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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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上-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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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茶盏里的水凉了又凉,凌准方才幽幽开口:“韩爱卿。”

“臣在。”韩月杀抱拳倾身。

“实话实说,此次出兵你有几分胜算?”

“六分。”

“六分?”青王停止敲指,虚起双眼,目光微沉。

得显静立一边,不禁着急:哎呀,好话都不会说,韩将军真是!

韩月杀挺直胸膛,深邃的眼中流溢出恳恳之色:“此次出兵虽然是荆王所请,但在荆国民众心中我军依旧是入侵者,反抗必不可少。不过为了王上的英名,为了长远大计,臣是断不能对手无寸铁的荆民下狠手的。”

青王拧着眉,不时颔首:“嗯。”

“朝议中臣有一句话没能来得及说。”韩月杀抱拳颔首。

“哦?”青王来了兴致,“爱卿请说。”

“列位同僚皆说雍国可能与我军抢着助荆勤王,可是据臣对雍国明王的了解。臣私以为,雍军与荆国外戚联手的可能性更大。”

凌准惊的微瞪双眼,猛地站起,在偌大的御书房里来回跺步:孤,怎么会漏算这条,可恶。半晌,他停下脚步,沉声问道:“爱卿所说的六分,可考虑到这点了。”

韩月杀抬起头,目光坚定:“是。”

“嗯,还好,还好。”凌准慢慢坐回长椅,目光厉厉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儿子,“翼然,作为监军,你有何计策?”

凌翼然迎着暖暖的秋阳微微一笑,眉宇之间满是自信:“儿臣有为韩将军增添三分把握。”

“三分?”青王语带兴奋,“说说。”

“雍国的国主不是明王陈绍,而是雍王陈炜~”凌翼然眼波流转,看向地图,“先前养城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明王力保前幽二侯,此事才渐渐平息。儿臣认为火焰虽熄,星火仍在。父王不如往上加一堆柴,送一口气,让火势重燃。一旦国内不稳,雍王又何谈助荆勤王,亦或是帮助荆国外戚呢?”

青王眼含兴味,对凌翼然是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果然啊,果然。

“至于荆国之民。”凌翼然面对青王探究的目光是不闪不避,“也可为我所用啊。”

“月杀不才,请殿下赐教。”

“若是外戚之军四处杀人放火、残杀无辜百姓,那会怎么样呢?”凌翼然笑得轻快。

“可是敌方若是不杀呢?”韩月杀眉梢微动,恍然大悟道,“殿下的意思是?”

“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还有一分呢?”青王没了先前的急色,慢悠悠地拿起茶盏。

“还有一分便是地利。”凌翼然优雅地欠了欠身,“儿臣在前幽时,无意中得到了前幽的宝重,六国坤舆图。”

此言一出,惊的青王手上一滑,哗地一声,杯盏落地。

韩月杀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笑意浅浅的主子:六国坤舆图是震朝地学家章广利历时三十六载,踏遍千山万水,方才绘成的地图。此图之详实、之精美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军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荆王打破繁都之时,曾派人四处搜寻此图,结果并未发现。原来,原来这个宝贝早就落入了主上的手中。

青王两颌微动,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半晌,灼灼地望向凌翼然,语调微颤:“小九啊,孤真是小看你了。”

凌翼然恭顺地低下头,并不出声。

“你早就料到了吧,终于出手了。”青王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很好,很好。”他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得显,把那份诏书拿给韩爱卿。”

“是。”得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黄绢,恭敬地递给韩月杀,“将军。”

韩月杀皱了皱眉,含疑地接过,刚要打开。只听青王低哑的声音传来:“回去再看,孤累了,你们下去吧。”

“是。”

人去殿空,青王凌准瘫坐在桌案前,尽显出几分老态:暖儿啊,孤答应你的怕是不能实现了。他半喜半忧地望向湛蓝的天空:允之允之,你的意思是让翼然放下一切、离开孤独的王宫,将御座允给他人。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啊,允之允之,允之翼然,孤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啊。

青王深深地叹了口气:“得显。”

“王上。”内侍柔声答应。

“孤是不是老了?”语调惨惨。

得显瞪圆眼睛,望向座中。凌准花白的头发随着殿中的流风轻轻地飘起,脸上深深浅浅地刻着时间的足迹。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以前瞧着也不觉得,今日怎么忽然见老了?得显低下头,违心道:“在奴才眼中,王上永远年轻。”

“哼,油嘴滑舌。”凌准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远去的那道英姿勃发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孤老了,是老了。”

香饵一粒豰纹起,水深鱼滑白鹭饥。
日落西山饱腹时,却成他人网中禽。

渔翁,得利。
雀飞翻檐 蝉惊出树

雀飞翻檐 蝉惊出树
残红满目,碧尽遥天。秋风解事,等闲吹遍。

北静门外,赛马桥边,我和嫂嫂盛装出行,只为送别。

华盖轩车,王旗翻动。青王站在桥上,遥望十万精兵,亮声道:“今荆王有难,孤念在两国交好已逾百年的情分上,特命尔等前去救援。”他举起金龙爵,“孤在此敬众将士三杯,这第一杯尘沙出塞扬国威,军饷加倍!”

