑斓的梦,莫不是白天的矿难新闻勾起来的吧?
  鲜艳的矿脉
  天空雾蒙蒙的,大地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昏暗笼罩。我和小星星一路向南,穿过陌生的村镇,寻找矿脉。
  忽然有了人声,嘈杂一片,全是开矿的。走近一个正在挖掘的青年男子,那人正挥着小簸箕似的大铁锹,卖劲儿地往外撂土——又黏又稠的泥糊儿状宝贝。薄薄的地皮很轻易就被剥开来,里面露出两间房子大的一坨明黄。男子说,这一带的矿脉很好找,就这样浅浅地埋在地皮下,赖好一扒就露出来了,有黄的也有蓝的,想怎么挖怎么挖,一点也不危险。我打眼一望,可不是吗,一弧一弧的冈陵间,星罗棋布,散落着黄黄蓝蓝数也数不清的“铝矾土”堆,每一个土堆边,都有人影忙活着。
  正欲闻其详,场景切换:一条南北小街,坐落在旧银器似的老光阴里。木板墙顶着瓦松覆盖的黑房顶,相向绵延,一色都是店铺。姑娘的眼睛明亮如星,卖的全是旅游纪念小佩饰,风一刮丁冬响。一心挂着矿脉,顾不得逗留,急急往前走。出小街又见一座红墙琉璃瓦的庙宇,在流荡的云雾中森森然浮动着,廊檐错落,中有连体双塔,珠圆的塔顶直入云霄。也不知是什么名胜所在,反正也不是来观光的,我拉起小星星急急寻找回家的路。
  转瞬暮霭四起,如果去公路上等车,眼看隔着十来里的路程。于是折转身向西,我对小星星说,顺着大路穿过几个村子就到外婆家了。
  跟随着黄土大路,穿过大片庄稼地,爬一道长长的漫坡,迎面遇上个搬迁过的村落废墟。三条乖乖的狗,分开卧在各自荒芜的家门前。离它们不远,是一座塌了半边的青砖瓦屋,有人在屋顶下荡秋千。粗铁链吊起的“秋千”活像城里人客厅里的百宝格,只不过格子里摆的不是古玩,是一群玩疯了的人。不胜其重的房梁咔嚓嚓响,裂开了白亮亮的缝隙!
  “快下来,梁要断了!快下来呀——”
  那些人只顾嘻嘻哈哈,根本听不见我的警告,不但上面的人不下来,下面又有人上去!
  正绝望得无法可施,一位赶车过来的白胡子老头扯扯我的衣袖,笑眯眯地说:
  “你们娘儿俩不想回家了?管这等管不了的闲事干什么?”也不等回答,就把手中的鞭子递给我,指了指两头大黄牛拉着的板车,背转身飘然而去。
  我和小星星被催眠一样爬到车上,一挥鞭子,那牛掉转头就往东南方向跑。一路下坡,无论是密不透风的玉米地,还是刀削似的陡崖,牛角指处,全变了光溜溜的滑梯。哪里是坐车,简直是腾云驾雾,可惜南辕北辙,离家越来越远!
  一路飞滑,风声呼呼,也不知几多里,才被背着一大捆红薯秧的妇人拦住了。她也不说话,只笑盈盈叱喝黄牛,拢着牛头让它转个弯儿,一路上去,乖乖奔向家的方向。
  忽然晴空万里,村也清楚,地也爽朗,西天的晚霞,胭脂一般好看……
  

心灵细节(28)
猛一颠醒来,窗外风雨交加。
  愣愣回想半天,这个色泽斑斓的梦,莫不是白天的矿难新闻勾起来的吧?
  说穿了,这就是我总比别人博闻强记的“聪明”所在。
  说不尽的蒲草
  在搜索引擎上打出“蒲草”两个字,就会搜出成百上千条信息。可是不要忘了,精微到视频,也比不得眼前这片真实的蒲草。你看它们随风起伏,长长的叶片摆荡着,轻舒漫卷的,是天光?是流波?还是岸上人的心思意趣?
  初一时,学校大操场南边是一湾护城河,环绕着断垣残壁的旧城墙。说是河,却没有流动的活水,只因沾了贫苦岁月的光,无论水多水少,倒也一年到头儿清澈见底。没人养鱼,也不种藕,长满了青青的蒲草。春三月蒲叶出水,黄巴巴的,吃不饱的小孩儿一样。到了五六月间,几天不见蹿一米多高。肥壮些的,芯子里抽出花穗,也有根部结出黄褐色花棒的。到了秋天,就有高年级的女生采花棒上的绒毛装枕头。枕着有股好闻的香气,夏天蚊子不咬。
  我也薅过蒲叶,把手指肚拉出血口子。那时还没听说“蒲草韧如丝”之类的酸话,我薅蒲草,是绑在杠子上固定系箩筐的麻绳。因为个子太矮,无论跟谁搁班儿抬土,走在前,箩筐打脚跟儿,走在后,箩筐打脚脖子,两堂劳动课,简直就是我的地狱。那时候也真够笨的,把筐系儿挽个死结不就行了?偏要去河里薅蒲草!
  我的字写得太差,想考高分,就免不得“偷嘴摸张”——偷偷多学点儿。非亲身经过,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那时的月亮真亮,课本上的字都照得清清楚楚。晚自习结束了,我和一个外号“仝胡子”的胆大包天的女生,背着书包跑到城墙根儿背课文。风从庄稼地中间的小路上刮过来,摇晃着水中的蒲草,清香的夜凉把胳膊上的汗毛都戗起来了。幸得是在校外,寝室长没报告,巡夜的老师竟然也被蒙了过去。
  也许鬼精鬼灵的蒲草真的有仙气,后来这等“偷嘴摸张”竟然成了我积年不改的恶习。前年夏天,在厦门游南普陀寺后山,山崖上刻有一首诗,抬头看见的时候我就开始念诵,坐下休息又默记了几遍。第二天说起来,当然脱口而出,引得同行的人惊叹不已。
  说穿了,这就是我总比别人博闻强记的“聪明”所在。
  蒲草里藏有万千人说不清的万千往事。就是第一眼看见,你能准确地说出它的形态吗?更别说形态里浮荡不已的气息和神魂了。
  朦胧的灯光弥散开来,可不是我这书呆子误读的浪漫……
  大地上的疤痕
  一场饿殍遍地的饥荒之后,人们被允许在公有的田地之外开荒。河滩、沟坡、路头、地角,巴掌大地方都有人兜两耙子种一埯儿南瓜。物质匮乏,一条不长的黄土小路,有时候也能让人收获很多:半根干枯的细树枝儿,一团被雨水冲积起来的碎草末子,几棵肥嫩的蒲公英,或是耩地人掉落的几颗豆籽儿,都会让一双恨不能搂地三尺的眼睛放出亮光。荒地哪怕小得装不满一箩筐,种两棵玉米能结四个棒儿,玉米秆砍回家,也能烧开两碗水吧?
  这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事了。
  近些年,周末出去闲逛,我也不断遇到开荒的人。就在荒山坡上,他们父子联手,或是夫妇结伴儿,刨开草皮,挖出荆棘,把石头捡净,栽油菜,种花生。地也不怕贫瘠,有化肥。再不然就到养鸡养牛的人家拉些垫圈的土肥,连钱都不用花。我虽不赞成这种开垦,却忍不住欣赏他们散发着汗味儿和泥土气息的劳作,欣赏这人与大地一体的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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