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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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澜-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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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考验手指的力度、节奏感和演奏者的情绪。显然她已经很熟练,演奏起来却总有种放不开的紧张,节奏向被风箱拉

扯着一路往前赶。

我握着铅笔的手不由自主跟着节奏轻轻敲,直到演奏完毕才发现自己的铅笔尖戳到了名册上,留下一个一个浅淡的

小圆点。我用橡皮擦去圆点,在名册上对应的位置记分数和意见。

亦卓跟我之间的关系就像无法完全驾驭乐曲的演奏者,虽然不失和谐,却人人都看得出破绽。我不是他的对手,亦

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节奏,并不吃力,只是被动。

两节演奏课一直继续到十点多才结束,最后是教师演奏示范的环节。教室里的掌声开始由零散到整齐,大概他们都

在期待下课前的最后一首曲目。

走上台才注意到教室后排多了一个人,亦卓靠在椅背上看着我,十只手指交叠放在膝上,他右边的座位上搁着一个

深灰色旅行包。我低头看看自己,德国产的120贝司四排簧HONOR在灯光下外壳漆黑发亮,我感觉左手指尖有一点出汗,

又小又滑的白色圆形贝司键也变得粘腻起来。根据学生的平均水平,我选的示范曲目是斯卡拉蒂《C大调奏鸣曲》,它

技巧不复杂,情绪很饱满,演奏甚至可以变成一串带有记忆的习惯性动作,我脑海里会暂时出现空白,看不见身边一切

事物的存在,被音符关进某个狭小而静止的时空,那里面没有思考,没有视觉,只有听觉和惯性。

“你拉琴的样子真性感!”亦卓躺在我宿舍的懒人沙发里,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情盯着我收拾衣柜。

见我只是笑笑不答话,他又接着强调:“是真的,我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完全不像平时那种安全无害的温柔,而

是充满杀伤力……怎么说呢?就好像哪怕下一秒钟这栋楼要倒下来都不关你的事一样,整个世界在你面前就是空气!”

“你的意思是很自我陶醉?”

“不不不,我没表达清楚。你记不记得《Titanic》?沉船之前那一瞬间海水冲进来,四个音乐家还若无其事地站

在船头拉小提琴,你给我的就是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见过你身上会散发这么强大的气场,这种时候坐在台下连偷偷讲话

都不敢!”

“这么夸张?我还是觉得《海上钢琴师》比较适合我……”我把刚刚收下来的干衣服分类叠好放进衣柜里,一边跟

他说话。

“哇,对啊,1900演奏完后在琴弦上点烟的镜头实在是太有感觉了!完了,你让我心情很激动,睡不着怎么办?”

“你不是明天一早要走,怎么会来找我?”

“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见过你了,想看看你,所以就来了。我自带了牙刷毛巾睡衣拖鞋,乖不乖?”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间教室上课?”

“原老师,你不要一直问我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好不好?”他指指我墙上的日程表。虽然一直都贴在那里,我

吃惊的是他居然记下了我的课表内容。

我弯下腰摸摸他的头:“你哪天会来?”

“还没走就开始想念我了?好吧,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

“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是想去接我吧?”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要问你哪天回来。”

“你想来接我就承认吧!”

……

第二天清晨,他不到五点就出门了。窗外天还有点灰,天边一层层的云彩被高楼和树木遮挡住半截。很奇怪,我从

来没有很想念某个人的感觉,也不会因为马上有八千公里的距离隔在我们之间而觉得太远。感情对我而言是稳定的状

态,所有衡量时间和距离的单位在对“永远”的期待下都变得很微小,很微小。

我并没有刻意等他跟我联系,他却一上MSN就向我道歉:“对不起,刚刚到的时候时差倒不过来,又忙又困,我还

忘记了带转换插头,只好跟酒店借,到今天才充好电……”接着发过来一个脸颊变青的“生病”表情。

“没关系。在埃因霍芬感觉怎么样?”

“ DDW(Dutch…Design…Week;荷兰设计周的缩写)不是一般的精彩,但埃因霍芬真让人失望。工业城市,建筑没什

么美感又有点脏,据说火车站附近还有人随地小便……”

“没关系啊,本来你就不是去逛街的嘛。”

“你真是好人,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没我陪你过周末会不会很孤单?”他在这句话末尾添上了一个抱抱的表情。

“不用担心,周末约了米澜。你还是早点睡吧,你那边现在都快两点了吧?”电

脑右下角显示着北京时间早上九点,我催他去休息。

“好吧,那你们玩得愉快!晚安!”他的头像灰了下去。

很久没有人隔着好几个小时的时差聊天,这边天已经大亮,他刚刚跟我道晚安。

周末米澜的确约了我。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杂志创刊六周年,周五的慈善晚会米澜作为客户受邀,她约我一起去。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活动,从穿衣服到化妆都不得要领。米澜在电话另一边说:“只要不穿睡衣来就行,放心

吧,那么多名人,那么大会场,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就当一起去吃个饭好了!”

