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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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Ⅴ-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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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渐道:“妈,我,我……”还没说完,嗓子已然微微哽咽。商清影笑道:“傻孩子,又哭什么?唉,你这性子真不像你爹,倒有些像我。”言下似乎颇为欣慰,顿了顿,又道,“渐儿,妈也没有别的念想,只盼你欢欢喜喜,不要这么犯愁。你的心事,我也明白。天涯何处无芳草,天底下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多得狠,改天,我定给你挑个好的……”
  姚晴听到这里,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上来,烧得双颊发烫,不由靠着围墙,浑身发抖,手攥胸口,几乎儿喘不过气来。
  沉寂时许,忽听陆渐道:“不劳妈费心,孩儿已想好了,就这么孤独一世,终身不娶。”姚晴听得一惊,商清影也啊了一声,说道:“渐儿,婚姻大事……”陆渐长叹道:“妈,我意已决,终此一生,不再谈论婚姻之事……”商清影道:“若是姚小姐……”陆渐接口道,“她不成的。今天在后堂,我与她相距不过几尺,心却隔了千里万里。妈,我这一辈子浑浑噩噩的,总猜不透女孩的心思,等到做完那件大事,我便寻一个僻静处,一心侍奉母亲爷爷,至于别的,与我全无干系……”
  姚晴听到这里,只觉鼻酸眼热,气息不稳,忍不住吐出一口大气。陆渐何等神通,立时知觉,喝道:“是谁?”姚晴正想屏息离开,不料白珍珠忽地叫道:“小姐,小姐。”
  叫声方落,前方人影一闪,陆渐已拦在前面,见是姚晴,面露愕容。姚晴气涌上来,狠狠一下将他推开,大声道:“好呀,你孤独一世,那就任你去了。我姚晴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若再见你,便不姓姚。”说到这里,眼圈儿泛红,眼泪也要流下来,只恐被陆渐看到,步履如飞,向庄外奔去。
  奔了一程,遥遥看见仙太奴和温黛在池边赏鱼。二人见姚晴神色凄惶,飞奔而来,温黛诧道:“晴儿,怎么啦?”姚晴如见亲人,扑入温黛怀里,嘤嘤哭道:“师父,你带我走吧,留在这儿,平白惹人讨厌。”
  温黛见她眉梢眼角,伤心之意多过愤怒,举目望去,见陆渐立在远处,逡巡不前,温黛素来护犊,闻言暗恼,当即扬声道:“小陆师弟,是你欺侮小徒么?”陆渐涨红了脸:“我,我……”温黛方要细问,却听姚晴涩声道:“师父,别理他,我一辈子也不想见他。”
  温黛不知二人间究竟发生何事,却知姚晴心眼儿最多,这少年却有几分憨直,缘由十九在这女弟子身上,无奈叹一口气,说道:“好,好,我们走了就是。”说罢拉着姚晴,与丈夫径自向庄外走去。
  来到庄门,忽见道上行来一人一骑,马匹颇为疲瘦,骑者却极英伟,布衣麻鞋,不掩眉间凛然之气。仙太奴精于相人,见得来人,顿时暗暗喝一声彩:“好个将帅之才。”
  那骑士来到庄前,翻身下马,望着门首那幅楹联,微微出神。这时忽听有人欢喜叫道:“大哥。”姚晴闻言身子一颤,回头望去,只见陆渐快步出庄,挽住那布衣汉子,满面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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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阵(1)
姚晴见状,越发气恼:“好小子,这当儿你还高兴得起来?”拉着温黛,步子更快。
  原来陆渐始终跟在三人身后,心中郁闷,欲辩忘言,送到庄前,忽见布衣汉子,当真惊喜不胜,烦虑尽消,一个箭步赶将上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戚继光,看到陆渐,也是惊喜,把着他臂,笑道:“二弟,你怎的在这里?”陆渐道:“一言难尽。大哥,你怎么来了。”
  戚继光道:“我有事入京,听说沈先生殁了。沈先生与我有恩,故来祭奠。”陆渐默默点头,转眼望去,见温黛一行已然去远,只余三条淡影,当下叹了口气,向戚继光说道:“大哥,庄内请。”
  戚继光来到灵堂,拈香拜祭,商清影此时已回到灵堂,也回拜致礼。双方拜毕,陆渐将戚继光引入内堂,二人同经患难,陆渐将戚继光视如亲生父兄,当下也不瞒他,将自己身世托盘相告。戚继光听得惊奇,连连嗟叹,说道:“兄弟,不料你身世竟然如此坎坷,更不料你竟是沈先生的嫡亲儿子。看来也是天意,沈先生的志向,说不定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陆渐道:“什么志向?”戚继光道:“你没留意庄门前那幅对联么?”陆渐不觉哑然,那对联他略略瞧过,此时却已记不起来,这时忽听有人笑道:“天得一则清,地得一则宁。横批可是‘四海澹然’?”
