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响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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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响尾蛇-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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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个电话,第一个是在晚餐时候打来的,最后的一个,时间却已过了午夜。对方的声气,似乎愈弄愈着急。——这女人和余先生有什么重要交涉呢?
    看来事情真有点奇怪!
    一个紧张的隔夜,在那位贤德太太一半愤懑一半忧虑的混合心理之下度了过去。
    到今天早晨,时候还不到六点钟,大队带行通缉性的侦骑,纷纷奉命出动。其中包括:余先生的大公子国华,次公子家华,以及男女干练仆役等等。
    在九点半的时候,大少爷国华的自备汽车,已开回余公馆门口。他从汽车里跳下来,用喷香的手帕抹着汗说,他把全上海的地皮,差不多都已翻转来,简直毫无影踪。
    十点刚敲过,二少爷家华坐着出差汽车,也回来了。头上菲律宾式的头发,已经弄得很乱。他用手帕拂着西装上的灰尘说:凡是可找的地方,都已找遍;甚至他连浴室那种地方,也已列入调查的表格;但是,浴室在上午不开门,所以结果当然他是失望了。
    以后,其他出动的人员,也都陆续回来,他们都没有发现老太爷的两撇八字须的影子。
    于是,事态渐见严重,公馆里的小扰乱,渐渐进入于惊魂的阶段。
    正在这个鸦飞鹊乱麻雀插不进嘴的纷扰的时候,门房里的小山东,拿着一张名片,急匆匆地奔进来说:有一个客,说要求见少爷,报告关于老太爷的消息。大少爷二少爷抢先看那名片,只见那张片子,纸质很劣。片子不是印刷品,却用开花毛笔,写着三个不成样的字:费太敏单有这一张片子,就知道这个片子的主人,是个不成材的东西。况且弟兄二人一看这个名字,人家都不认识。二少爷急忙问:“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西装穿得挺漂亮。”小山东这样回答。
    看在“西装挺漂亮”的份上,于是大少爷急忙吩咐:“请他进来。”
    那个不相识而投进一张劣等名片的西装来宾,被邀进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和两位少爷会见。
    女太太和下人们,在别室里以一种异样的心理,期待着这来宾所带来的消息。
    当那位来宾大模大样踏进书房时,弟兄二人急忙用天然的快镜头向他拍照。
    只见进来的那个家伙,阔肩膀,高个子,身上穿了一套浅灰色的秋季西装,裁剪十分配身。从弟兄二人眼内看来,觉得此人的衣着,竟比他们还要考究。二人在想:这家伙如此漂亮,为什么要用那种“蹩脚”的名片?再看此人的面貌,倒也并不讨人厌;而且,看在眼里,仿佛很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但又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了。还有一点,此人胸前,垂着一条太过鲜艳的领带,颜色红得刺眼!这使二少爷的脑神经上,似乎已引起了些某一种的刺促;而一时却又想不起,这刺促是属于何种原因?
    来客响亮的皮鞋声,充分表示出他高等华人的身份。一个钻石的领针,在近午的阳光里闪射着威胁穷人的光华。
    由于来宾气宇的华贵,必然地使二位主人在招待他时引起一种心理上的优待。
    大少爷和二少爷争先以恭敬的态度招呼他坐下。
    来客的“派头”大得可以。他把他的染过色的西洋眼光,向着那些不够摩登的中国式的家具“巡礼”了一下。眉宇之间,表示轻鄙不屑。他皱皱眉,以不习惯的样子,拣着一张紫檀椅子里坐下,坐的姿势,像是横靠在西洋式的睡椅里。
    下人们拣选了上品好茶与上等名烟送上来。来客拿起纸烟,先看看牌子,看得满意了,方始拿在手里,让敬烟的下人给他燃上火。
    下人肃然退出。外面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议,当然,其中包括着余先生的贤德的太太。
    于是,他们听到书房里的主客在开始谈话了。
    “费先生和家严是一向认识的?”老大用这敷衍句子开场。
    “不知费先生光临,有什么见教?”老二跟着提出较积极的问句。
    来客仰面喷出一口烟。于是他开口了。他的语声很骄蹇;好像尊长在对小辈发言。他先问:“两位是不是余老先生的世兄?”
