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刀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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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刀千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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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也救不了谁,千万别乱发善心,坏了正事。”巴天石点点头,戴大成又道:“咱们要先穿过‘平市’,那都是些普通人家的人口,然后到‘官市’,我托人去打听郑家家眷的下落,你护好怀中的银子便好。” 
  两人商量完毕,牵马下坡,走进了市集。 
  这里的市集,实在是大清朝第一奇市,因为这里贩卖的不是物品,而是人!卖人也分几种,有的如人贩子私下拐卖的穷人家女子,都在夜里进行,全都背身坐在席棚里,有长席遮住上半身,只留下腿脚露在外面,买者就在外面一路摸过去,感觉合适的就一把抓住脚腕子,从下面把人拉出来。年景不好时穷人家要卖儿女的,或者自愿进大户人家为奴的,都要找特殊的“把头”出面作个中介,并让他们分成,否则即便是自家老子也不能卖。再有就是官市,犯官的家眷要戴枷站在高台上,如同物品一般地展示,然后一个个拉出列来,由价高者所得。也有那烈性的人誓死不从,或咬舌自尽,或一头碰死在柱子上,于是市集外面就多了一大圈的无名坟场。 
  巴天石走在戴大成后面,眼见得各处都是家人分别时抱头痛哭的场面,母别女、夫离妻;耳听得是各个“把头”向自己推荐“货色”的招呼声,言语无耻之极,这些声音针一般地从耳朵里往他心里钻。越往里走,巴天石的心便越沉,这样的地方在他眼中,只如人间地狱一般!多呆一刻便要肝肠寸断。可郑家家眷却不知道现在如何,真真让他揪心。 
  两人分开人群正向前走,巴天石忽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角,低头回望,却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这孩子面黄肌瘦,身上穿着重孝,一双污黑的小手怯生生地抓着巴天石的衣襟,稚嫩的童音小声哀求道:“老爷,您行行好,买了我娘吧,求求您买了我娘吧,我们几天没吃饭了。”巴天石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重孝的少妇瘫坐在不远处地上,神情暗淡双眼无神,头上插了一根草标。巴天石心中明白,这定是三口之家遭了大难,只剩孤儿寡母难以投亲靠友养活自己,只好将自己卖与好人家,为夫家保留下血脉。 
  巴天石也是穷苦出身,眼见这可怜的母子,自己儿时贫寒的家境顿时浮现眼前,他鼻子一酸,强压情绪轻声问道:“孩子,你要多少钱?”话音刚落,戴大成已然回头,伸手捏住巴天石的肩膀,低声道:“好兄弟,忘了我跟你说的?这种事在这里天天都有,你管得过来么?你管得了一天,管得了一辈子么?” 
  巴天石默然半晌,不忍再看那孩子,别过脸去,从鞍后的包囊里摸出来一大把铜钱和干饼,一并塞进那孩子怀中,拉着缰绳赶过戴大成,大步走开。 
  巴戴二人来到官市,戴大成前去寻人,让巴天石等他。巴天石四处看去,只见远近几处高台,不少犯官的家眷站在上面,等着买主。台下人买牲畜一般地围着高台纷纷品头论足,卖人者不断用鞭子托起女眷们的下颌,让台下人看,稍有不从的,便是一阵喝骂与鞭打。这一切,看得巴天石怒目圆睁,牙关紧咬。 
  片刻之后,戴大成急匆匆跑回来道:“兄弟,晚了!人已经被卖了!” 
  巴天石一愣,立时心急如焚,追问道:“卖到哪里去了?” 
  戴大成犹豫片刻方道:“据说是刚刚被山东泰安一家烟花场所买走了,名字叫春芳院!”巴天石闻言大惊,他知道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说,这里如果算是泥潭,那里就是火坑,是毁人一辈子的地方。巴天石顾不上细问,急拉马头翻身上鞍道:“去泰安,快点!边走边商量!” 
  这一步之差气恼了巴天石,他不敢想等自己跑到泰安这两天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在马上一边心中暗暗念佛,一边快马加鞭地赶路。为求早到,两人商议了一下,硬是用绳子相互将对方绑在鞍上,给马喂足了水、料,连夜赶路。 
  河西务向东南去泰安,行路也要四五天时间,这两人日夜不停地赶路,硬是在第三天早上,巴戴两人摇摇欲坠地出现在泰安县城门口。 
  春芳院是一个前后两进小楼,早晨刚刚开门,留宿的恩客们有的整装出门,有的坐在前庭里喝茶醒盹。戴大成扫了一眼前庭,径直带着巴天石走到一个满脸横肉身穿白衣的胖子面前,抱拳笑道:“这位老板,我们要见河间知府郑家的家眷。 
  那白胖子看了两人一眼,嘿嘿笑了几声道:“你们俩耳风够紧的啊,郑家那些货刚到,货色的确不错,细皮嫩肉,油光水滑的,哈哈。” 
  巴天石见他眼神暧昧,神色下流,已猜到他说的意思,心中先是一惊,继而暴怒,探手就要摸胁下刀柄,却被戴大成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戴大成后面按着巴天石,前面却面不改色道:“老板您阅人无数,自然是好眼力。我们要给郑家家眷赎身,不知是什么价码呢?” 
