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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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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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遭。

    “滋味如何?”

    “亏得酒味重,尝不出药味。死的糊涂点也好。”

    君珑作势的笑容越隐越深,意味越酿越浓,“漂亮话谁都会说,心里当真情愿?当真没有一丝怨怼?”

    叶离下意识捂着胃,“罪魁祸首还能怨什么。”

    君珑不屑,“那番鬼话不过是你为了甄墨故意揽罪,真当本师会信!”

    叶离切实有私心,无话可驳。

    不知触及了哪根神经,君珑厉声质问,“你肯为她死,她肯吗?她像糊弄傻子一样唬弄了你十年,为的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说白了,你与傀儡有何差别,甚至连‘叶离’这个名字都不为你所有。”

    十年情爱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叶离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的确,名字也好,容貌也好,本非在下所有。然而十年光阴却不是全然虚假,至少在下还有欢儿。”

    君珑不以为然,“冠冕堂皇,这样虚伪的话真亏你说得出口。得知真相之时,你难道不曾恨过我,不曾怨过她?怎么值得为她再搭上性命!”

    说来很矛盾,叶离冒名顶替做了十年的君珑,到底谁是谁的孽,谁是谁的祸?

    来此之前,他也曾扪心自问,这一去究竟值不值得?

    然而,他终归是来了,没有答案,“一旦计较值与不值,这份情爱便不值了。”

    心弦一触,君珑眼神闪了闪,带着迷离游向对角的灯笼。

    朦胧的黄色光芒像极了那年的杏叶,在秋季的日光下闪闪发亮,或归青山绿水间,或留幽幽深宫中,舍取间迷茫不定。他记起了当年的声音,恍然明白,方才那些质问叶离的话便是他想要质问自己的。

    “斗胆一问,换做君太师,是否能够毫不犹豫替她喝了毒酒?”叶离开始出现头晕之症,临死前,且任性一回。

    君珑目光悠长,深思后,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笃定,“不能。”

    正如十年前,他无法陪她共赴山水,十年后,他同样无法为她举起一杯毒酒。

    而十年的执念和不甘是因为没有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他求的,就是一个了结。

    “走罢。”他道,“越远越好。倘若再让本师看到这张脸,必定将它活剥。”

    叶离以为自己毒发出现了幻听之症,诧异之余原地未动。

    君珑不悦,“还要本师亲自起身恭送你不成?”他见叶离的瞥向酒壶,轻蔑笑道,“本师杀人向来喜欢捅刀子,细想毒酒也实然不错,能看人垂死挣扎。”他拿起另一只盛满佳酿的酒杯一饮而尽,“可看你这张脸,本师怕会做噩梦。”说完将酒杯重重一放。

    叶离这才明白胃里翻江倒海完全是自己喝不惯烈酒的原因,苦笑道,“身为大夫竟着了道,君太师技高一筹。”幸好酒饮不多,他站起身,再问一次,“太师当真释放在下?”

    君珑道,“这张脸保了你一命,也帮了本师一个忙,功过相抵。”

    帮了君珑的忙?他何曾帮了君珑?叶离顺着话一想,略有领会,拱手道,“多谢。”

    借着灯笼光芒,叶离踏下台阶,走出亭子,亭外数步,君珑突然喊住他,“等等。”

    叶离回首,“君太师后悔了?”

    君珑依旧坐于亭中,端着酒似笑非笑道,“不错,本师行事从来只问自己心意,不讲究君子协定。”他饮下酒,“你可以走,但必须留下一样东西。”

    “您莫非想要……”

    君珑猜到下文,截住话,“你的人你只管带走。”

    叶离疑惑,“那您想要什么?”他承诺,“只要叶某给的起,定然不推辞。”

    君珑放出话,“你肯定给的起。”

    漪涟和陆宸打听了叶离的行踪后从附近的驿站随便抓了一匹马,扔下一锭金,跨上马背就冲上大街。夜黑没打灯看不清路,前后才一杯茶的功夫,共撞倒了三个摊,刮翻了两张招牌,吓晕了一名妇女。好不容易赶到地,正巧叶离从园子出来。

    “先生!”漪涟冲上去,“您没事吧?”

    叶离微笑,“无妨。”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今儿我算领教了,传信重任不好担。”陆宸吓得满头汗,“买马的功夫,陆漪涟差点给我一痛快。您真要有个万一,我基本就得身首—异——处————”脚面上一道力踩下来,下了狠劲,陆宸龇牙咧嘴才把话吼完。

    叶离玩笑道,“陆少主的命千万留着。再搭上你,在下的债就更还不清了。”

    玩笑中掺了真,漪涟想说点什么,却见园子里的灯光,欲言又止。

    陆宸暗中给叶离使了个眼色,叶离心领神会,“阿涟姑娘,在下有意到附近寺庙为唐非烧点手抄经,你是否得空同行?”