    “正是,正是。”老大先说。
    “家严在什么地方?”老二比较性急。
    “鄙人先要声明,”来客说,“我和令尊并不是朋友。但有一点关于令尊的消息,想报告二位。”
    “家严为什么不回来?”老二感到有点焦急了。
    “有什么消息呢?”这是老大眼光里的问句。
    “我不知道府上的规矩,对于报告消息的人,是否有什么宽待?”来客不说正文而先提出这样的问句。说话时,弹掉一些烟头上的灰。弟兄二人看到此人左手的一个手指上,戴着一枚特大的指环,——那是一枚鲤鱼形的指环,式样非常特别。
    可是弟兄二人,听这人的话,说得有点蹊跷,不禁面面相觑,一时觉得无从作答。
    结果还是老大先开口说:“如果我们有什么事情,劳了费先生的驾,我们当然要设法谢谢费先生的。”他这话,说得相当圆滑而含糊,这巧妙的辞令,有点近于现代外交席上所习用的方式。
    “那就很好。”来客点头表示满意。他又说道,“第一我要报告二位:令尊近时,在外面已新建设了一处小规模的公馆,很有许多较秘密的事项,都在那里和人接洽。这消息也许二位还不知道。”
    老大睁眼看看老二,没有发声。因为,这消息于他们确是一个新奇的报道。
    “令尊昨日,不是在上午就出去的吗?”来客发问。二人点头。来客又说:“事实上,令尊离府以后,一直就到他的新建设的公馆里,消磨掉了整半个下午。”
    来客的说话,带着一些顿挫的调子,这调子暂停于这个小段落上。他又喷着烟。
    这时候,书房门外,有些密探们,正以“蚂蚁传报”的方式,将这位来宾所带来的新奇消息,传达于总司令部。大本营里有些咆哮的声音在发出来。依着总司令的主张,恨不能立刻亲自出马,向来人追问出那个新的地点,而马上给予叛离者以闪电式的袭击。但是,这一个策略,却让一些参谋人员,尽力阻止了。
    密探们在书房门外,密切地注视着这谈话的新发展。
    只听来客扬声在说:“但是二位,决不可错怪令尊翁,以为他在小公馆里,学习游手好闲。事实上,他在那边秘密等候一个人,准备接洽一注伟大的生意。——”来客这几句话,倒像有意在对付这书房以外的咆哮。
    “秘密等候一个人!什么人?”二少爷感到焦灼而又困扰。
    “接洽一注很大的生意吗?”大少爷的较和缓的口气。
    “费先生,能不能请你痛快些说了——接洽生意,大概用不着开一整夜的谈判!——家严为什么还不回家?”老二的脾气,毕竟暴躁。他开始对这位气概不凡的贵宾,发出他的二少爷脾气。
    “咦!你——”来客自动燃上一支新的烟,随手抛掉烟尾。他向老二瞪了一眼而厉声说,“你竟这样性急吗?”
    他用训斥的声吻接说下去道:“阿弟,请你耐心些听我说;事情的演变,都由逐步而来;事情的说明,也要逐步而来。譬如,世界大战之酝酿以及爆发,那决不是一句话所能说明的。阿弟,是不是?”
    二少爷是一个“七石缸式”①的人物,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位叫他“阿弟”的来宾,是个什么身份。他觉得未便反抗。于是,红着脸,默然。
    ①吴谚:“七石缸,门里大。”意谓在家内托大也。
    大少爷连带不敢作声。
    书房门外又在窃窃私议。
    他们听得那位来客,在用较和婉的口气说下去道:“令尊在新公馆里所等候的,是一个犹太人。那个英国籍的犹太老板,手内囤有大批的挪威鱼肝油。最近,为着某种原因,他的囤货,将有无法出笼的危险。因之,他急于要找一个囤积界的伟人,赶快把这批货物贬价脱手。——于是他就找到了你们的令尊。——”
    弟兄二人很注意地倾听。听到这里,交换了一下眼光。因为在几天之前,他们的确听到过这回事。他们再听下去。
    “提起你们的令尊翁,的确是一个太伟大的人物!”来客耸耸肩膀,装着一脸布景式的笑容说:“我们都知道他以前的伟大的历史,真可以说是一位囤积界的天才者。在过去,他囤过米,囤过煤,囤过纱,囤过一切一切生活上的必需品;他的伟大的计划乃是无所不囤。而在最近,他又着手于建筑一道大西洋的海底围墙。他打算把全市所留存的各种西药,尽数打进他的围墙之内。他的志愿极其伟大;他准备把全市那些缺少康健的人,全数囤积进医院;他又准备把各医院的病人,全数囤积进坟墓。哈哈,伟大,伟大极了!”
    来客在整串的赞叹声中闪动他的眼珠。至此,他让对方看出他的眼光里,流露一种凶锐可怕的神情。但是,他又不让那弟兄二人,获得插口的机会。
    “实在令尊翁的意思,那也并不算坏。这个年头,生活程度这样高,做人也真不容易。承蒙他代大众打算,让他们早点得到总休息,省得伸长头颈盼望户口米。也不失为仁人君子的用心。”他继续这样说,“现在且谈正文:昨天令尊在新公馆里,等候那个犹太人,等到傍晚的时候,那边忽而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大少爷的眼光亮起来。
    性急的二少爷,搔搔菲律宾式的头发,又想发问。但是,他的问句被来客凶锐的眼光阻了回去。
    书房门外议论又起。
    有一件事颇为可推。弟兄二人听了来客那套半真半假似嘲似讽的话,他们始终无法猜测:这个家伙,毕竟是个何等样的人?同时他们也始终无法猜测;这位客人的来意,又是何等的来意?他们只觉对于眼前这个人,好像很有点畏惧;而又说不出为什么对他畏惧的原因。
    他们只能努力忍耐着再听下去。
    “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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