  二人回头望去,谷缜冠带潇洒,逍遥而至。戚继光起身拱手:“又见足下。”谷缜也笑道:“戚大将军安好。”戚继光笑道:“将军二字愧不敢当,那日南京城头,若非足下美言,戚某的尸骨早就烂在总督府的大牢里了。”
  谷缜一愣,笑道:“将军听谁说的?”戚继光道:“自然是沈先生了。”谷缜颇感诧异,心道:“沈舟虚竟没隐瞒此事?真是奇怪。”他平生料敌无算,此时此刻,却对那已死的大仇人颇有些琢磨不透。
  陆渐按捺不住,问道:“大哥,那楹联与志向有什么干系?”戚继光道:“李太白有一句诗,叫做‘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沈先生志向远大,将山庄取名‘得一’,正有扫残除秽、安靖我大明海疆的意思。好兄弟,令尊壮志未筹,不幸身故,他的遗志,岂不要落在你的身上?”
  陆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感慨:“父亲这一生,是正是邪,真是难说得很。”一念及此,问道:“大哥,南京一战后,四大寇尽都丧命,难道还有倭寇肆虐?”
  戚继光点头道:“汪直死后,倭寇里又出了一个新首脑,叫什么‘仓先生’,年纪不大,手段却很厉害,打着为四大寇报仇的旗号,声势比起四大寇的时候还要浩大。更可虑的是,我军精兵,多在苏浙二省,倭贼避实就虚,常在闽省两粤出没,无恶不作,我军一旦赴援,它又乘船直扑浙江,如此声东击西,闹得沿海诸城十室九空,人人自危。”
  陆渐与谷缜对视一眼,已猜到“仓先生”的来历,深悔当日一念之仁,放过宁不空,当下问道:“大哥和这支倭寇交过锋么?”
  戚继光道:“我近日在外练兵,兵没练成,未能出战。”顿了顿,又道,“二弟,你还记得当日我兵败之后,与你说过的话么?”陆渐道:“记得。你说了外省兵多有弊端,要想根除倭寇,非得本乡本土的父子兵不可。”
  “然也。”戚继光说道,“承蒙胡总督与沈先生采纳此策,近日与我钱粮,前往义乌召集本乡百姓,训练一支子弟精兵。”
  陆渐精神一振,问道:“有多少人?”戚继光道:“三千有余。”陆渐皱起眉头,摇头道:“可惜太少!”
  “不少了。”戚继光微微笑道,“兵不在多,贵在精练。古时有一位将军,只率三千人马,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吓得百万敌军望风而逃。”
  “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谷缜道,“戚将军说的可是白袍陈庆之。”
  “正是。”戚继光喜出望外,“谷老弟也读史书?”陆渐奇道:“白袍陈庆之是谁?”谷缜道:“他是南北朝时的名将,擅长用兵,爱穿白袍,横行河南之时,敌军一见白袍,便会逃之夭夭。”
   。。

鸳鸯阵(2)
“元敬不才,也愿效幕古人。”戚继光慨然道,“三千丁勇虽少,但若训练得法,荡平倭寇,绰绰有余。”
  谷缜一转眼珠,笑道:“既然如此,戚将军不在义乌练兵,到南京来作甚?”戚继光微微苦笑:“我来南京,是做叫化子呢。”陆渐奇道:“这话怎讲?”
  戚继光道:“胡总督请来的饷银,只有二千多两,别说军饷不济,就是兵器盔甲也置办不起。如此下去,这练兵之举必成泡影。我来南京,就是为讨钱来的。方才见过胡总督,他也犯愁,说是今年闹灾荒,银钱短缺,人人都来要银要饷,给我的多了,别的将领必然嫉恨,况且练兵之事,成效未著,多拨银子,其他人必然不服。总之话说了一大堆,钱却没给一文,看来这一趟我只有空手而回了。”
  谷缜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戚继光道:“足下何以发笑?”谷缜笑道:“我笑这大明朝的官儿,做得真是有趣。清客总督、叫化子参将,肥了中间,苦了两头。”
  戚继光道:“此话怎讲?”谷缜道:“胡宗宪和沈舟虚都是明白人。练兵是长远之计,关系国家安危,他们岂能不知?是以给你的粮饷也必然只多不少,决计不止二千两,只不过从总督府拨下来,都司、佥事、镇抚、知事、总兵一干人,大雁眼前过,岂能不拔毛?不但要拔,一根也不能少。这些还只是常例,另有一些不常之例,掌管文书的都是师爷幕僚,写帐簿的时候,大笔一挥,几十两的零头老实不客气都进了自家口袋,这么七折八扣下来,十两银子,落到将军手里,能有二两三两,也算不错了。”
  戚继光往日不曾独当一面,不太明白军需财物,此时听谷缜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如此贪贿,胡总督就不知道么?”
  谷缜摇头道:“胡宗宪何等精明?他不是不知,而是全知。只可惜官场这地方,知道的越多,忌惮就越多。他那些下属,人人都有后台,看似一个小官儿,说不定就是尚书的同年,阁老的门生,王爷的奴才,御史的连襟,从你这里扣来的钱,十有###都上缴进贡去了。胡宗宪追究起来,还不满朝树敌?所以事到如今,也没奈何,唯有假装糊涂,跟你打马虎眼儿。”
  陆渐皱眉道:“这事胡总督欠考虑了,为何不直截了当拨给大哥?”
  “你有所不知。”谷缜道,“这朝廷虽乱,军饷拨发却自有一套规矩,须得自上而下,层层转拨,层层监督,以防有人拥兵作乱。你说,自古打仗打的是什么?兵法?谋略?非也,非也,打得都是钱粮。当皇帝的用兵打仗,不必亲临战阵,只需握住银根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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