“哦!哦!”三军齐吼,回声荡荡。

仰头饮下,拿过下一盏:“第二杯,莫挂妻小无粮糒,家家无累!”

此言一出,金瓜银斧直指苍天。“哦!”“哦!”喊声撼动大地。

青王拿起最后一盏,忽地两腮鼓起,胸口微微起伏。身边的内侍面带难色,上前想要阻止他再饮。却见青王举爵向前,手臂轻轻一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渐渐停止。“这第三杯,待到功成回马时,论功行赏耀门楣!”

“杀!杀!杀!”众将激奋,万兵兴起,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渴战之色,每一双眼中都喷射着嗜血之情。

青王用黄绢拭了拭嘴角,扬声道:“伏波将军!”

“臣在!”狮盔兽带,银甲白袍,秋阳下哥哥挺俊的身形与记忆中的爹爹重合在一起,让我又悲又喜,有点恍惚,有些惘然。

“监军宁侯!”青王再叫。

“臣在!”束着银冠,穿着红袍,耀眼的简直与红日齐辉。微挑的桃花眼没了往日的迷离妩媚,仿若上古神兽赤螭的魔瞳,流溢着震魂摄魄的霸气。

“美酒一杯,孤祝你们马到功成!”青王一扬手,内侍端着金盘低首走向二人。允之拿过银虎觥,哥哥举起铜雀皿,相视一笑,仰头饮下。随后跃身上马,英姿飒爽。

嫂嫂牵着我慢慢走上赛马桥,施施行了个礼:“妾身见过王上,王上万岁……”

青王闷咳了两下,摆了摆手:“夫人无须多礼,拔营在即,闲话少叙。”

“是。”嫂嫂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向哥哥。半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没有缠绵依恋之色:“星驰铁骑任纵横,勿念家中子母尊。”赞赏地看着她,不愧是将门之女,外柔内刚,比娘更胜三分。

“多谢夫人。”哥哥深深地望着她,这一眼似乎要将嫂嫂印到心里去。阳光温暖了脸上的刀疤,哥哥柔柔地看向我,“天凉了,卿卿要注意身体。”

轻转眸,笑道:“北地多风沙,哥哥可要保重。不然回来后成了糙面老头,彦儿可就不要你了。”

“贫嘴!还跟小时候……”他俊脸僵住,我微微一怔,同时选择沉默。

“夫人和小姐不必担心。”允之出声打破了这份诡异,“功成归来之时,本殿定还你们一个分毫未损的将军。”

对上他难掩自信的美眸:这算是你的承诺吗?允之。

他嘴角邪邪地勾起,转眸回首,黑亮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本殿从不食言!”挥鞭向前,豪气万丈。

伫立桥头,望着晨光中一银一红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笼起挥之不去的惴惴:真的和那一次好象……

转过身,一步一怔地走下赛马桥,缓缓抬眼,却见倚在雀儿目光肃肃地望向远行的大军,头部微动,似在颔首。顺着她的视线,厉厉远眺,目尽处是与韩琦叔叔并排齐驱的年轻校尉。再回首,雀儿眼中的肃色已变成了痴迷的神采,她倚着黄柳够头张望,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撇嘴一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韩小姐。”身边传来一个尖细柔软的声音。

屈膝行礼:“公公。”

“王上要奴才来传个话儿。”青王的贴身内侍抱着拂尘,躬了躬身,“回乡需趁早,莫待霜重时。”

转眸瞥向远处守卫森严的华车:你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丝缝不留啊。恭顺地低下头:“小女子想烦请公公递个话。”

“小姐请说。”

抬目而笑,淡淡开口:“明朝日出篱东际,剩把离觞话别情。”

面皮松弛的老内侍点了点头:“奴才定一字不漏地讲给王上听。”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识时务者必有福,小姐请一定要保重身子,老奴这就告退了。”

“公公慢走。”转眸瞥向一脸天真烂漫的侍女,柔柔一笑,“雀儿看傻了?”

她猛地一惊,不安地拧了拧衣角,脸颊浮起红云,掩饰性地眨动着眼睛。

哼,嗤笑一声,疾步向前走去:“看吧,趁离开之前多看看这云都。”

“嗯。”她小跑着跟上,抱怨道,“奇怪了没听过那位叔老爷的名讳啊,王上又为什么非要小姐会莲州守灵呢?哎呀,雀儿这还是第一次去蛟城,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时间流失的如此之快,转眼间已到了灯尽梦初时。披着一件单衣走下床,从匣内取出那卷黄绸:“神佑青空,天重恒昌:蛟城韩柏源奉主尊王、一生勤勉,孤念其茕茕无后,特赐韩氏月下孝女之名,回乡为叔守孝。”

手握诏书,静立窗边,只听见风动绢布的闷响。清冷的夜,似秋霜匀染了暗蓝的风景。没有半点星光,也见不到惨白的月亮。

还记得拿到这份王诏的那夜……

我微讶地挑起眉头:修远都离开了,为何还要装样?

“呵呵呵~”允之笑得前仰后合,他走到抚松堂的围墙边,敲了敲石砖,“嗯~够硬了。”而后又看了看墙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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