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梅皓明的心绪立刻杂乱起来，急匆匆地吃了晚饭，心不在焉地听元嘉胡侃了一些离奇的段子。
“东北官员A的妻子对官员忠心耿耿，女人机关算尽，甘愿支持官员贪污腐化。官员遭遇了审查以后，女人就奔波操劳，四处走门路拉关系，全力以赴地要将官员从水火中拯救出来……”
“东北官员B的妻子，对官员假意绵绵。官员遇到了新宠以后，就设下圈套诱骗女人离婚。官员遭遇审查的时候，女人旧恨复发，每天在家中念诵毒咒，诅咒官员碎尸万段，又大肆揭发了详实的内幕，竭力断送掉官员的性命声望……”
“你来说一说……同样都是女人，也都是官员的女人……为什么天壤之别哪？”
听了晦气的故事，梅皓明有些不舒服，便随意地打发了几句。
“女人都是水！能给官员们解渴，也能把官员们淹死……到底谁解了渴而谁又被淹死掉，就只能靠自家的命数了……我们管不了的！时间不早了……”
由于满腹心事，梅皓明委婉地打断了谈兴正浓的元嘉。元嘉也十分识趣，急忙结了账单，然后驱车将梅皓明送回家。
关于女人，男人永远喜新厌旧。新欢倘若长相厮守，便成了旧货。旧爱倘若长相离散，照样是新欢。梅皓明和白如伊的婚姻，虽然极为体面，可是向来淡漠似冰。
如今，梅皓明竟然渴望能够和白如伊亲密交欢。所以，他提前回到了北城，打算给白如伊意外惊喜。梅皓明还特意准备了两瓶纳帕红酒——可兰庄园和玛丽维尔庄园，打算和她好好地谈谈情，做做爱。
梅皓明悄悄地打开房门，客厅里亮着幽暗的壁灯，弥漫出熏衣草的淡香，唱片机里播放着低缓的爵士乐，浴室里传来了柔和的水声。也真是巧合，这婉转柔和的氛围实在适合他的心计。虽然她也是极爱干净的女人，也是极懂情调的女人，可是今晚的气氛实在恰当极了……而且，白如伊肯定正在沐浴，这可真是美妙而亢奋的夜晚。
他悄悄地放下行李，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口，只听里面传出来动人的水声。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就忽然推开了浴室的门。白如伊立刻惊讶地尖叫起来，好一阵慌乱失措，一脸尴尬地望着梅皓明。他看见她赤身裸体地躺在浴缸里，而浴缸里却没有储水，身体也恐慌地颤抖着，任由温热的水冲洒在身上。那一只白色的法国斗牛犬畏缩在她两腿之间，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转瞬之间，白如伊忽然回过神来，一脸脸娇红，恼羞成怒地骂道：
。。
寂灭（3）
“你有病！你……真是粗鲁！”
“你？你……在洗澡吗？”
“你真是粗鲁！”
白如伊显然出离愤怒，似乎受到莫大委屈。
“可是……那只狗？”
梅皓明木呆地愣在了浴室门口，疑惑不解地望着白色法国斗牛犬，见它仍是惊恐不安地匍匐在白如伊的两腿之间。白如伊仍然怒气未消，羞红了脸争辩说：
“狗怎么了？狗不用洗澡吗？狗比人干净……你哪里懂狗？”
白如伊说完就站了起来，裸着光滑饱满的身子，仍是显得愤怒。梅皓明匆忙递了白色浴巾，讨好地笑了笑，也算是表达歉意，转身将浴室的门关了。梅皓明慢慢地打开了行李箱，取出为白如伊特意准备的奢侈礼物：一瓶法国新款鸦片香水，一只意大利新款维尼达女鞋。白如伊也将自己收拾完毕了，又将斗牛犬安置妥当，才缓慢地从狗屋里走出来。她平静了许多，似乎为适才的焦躁而稍稍不安。
“你是不懂狗的！狗要沐浴，狗要美容，狗要健齿，狗要补维生素……养一条好狗容易吗？”
梅皓明趁势捡回了面子，放低了姿态，索性拿礼物讨好白如伊。两份完美的礼物立即就让氛围浪漫如初，白如伊笑着把梅皓明打发到了浴室，自己却用心地欣赏起了香水和鞋子。梅皓明刻意将唱片机里的曲子换成了《左岸香颂》，混合了爵士乐和桑巴舞曲的波萨诺瓦音乐。巴西男子的热情混合了轻柔的旋律，能让所有女人兴奋不已，然后他兴冲冲地准备上床工作。
“莎士比亚说音乐是性爱的粮食……你该有感觉的？”
白如伊显然没有心理准备，反而把光滑饱满的裸体紧裹在被单里，羞涩地微闭双眼，又用刁钻古怪的语气挖苦梅皓明说：
“男人跟女人说话，一半心思想着说话，一半心思想着上床……你们总是这样！”
梅皓明以为白如伊故意挑逗他，反而来了兴致，随性调侃起来。
“女人跟男人说话，一半心思听男人说话，一半心思记住男人的话……大家都有想法的！”
梅皓明说完便贴了过去，急匆匆地侵略白如伊。白如伊倒没有拒绝，十分克制地履行了义务，嘴里却平静地讲了新奇的段子。
“她是亚洲最富的女人，只因为嫁给了大商人。别人谋杀了大商人，她便继承了家产……报纸上说她节俭，不去逛街购物，不去美容店，偏爱吃汉堡包，患了乳腺癌也不舍得去治，却捐大笔的钱给联合国……你能信吗？我不信商人的话！”
“陕西少女够冤枉，在美容店看电视却被警局冤枉卖淫，便抓了去讯问。少女当然不认罪，警局就威胁、恫吓、猥亵、殴打，最后强行拘留……少女去医院检查，果然是一个处女，就要求赔偿五百万元，法院最后判了七十元……钱真是不好赚的！”