而当我进到北京饭店金色大厅,看见米澜穿着一件Stelis McCartney的白色半透明深V吊带坐在桌前跟人聊天,鬓

发垂在裸露的背上。见我进来,她侧过身体朝我招手示意。

“你还说只要不穿睡衣就行,怎么穿得这么隆重?”我坐下,小声问她。

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我:“我平常上班也会这么穿啊,很普通。”她椅背上搭着一件黑色小西装,看样子是刚

刚脱下来。

“上班也这么香艳?”

“去你的,我整天见到的不是时尚杂志编辑、Sales就是公关公司的PR Consultant;更可怕的是经纪公司和一人,

不穿妖孽一点,谁理我?”

“那我跟你坐在一起,造型是不是有点太朴实了?”

“其实你完全没关系,我们这个位置根本没人注意。我是怕有熟人会来打招呼。”她边说边抬起头东张西望,我们

的位置已经很接近大厅边了,这一桌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空位。

前面厅中央已经完全满座,周围驾着一圈相机,舞台的灯光照着主持人的脸。舞台一侧有块巨大的签名板,背景印

着巨大的杂志LOGO和赞助商的标识,只见不停有人走过,相机每停几秒钟就闪成一片。距离太远,我们只能看到黑压压

的后脑勺。

有礼仪小姐过来给我们发粉红丝带,桌上撤掉了绢花,开始上头盘。

前面在热闹地发言和慈善拍卖艺术品,同桌的女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护肤聊衣服鞋包首饰,邻桌是一圈正在休息

的模特。

礼仪小姐捧着透明的捐款箱一桌一桌走过来,却唯独绕过了我们这几桌往前走去。

“我们这边属于纯蹭吃的自己人。”米澜小声告诉我。

“那你不是客户吗?”

“是啊,所以我们公司亚太区的CMO在前边跟他们一起抛头露面捐银子。我们小的只管蹭吃了。”她话音刚落,就

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英文名字。

随着说话声而来的还有尖细的高跟鞋声:“Miranda!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怎么没到前面去坐?”

“Juliette!你用的是我们家唇蜜吧,一看就看出来了!”米澜站起来,接过她伸来的手。不过这种状况下女人通

常不只是握一握就松开,还要拉着对方的手聊几句,仿佛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迅速超过了“亲爱的”,直朝亲姐妹奔过

去。

“你还说呢,上次帮你们做活动把所有的产品都送出去了,一个小样都没剩,我自己这支都是跑去专柜买的,特意

支持你们。哎,原老师?”穿着抹胸小黑裙、梳着盘发的Juliette说着说着看到了我。

这个世界真小。

她就是Jacqueline的妈妈,亦卓的前女友。她自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关公司,因为先生是法国人,她也取了个法

文名字。

我只好起来跟她打招呼:“这么巧。”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老套又无趣。

她倒不以为意,反而像发现意外惊喜一样:“你们俩认识?不是真的这么巧吧?”

“那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米澜把手搁在我肩膀上,“你们又怎么认识的?你也在学琴?”

“我哪有那个时间,是我们家Jacqueline喜欢学。可惜原老师最近忙不过来,都很久没见了。”她说话的声音不高

不低,身上隐约散发着轻盈的玫瑰香,小黑裙只搭配了一条纯白的珍珠项链,浑身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

“是啊,很久没见了。替我问候Chauffier先生和Jacqueline。”在她面前我空前地有压力,只好装作淑女妆没话

找话。

“谢谢。我先生这几天去了荷兰,不然今天他一定会带女儿来的。”

Chauffier先生也去荷兰?我记得他好像是一本杂志的市场运营总监。我忍不住联想,有一边安慰自己:事情应该

不会有这么巧,那么多人因为DDW去埃因霍芬,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时,米澜问她:“你老公的杂志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呀对不起,我是真忘了。”

“我就知道你记不住,你就记得女性杂志。我那有一本,一会儿拿来送你,”Juliette亲密地拍拍米澜的胳膊,又

转向我,“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再聊!”

她有伴随着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翩然走开,米澜对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感叹:“才几天不见,又买了一串

Mikimoto!”

“你说她的项链?”

“是啊。人跟人到底不一样,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是包装,人家是真的喜欢,爱买。”

“你知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香水?”我忍不住打听她身上的香味,那种骄傲的名媛的味道。

“Coco Mademoiselle,就是Keira Knightley代言的那一款。”米澜随口回答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一口气喝了半

杯水。她面前的餐具还是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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