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卷20美元面额的钞票放到吧台上，说：“让他们随便喝。”
* * *
凯伦躺在床上，身旁睡着阿莫利·范·克利夫，他是莫顿·麦金泰尔/范·克利夫公司的执行合伙人。她听着他鼻孔里发出的古怪的鼾声，很像吹哨子的声音。虽然他们俩约会已经两个多星期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这种声音。他的“哨声”有三种不同的音——吸气时是比中央C高的F，呼气时先降到D，然后再降到B。（凯伦上法学院之前曾经学习过音乐。）这样排列在一起的三个音听起来很熟悉，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它们是《星条旗永不落》开头的三个音。凯伦强忍住不要笑出声来，看来她这个新男朋友内心深处还是个传统的爱国主义者。
他仰躺在床上，精心修剪过指甲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脯上。凯伦挪动身体靠他更近一些，仔细地查看他那满头的灰色头发、高贵的鼻子和下巴。她发现，对于一个已经年逾花甲的男人，应该说他看上去还真他妈英俊。除了睡觉时鼻子发出吹哨子的声音外，他还有其他一些缺点，比如听力较弱，并且也谈不上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激情的情人，但是同他的优点比起来，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阿莫利是个有品位、有礼貌并且性格开朗的男人，而他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非常了解道凯伦的需要，知道哪些事情对她最重要。大卫则不然，他同她谈了三年恋爱，结婚后又一起生活了九年，但是似乎永远也不得要领。
这时，从哥伦比亚大道上传来了一阵警笛的呼啸声。今夜好像警笛声特别多，大概是什么地方失火或者总水管爆裂了。明天早上她要查看一下报纸。
当然啦，她也不能把一切都归罪于大卫，实际上，凯伦也是到他们婚姻生活的中途才意识到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们俩第一次相遇时她还是一个刚满23岁的幼稚的姑娘，正在美国朱丽亚音乐学院学钢琴，身边都是才华横溢的竞争对手，眼看她就要撑不下去了。大卫比她大五岁，当时已经是哥伦比亚大学科学史的知名教授。因为他不仅风趣、英俊而且聪明，她很快同他一起坠入了爱河，憧憬着两人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结婚以后，她放弃了在朱利亚音乐学院的学业，转而进入法学院。乔纳出生后她曾经耽误了一年的学习，但是她却在短短10年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为莫顿·麦金泰尔/范·克利夫公司的高级助理，挣的钱比自己的丈夫高出一倍还多。不仅如此，这时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她的家人要有一个豪华舒适的家，她的儿子要上私立学校，而她自己则要在这座城市的社交圈子里拥有更加显赫的地位。
大卫不能分享她的愿望，她可以谅解，因为他骨子里只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从来不修边幅。但是，她不能原谅他对她的要求完全视而不见，顽固地坚持他自己那种随意而邋遢的生活习惯。他总是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去学校上课，一连几天都不刮胡子，而且还自以为得意。毫无疑问，在恶劣的环境中长大成人是造成他恶劣生活习惯的部分原因。大卫的父亲是一个虐待成性的家伙，母亲经常受到丈夫的打骂却一直忍气吞声。尽管大卫尽了最大的努力克服儿时留下的心灵创伤，但是并没有获得全胜。最终，他在儿子面前成了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但是在妻子面前却是一个可怜的丈夫。无论凯伦提出什么新的要求，他总是一概否定；凯伦想换一套宽敞的公寓和把乔纳送到私立学校学习，他根本不予考虑。当历史系给了他当系主任的机会时，他居然一口拒绝了。这个职位可以使他们这个家庭每年得到三万美元的额外收入，足以支付厨房更新的费用和乡间别墅的开销，但是大卫声称当主任会“干扰他的研究”，拒不接受学校的一番好意。这件事最终成为他们离婚的导火索。从那以后，凯伦对他彻底地失望了，她不能同一个丝毫不肯为她让步的男人继续生活在一起。
《终极理论》第四章（5）
算了，她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大卫的问题了。现在她身边已经有了阿莫利，再想过去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已经开始商量在豪华的纽约东区买一套新公寓，比如在公园大道的某幢大楼里买一套三间卧室的套房，或者买一幢带屋顶花园的联排别墅，那样的生活该有多么美好。这一笔开销肯定不小，不过阿莫利买得起。
凯伦完全沉浸在对这样一套理想公寓的遐想中，根本没有听见第一声门铃的声音。但是她听见了第二声，因为与此同时有人开始使劲地敲门。一个低沉的声音喊道：“斯威夫特太太？斯威夫特太太，你在吗？”
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到底是谁会在深更半夜里敲她的家门？为什么他们还在使用两年前她就已经放弃了的斯威夫特太太的称呼？她感到有些害怕，一把抓住阿莫利的肩膀摇晃着小声道：“阿莫利！快醒醒！门口有人来了！”
阿莫利历来睡得很沉，他晃了晃脑袋，嘴里嘟囔着说了一句什么。
这时，另一个人喊道：“开门，斯威夫特太太。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有话跟你说。”