    漪涟眨眨眼,“空是空,您要不要先垫垫肚子?我们还为您备了酒菜。”

    “酒菜放到这会儿肯定凉了。”陆宸喊起来,“我先赶回客栈让老板娘热热,正好等你们回来吃。烧个纸钱而已,不费事,快去快去。”边说边跟赶猪羊似的摆手将两人往外哄。

    归功长年经验,他掐准漪涟骂回来的前一瞬,飞速跨上马背一溜烟便窜没了影。

    久安寺香火鼎盛,是京城城内最大的一座佛寺。

    两人步行而来,一轮暮鼓声刚停,余音犹在耳畔,意境悠远深长。

    然了一炷香,三拜佛祖,漪涟跪在佛祖金身前诚心祈求,愿佛祖佑护她的家人安康长乐。叶离则蹲正在一边烧着手抄经。每一次添入经书,火焰就会旺盛一时,反反复复闪烁在黄泉之路上,不知这番好意唐非能够领会多少。

    漪涟走到火盆旁边蹲下,拿起一卷帮忙,“生前位高权重风光无限,死后草草火葬,还落得一身骂名。可见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凉透百姓的心,再高的权位也买不来善终。只有先生好心,肯为他烧经书,还找了高僧超度。”

    叶离道,“当初若非我助纣为虐,他难有今日惨态。为他超度,也是我自己求个心安。佛祖金身前,这实在不是值得称赞的念头。”其实与君珑的那番话是为甄墨揽罪,何尝不是他为自己寻得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心安。

    漪涟盯着火光,热气扑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叶离微微笑,“姑娘所言极是。”他丢进一沓手抄经,火势又强,映着通红的火光,他若有所思,“可惜唐非已无改过的余地。”

    微妙的语气让漪涟疑惑,“先生似乎对唐非颇为介怀?”

    叶离一阵深思,“阿涟姑娘难道不觉得唐非的死有蹊跷?”他点明,“他意图刺杀皇上,众人护驾中将其误杀。虽是误杀,唐非罪恶滔天,死有余辜,皇上也言明嘉奖护驾之人。可至目前为止,没人出来领这份功劳。且那飞镖发得时机不对,暗器亦不是禁卫军擅长的武器。”

    漪涟忆起当时情形,“那人的手法很快,我当场找不出任何破绽。先生觉得有问题?”

    叶离摇了摇头,“不知。”

    漪涟问,“要不要上报三司让查查?”

    叶离肯定道,“不用。三司不会查。”他反问,“姑娘以为三司为什么对唐非案当场下了判决,没查验暗器,没取证,草草便将唐非尸体烧了了事?”

    漪涟经提点,将案情回想一遍,略有领会,小声道,“因为,皇帝?”

    叶离泛起一笑点点头,小声回应,“当年唐非以夏禾蛊惑太子,据我所知有怂恿其逼宫之嫌,换言之,当今圣上的位置坐的便不是坦坦荡荡。可他已然是皇帝,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司是决不会容许案情往下查。”

    “三司这是弃车保帅。”

    “为大局考虑,三司是对的,何况唐非确实作恶多端。只是……”叶离声音不安,“但愿是在下的错觉,姝妃的案子,总觉得哪里出了疏漏。”

    纰漏?漪涟的心嘭嘭多跳了两下。

    “阿涟姑娘,叶某将此话说予你听是两个意思,一则不可再追究此案,事关重大,恐引火烧身。二则盼你留心,一旦察觉风声不对,自保为先,莫要冲动行事。谨记!”

    叶离忠告,眼波切切情重,漪涟情不自禁就把脑袋点了好几下。

    烟气呛鼻,火光冲的双眼热乎乎,她将手里的手抄经烧完了,等着火光逐渐灭去。听着后院传来木鱼声,她恍惚想到,“先生,您说这经书真的能烧到阴曹地府,高僧超度真的能让死去的人放下俗世执念吗?”

    叶离默然许久,“这话不好答。”他道,“我来此为唐非烧香,的确是盼他了却俗世,得无忧之境。但轮到自己身上,我更愿逍遥红尘短短百年,似乎对此道并不全然尽信。非要计较一个结果,大约是‘寄托’罢。”

    漪涟歪着头道,“飘渺虚无,听着像没啥用处。”

    “依事而论。”叶离也将手头的经文烧完,火逐渐消下去,“寄情托思,既是对死者的尊重敬畏,也给在世者精神慰藉,自然是好事。但有些无谓的寄托伤人伤己,还是万万要不得的,譬如……我与甄墨。”他便是甄墨的寄托。

    漪涟道,“先生……”

    “寄情予镜中花水中月,固然姿容相仿,得一时欢愉,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伤及旁人,自己更得不偿失,所以才说依事而论,并非样样周全。尤其情爱,心意相通才好。”叶离意味深长,“阿涟姑娘,但愿你不会有寄托。”

    火光消褪后,功德圆满,二人慢行离开佛寺向客栈走去,月光随行。

    终于快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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