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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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四十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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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而落。这一掌拳相交,竟然不分高下,两下都暗自钦佩。
    慕容博道:“萧兄暂抑怒气,且听在下毕言。慕容博虽然不肖,江湖上也总算薄有微
名,和萧兄素不相识,自是无怨无仇。至于少林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交好。我既费
尽心力挑拨生事,要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以常理度之,自当在重大理由。”
    萧远山双目中欲喷出火来,喝道:“什么重大原由?你……你说,你说!”
    慕容博道:“萧兄,你是契丹人。鸠摩智明王是吐蕃国人。他们中土武人,都说你们是
番邦夷狄,并非上国衣冠,令郎明明是丐帮帮主,才略武功,震烁当世,真乃丐帮中古今罕
有的英雄豪杰。可是群丐一知他是契丹异族,立刻翻脸不容情,非但不认他为帮主,而且人
人欲杀之而甘心。萧兄,你说此事是否公道?”
    萧远山道:“宋辽世仇,两国相互攻伐征战,已历一百余年。边疆之上,宋人辽人相见
即杀,自来如此。丐帮中人既知我儿是契丹人,岂能奉仇为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没有什么
不公道。”顿了一顿,又道:“玄慈方丈、汪剑通等杀我妻室、下属,原非本意。但就算存
心如此,那也是宋辽之争,不足为奇,只是你设计陷害,却放你不过。”
    慕容博道:“依萧兄之见,两国相争,攻战杀伐,只求破敌制胜,克成大功,是不是还
须讲究什么仁义道德?”萧远山道:“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
语作甚?”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萧兄,你道我慕容博是哪一国人?”
    萧远山微微一凛,道:“你姑苏慕容氏,当然是南朝汉人,难道还是什么外国人?”玄
慈方丈学识渊博,先前听得慕容博劝阻慕容复自杀,从他几句言语之中,便猜知了他的出身
来历。萧远山一介契丹武夫,不知往昔史事,便不明其中情由。
    慕容博摇头道:“萧兄这一下可猜错了。”转头向慕容复道:“孩儿,咱们是哪一国人
氏?”慕容复道:“咱们慕容氏乃鲜卑族人,昔年大燕国威震河朔,打下了锦绣江山,只可
惜敌人凶险狠毒,颠覆我邦。”慕容博道:“爹爹给你取名,用了一个‘复’字,那是何何
含义?”慕容复道:“爹爹是命孩儿时刻不忘列祖列宗的遗训,须当兴复大燕,夺还江
山。”慕容博道:“你将大燕国的传国玉玺,取出来给萧大侠瞧瞧。”
    慕容复道:“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颗黑玉雕成的方印来。那玉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
生动的豹子,慕容复将印一翻,显出印文。鸠摩智见印文雕着“大燕皇帝之宝”六个大字。
萧氏父子不识篆文,然见那玉玺雕琢精致,边角上却颇有破损,显是颇历年所,多经灾难,
虽然不明真伪,却知大非寻常,更不是新制之笺。
    慕容博道:“你将大燕皇帝世系谱表,取出来请萧老侠过目。”慕容复道:“是!”将
玉玺收放入怀中,顺手掏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油布,抖出一副黄绢,双手提起。
    萧远山等见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众皆不识,想系鲜卑文字。
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太祖文明帝讳”,其下写道:“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
道:“幽帝讳”。另起一行写道:“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上写道:“烈宗惠帝帝讳宝”,
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中宗昭武帝讳盛”、“昭
文帝讳熙”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超灭国后,以后的世
系便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年代久远,子孙繁衍,萧远山、萧峰、鸠摩智三人一时也无
心详览。但见那世系上最后一写的是“慕容笔”,其上则是“慕容博”。
    鸠摩智道:“原来慕容先生乃大燕王孙,失敬,失敬!”
    慕容博叹道:“亡国遗民,得保首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历代祖宗遗训,均以
兴复为嘱,慕容博无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终一无所成。萧兄,我鲜卑慕容氏意图光复故
国,你道该是不该?”
    萧远山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群雄逐鹿中原,又有什么该与不该之可言?”
    慕容博道:“照啊!萧兄之言,大得我心。慕容氏若要兴复大燕,须得有机可乘。想我
慕容氏人丁单薄,势力微弱,重建邦国,当真谈何容易?唯一的机缘便是天下大乱,四下征
战不休。”
    萧远山森然道:“你捏造音讯,挑拨是非,便在要使宋辽生衅,大战一场?”