  闻听赎身,那白胖子先是上下打量了戴大成一阵,伸出左手捏了个兰花指道:“我这些天管她吃穿,一个子儿都没挣到手啊,我买她可是有官面文书的,花了不少银子呢……这样,看你们也是远路专程来的,那就纹银一百两。”戴大成面有难色,眼看巴天石沉吟了一下,那白胖子以为他们嫌贵,忙道:“这可是正经五品官宦人家的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滋味可是大不一样啊!” 
  巴天石实在是看腻了他的嘴脸,从怀中拿出钱袋扔进他怀里道:“快!快把人给我带出来!” 
  那胖子拿了银子马上神色恭敬下来,说声稍等,转身走进楼上带人。戴大成摇头道:“其实,可以杀些价下来的……”话未说完,巴天石立目道:“杀什么价,我不想让恩公家眷在这里多呆一刻!” 
  正说着,白胖子从楼上推出一个高个姑娘来:“这就是犯官郑阅田的大小姐,性子烈得很,几天来在我这里寻死觅活的,也就是我心肠好,要是换了别家早给她下药了。镣铐我就不摘了,钥匙给你们带走吧。”巴戴二人注目望去,只见这是个身材消瘦的姑娘,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穿一身湖绿色的衣裙,已经沾染了不少的泥污,满头秀发虽然糟乱,却掩盖不住清秀的瓜子脸。可脸上本来清澈的一双眼睛,却流露出轻蔑与悲怨的神色。 
  巴天石没见过郑家人,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怎么能证明她就是郑家大小姐。”白胖子捏着那姑娘的脖子,将她转了个圈,那姑娘后背衣服上缝着一条盖着火漆印章的白布条,上面写着“犯官郑阅田长女秀芝”九个黑字。接过了人犯文书,戴大成点点头笑道:“老板你这里果然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这八个字原本是商家的金科玉律,想必是第一次有人用在妓院老板身上,白胖子听了也是一愣,继而大笑。 
  巴天石小心地把郑秀芝抱上自己的坐骑,拉着马头也不回地向外走,戴大成又与白胖子客气了几句,才牵马跟在后面。 
  巴天石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随手买了几个热包子,与郑秀芝、戴大成边走边吃,沿路一直向西。出了泰安,行至一片树林。马上的郑秀芝忽然开口道;“停下来,就在这里吧!” 
  巴戴二人不明其意,一起停下脚步,郑秀芝用带着镣铐的双手拢了拢头,自己摸索着爬下马来,立在巴天石面前冷冷道:“你们又是哪家妓院的?这一趟来又赚了不少钱吧?知道你们等不及想要我的身子,那就在这儿吧,早完事早上路。” 
  巴戴二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说得这么冷静、这么从容,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一般。巴天石心中一叹,幸亏自己早来一步,这姑娘才不会落入火坑,可是那人市中别的姑娘呢?巴天石沉默无语,打开镣铐,将郑秀芝扶在树根上坐下。郑秀芝自从来到这里,对自己的命运就已经全然明了,父亲问斩,母亲自尽,一个繁华锦绣的官宦之家眨眼间风流云散。这几天在妓院里,各种各样的言语她听得多了,明白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也逃不脱为奴为妓的命运,因此上她这才把一切都看得破了。巴天石这一扶一坐,倒让郑秀芝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满面羞红,女儿家的娇羞惧怕夹杂着满腔愤怒与悲哀,使她整个身子筛糠般地不停抖动起来。 
  巴天石扶她坐好,却后退几步,整整衣衫朝着郑秀芝行礼拜倒。这一拜让郑秀芝莫名其妙,反倒更加认为巴天石不怀好意。戴大成立在一边笑道:“郑小姐,我这兄弟是个实在人,当年令尊赈济灾民,救活了我这兄弟一家三口。五天前,我们在晋中,看到官府门前的告示,才知道令尊……我这兄弟念着令尊的恩情,几百里马不停蹄地先到了河西务,知道你被卖到了这里,又连夜跑了来,就是为了救你啊。” 
  郑秀芝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起身立在面前的巴天石,她不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难道真是自己日夜念佛显灵了?巴天石取过来水囊和干粮,递给郑秀芝道:“是真的,现在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没有人再能拦住你!” 
  郑秀芝看看巴天石,再看看一脸笑意的戴大成,这才明白自己果然是绝路逢生,得遇贵人相救。她心中酸楚,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声扑进巴天石怀里痛哭起来。 
  这一哭就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直哭过小半个时辰,巴戴二人百般劝慰,郑秀芝方才渐渐收声。两人问起经过,才知道原来太平军占了南京之后,派林凤翔、李开芳等人北伐京师,两万人的队伍一路上翻山渡河,攻无不克,锐不可当。这支精兵打到河间府的时候,却被郑阅田召集民夫乡勇硬生生守了两个月,虽然精疲力竭,却保住城池未失。后来郑阅田看援军迟迟不至,为保城内几万百姓的性命,便与林凤翔暗中约定:郑阅田支给太平军粮食五千担,白银五千两,太平军转向它去,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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