联邦调查局？这是怎么回事儿，恶作剧吗？这时，她想起了几小时以前有个警察局的侦探也曾经打电话来找大卫，是同一件事情吗？是不是大卫惹上什么麻烦了？
“快起来！门口来人了！他们说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怎么啦？现在几点了？”
“起来再说，去看看外面到底是谁！”
阿莫利叹了一口气，不情愿地伸出手摸到了自己的眼镜，起身下了床。他穿着黄颜色的睡衣，又在外面披上了一件栗色的睡袍，再把腰带扎紧。凯伦迅速穿上一件旧T恤衫，套上一条运动裤。
接着，门外又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吼声：“斯威夫特太太，这是你自己开门的最后机会！如果再不开门，我们就把门砸开！你听到了吗？”
阿莫利赶紧道：“来了，来了，不要砸门！这就来。”
凯伦保持在他身后几尺远的地方，跟着他走出了卧室。当阿莫利走向门厅的时候，她本能地站到了乔纳卧室的门口。感谢上帝，好在她儿子也是一个睡觉非常深沉的人。
阿莫利低下头，从门镜里向外张望，然后隔着门问道：“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说过了，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快开门。”
“对不起，我必须先看到你们的徽章。”
阿莫利仍然斜着眼睛通过门镜看着外面的人，凯伦则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几秒钟后，他回过头从肩膀上方看看她说道：“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没问题。我来问他们想干什么。”
凯伦突然大声叫道：“等等，别……”但是已经太晚了。阿莫利已经取下门闩、转动了门的把手。就在这一瞬间，门被猛然地撞开了，两个身穿灰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冲进门里，迅速抓住阿莫利并把他仰面按倒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另外两个特工从他身上一跳而过，微微躬着身体站在了凯伦的面前。两人中一个是膀大腰圆的金发白人，另一个是脖子特别粗壮的黑人。她一时竟然不知所措，过了一秒钟才意识到他们双双都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不许动！”金发男人对她大吼一声。他的脸色紧张、煞白，令人可怕。他用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同时头向一旁点了一下，给同伴示意道：“去检查卧室。”
凯伦本能地后退一步，用身体挡在了乔纳卧室的门前，她感觉到门把手已经顶到了她的后脊梁。“请别这样！是我的孩子，他是……”
“我说了不许动！”金发男人挥动着手里的枪，那枪仿佛也有生命一般在凯伦眼前晃动着。说着，他大步向她走过来。
透过身后的门，她突然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传出了一个微弱而惊恐的声音：“妈妈，是你吗？”但是，特工们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现在两个人都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枪向她逼近，两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身后的门，好像要看穿门背后的一切。金发特工命令道：“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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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理论》第四章（6）
凯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已经吓呆了，甚至连呼吸也停止了。哦，上帝啊，上帝！他们要朝他开枪了！这时，她听到乔纳的脚步声已经来到她的身后，接着又听到了黄铜把手转动的咔嚓声，于是她突然转过身去，一把推开门，把儿子扑倒在自己的身体下面。“不！不！”她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不许伤害他！”
两个特工硕大的身躯把门框挤得满满的，他们一边低头看着她，一边把两支枪同时对准了她。但是，好在她已经用自己的身体把乔纳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儿子的头就藏在她的下巴下面，双肩压在她的乳房下。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因为害怕和迷惑而不停地发抖，听到他一声声哭喊着“妈妈，妈 妈！”的声音。他被牢牢地压在木地板上，但是却是安全的。
金发特工持枪站在他们身边监视着，黑人特工迅速走进了卧室，打开衣橱的门看了看，喊道：“安全！”接着，他离开了乔纳的卧室，继续搜查其他的房间。除了身体下乔纳的哭喊和特工们的叫喊声外，凯伦还听到了大厅里传来阿莫利愤怒的吼声。他大声叫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没有收查证你们不能收查这个地方！这是明目张胆的犯法行为！”
几秒钟过后，黑人特工回到了乔纳的卧室里。金发特工看来是他们的头儿，他向他报告说：“这里没有别的人。那个老头儿也不符合嫌犯的相貌特征。”
金发特工从她身边走开，回到大厅里同其他人商量起来，同时把手枪放回了枪套里。凯伦坐起身，把乔纳紧紧地抱在胸前，浑身战抖着松了一口气。阿莫利现在面朝下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