    慕容博道:“正是,倘若宋辽间战争复起,大燕便能乘时而动。当年东晋有八王之乱,
司马氏自相残杀,我五胡方能割据中原之地。今日之热,亦复如此。”鸠摩智点着道:“不
错!倘若宋朝既有外患,又生内乱,不但慕容先生复国有望,我吐国蕃国也能分一杯羹
了。”
    萧远山冷哼一声,斜睨二人。
    慕容博道:“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倘若挥军南下,尽占南朝
黄河以北土地,建立赫赫功业,则进而自立为王,退亦长保富贵。那时顺手将中原群豪聚而
歼之,如踏蝼蚁,昔日被丐帮斥逐的那一口恶气,岂非一旦为吐。”
    萧远山道:“你想我儿为你尽力,使你能混水摸鱼,以遂兴复燕国的野心?”
    慕容博道:“不错,其时我慕容氏建一支义旗,兵发山东,为大辽呼应,同时吐蕃、西
夏、大理三国一时并起,咱五国瓜分了大宋,亦非难事。我燕国不敢取大辽一尺一寸土地,
若得建国,尽当取之于南朝。此事于大辽大大有利,萧兄何乐而不为?”他说到这时,突然
间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晶光灿然的匕首,一挥手,将匕首插在身旁几下,说道:“兄
只须依得在下的倡议,便请立即在下性命,为夫人报仇,在下决不抗拒。”嗤的一声。扯开
衣襟,露出胸口肌肤。
    这番话实出萧氏父子意料之外,此人在大占优势的局面之下,竟肯束手待毙,一时不知
如何回答。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常言道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军国大事,不厌机
诈。倘若慕容先生甘心就死,慕氏父子事后却不依先生之言而行,先生这……这不是死于轻
于鸿毛了么?”
    慕容博道:“萧老侠隐居数十年,侠踪少现人间。萧大侠却英名播于天下,一言九鼎,
岂会反悔?萧大侠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少女,尚且肯干冒万险,孤身而入聚贤庄求医,怎能
手刃老朽之后而自食诺言?在下筹算之久,这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老朽风烛残年,以一命
而换万世之基,这买卖如何不做?”他脸露微笑,凝视萧峰,只盼他快些下手。
    萧远山道:“我儿,此人这意,倒似不假,你瞧如何?”
    萧峰道:“不行!”突然拍出一掌,击向木几,只听得劈拍一声响,木几碎成数块,匕
首随而跌落,凛然说道:“杀母大仇,岂可当作买卖交易?此仇能报便报,如不能报,则我
父子毕命于此便了。这等肮脏之事,岂是我萧氏父子所屑为?”
    慕容博仰天大笑,朗声说道:“我素闻萧峰萧大侠才略盖世,识见非凡,殊不知今日一
见,竟虽个不明大义、徒逞意气的一勇之夫。嘿嘿,可笑啊可笑!”
    萧峰知他是以言语相激,冷冷的道:“萧峰是英雄豪杰也罢,是凡夫俗子也罢,总不能
中你圈套,成为手中的杀人之刀。”
    慕容博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大辽国这臣,欲只记得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
国,如何对得起大辽?”
    萧峰蹭上一步,昂然说到:“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
人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辽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铁骑
侵入南朝,你可知将有多少宋人惨遭横死?多少辽人死于非命?”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日雁
门关外宋兵和辽兵相互打草谷的残酷情状,越说越响,又道:“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
事?大宋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率兵奋战,大辽、吐蕃联手,未必便能取胜。咱们打
一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欲让你慕容氏来乘机兴复燕国,我对大辽尽忠报国,是在保土安
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因而杀人取地、建功立业。”
    忽听得长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善哉,善哉!萧居士宅心仁厚,如此以天下苍生
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
    五人一听,都是吃了一惊,怎地窗下有人居然并不知觉?而且听此人的说话口气,似乎
在窗外已久。慕容复喝道:“是谁?”不等对方回答,砰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脱钮飞出,
落倒了阁下。
    只见窗外长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僧人年
纪不少,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慕容
复又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五人一齐凝
视着他,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声音正是适才称赞萧峰的口音。
    慕容复道:“不错,我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
清楚啦,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萧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
来了十我年。后来……后来慕容老居士来了,前几年,那天竺僧波罗星出来盗经。唉,你来
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么。”
    萧远山大为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来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没一个知悉,这个老僧又怎
会知道?多半他适才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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