白如伊平静地躺在床上，平静地履行义务，平静地讲述故事。梅皓明反而被激发了斗志，全力以赴，汗流浃背。事后，梅皓明精辟力竭，却不由地怅然若失。
“你们女人不是迷恋瑜伽吗？也柔软不到哪儿去！”
“大师练瑜伽是领悟心灵，领悟生命，有的女人练瑜伽尽是琢磨三围，琢磨身段……我不是那种女人！”
“瑜伽讲究相应，讲究和谐……我们也不算和谐吧？”
“瑜伽的本意是驾驭牛马，又不是驾驭男人！”
“总不能驾驭斗牛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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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灭（4）
“你真有病……！”
“我没病……！”
两人不再言语，各怀心事。
世间男女，相应难，和谐更难。
政策变革的动机往往很单纯：摧毁某些利益集团的同时，又催生某些利益集团。
北城的秋天向来都美，似乎没有变化的迹象。梅皓明刚刚审核完新的账目，水晶会的生意仍然在疯狂地生长，催生出滚滚而来的灰色利润。他沏了一杯清明嫩绿的竹叶青茶，清神明目，十分惬意地翻阅小报。小报上稀奇古怪的消息向来令梅皓明偏爱，说来也怪他不太喜欢大道消息，一直认为生活的真理来自于凡间琐事，所谓大道闲中来。
两则小道消息颇有黑色幽默——其一说：浙江四个泼皮无赖手头拮据，思前想后仍是看好银行，于是乔装打扮冒充护卫保安，乘坐伪装的运钞车前往银行，行动却出奇地顺利，公然骗走了装有百万巨款的三只尾数箱。其二说：四川某位官僚贪得无厌，大小物品来者不拒，惹得行贿者投机取巧，大玩障眼之法，贿赂的十只瑞士名表和七箱古钱币全然是冒牌货品。
梅皓明不禁窃笑：什么样的笨蛋都可以骗国家的钱，什么样的废物都可以骗贪官的权。他仍在漫不经心地翻阅小报，元嘉就急匆匆地敲门进来，垂头丧气地汇报了残酷的坏消息。元嘉说：雷厉风行且不留情面的政府总理掀起了经济严打的新高潮，灰色交易集中的传销、建筑承包、税收征管沦为打击阵地。元嘉垂头丧气地汇报了刚刚传来的坏消息：
“我们的水晶会可能要遭殃了……政策的事情说不准的！”
梅皓明故作镇静，极有耐心地为元嘉沏了一杯茶，心里极不喜欢元嘉使用“我们”这个词汇：其一，水晶会的生意牢牢地掌握在梅皓明手里，而元嘉只是个多劳多得的干将罢了。其二，水晶会的生意倘若出现风险，元嘉必须独立承担，必须将梅皓明屏蔽出去。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那么信赖他？怎么舍得割让出那么多利益？怎么甘愿充分授权给他？
事实上，政策的风险早在梅皓明的预料之中了。作为一个弄虚作假的商人，梅皓明不可能愚蠢到忽视政治与政令。只不过，梅皓明渴望尽快完成原始积累，小船只要还没有触礁，就要继续潜行下去，何况有关传销生意的法律制裁根本没有具体化。如今，即便政府决意动用法律惩治商人，他也会完好无损地躲到幕后去。因此，梅皓明有必要委婉地强调这一点。
“我们都需要弄清楚……你如何保护你的水晶会，并且保障我们的安全呢？”
元嘉自然知道，梅皓明希望他独立承担责任，将事情彻底抹平。他也知道，梅皓明绝不会在利益上亏待他，何况他也是有备而来。一直以来，元嘉如同一只嗅觉敏锐的狼犬，仔细地捕捉任何敏感的政策气味，并且小心地躲在霍海的保护伞下机警张望。
早在两周以前，霍海就忽然登门拜访了元嘉，详细透露了新政策的细节，包括政府即将立法打击传销生意。霍海还透露了北城监察机构列出的一张黑名单，上面赫然出现了水晶会。霍海说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家伙嗅觉敏锐，竟然发现了潜伏地下的水晶会。
直到元嘉惊慌失措，霍海才有条不紊地表明了对策。按照霍海的说法，水晶会并不是重点打击对象，而且水晶会的网络周密复杂又潜伏极深，暴露出来的生意规模并不显眼。霍海建议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必须自掘坟墓，挥刀自宫，而且他可以亲自带队清剿水晶会，并且赶在严打高潮以前。这样以来，水晶会不仅可以躲避刑事惩罚，利益的损失也降到了最低，并且掌握了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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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灭（5）
事到如今，元嘉自然不敢轻易做主，只好让霍海宽限了几天时间，找了借口说要周密部署一下。事实上，元嘉必须向梅皓明禀报这个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