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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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之犬-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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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声朝我狂吠。
“可以了,妹妹乖,安静。”我慢慢起身,在地毯上恢复坐姿。“够了,别叫了!”
罗丽站了起来,展现出它高大魁梧的身材。现在它必须微微低头才能对着我的脸吠叫了,但仍不肯中断叫声。
“乖妹妹。”我柔声说。它让我有点紧张了。我很快站起来,因为书上说,遇到这种情况,我必须马上展现自己身为领导者的地位。“安静!”我以强硬的口吻再说了一次。它停了一下,抬头以探寻的目光看着我,但马上又继续叫起来。虽然叫得不像刚才那么凶了,我却仍无法制止它。我把手伸出去,小心拍拍它的头。“不想吃点心了吗?乖狗狗可以吃点心。”好不容易,它叼过那半个点心退到房间的角落,到那里把点心扔在地板上,然后用鼻子拱起地毯,做出要把点心埋起来的动作。
“乖妹妹。”我在房间这头称赞它,然后坐回沙发,专心看着它做了一会儿埋食物的动作,才拿起了笔记本。“教导罗丽辨识‘叫’的指令,”我写下,“结果:不确定。”我往椅背一靠,闭上了眼睛。在房间那端,罗丽又叼起点心换到另一个角落,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7、粉红色日子

我之所以成为语言学家,有一部分理由是因为我这辈子一直没办法把语言说好。简单来讲就是,我生来就有点大舌头:联结舌头和口腔下部的组织长得太短又太厚,对语言活动造成了限制。这是一种很普通的情况。我常想象,当年产房的医生只要简单地替我剪开薄膜,我长大后就能像正常的小孩一样说话,不会有任何语言上的障碍。但是,这个想象一直跟着我,像是一种隐喻,只要在我碰到处理语言的麻烦问题时就会跑出来———我天生拥有一根不适合说话的舌头,也不愿以任何人工的方式矫正。它就这么根深蒂固地待在那里,破坏我生命中每个重要的时刻。
不过,关于我和露西第一次约会的事,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当我们和众人一起排队准备向新郎
新娘道贺时(他们已在交换信物后拿下面具彼此亲吻,现在脸上的表情真可说是容光焕发),我和其他宾客攀谈,兴高采烈地向他们介绍,让今天这场奇迹成真的人就是露西。
我们走向接待处向新人致贺,感觉好像我们也是一对夫妻。此时,露西是面具制造者的消息已在人群中散播开来,一群人带着既崇拜又兴奋的情绪围住我们,好像今天结婚的不是布兰妮和费德林,而是我和露西。我一手搭在露西的肩上,吹嘘她的工作,骄傲地扮演起她的伙伴和宣传者的角色,让她像个谦虚的艺术家般害羞地接受众人的颂扬。她红着脸,微笑着回答关于技术和灵感的问题,并顺应众人的要求,把名片发给那些艺术品收藏家、童话爱好者,以及想在万圣节精心设计一场派对的人。
等围住我们的人渐渐散去后,露西悄悄捏了我手臂一把。“真是谢谢你啊,”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好说,”我回答,“但坦白告诉你,平常我说话不是这么溜的,这一定是面具的效果。”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说,“我只知道你方形蛋做得蛮溜的,那些蛋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敢打赌在人类语言的历史中,这些话一定从来没被说过。”
“还有另一句呢:‘你何不替我把这个狗面具拿开才好吻我?’”
“哦,这句话我倒肯定有人用过了,”我说,“事实上,我相信这句话曾出现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相会那一幕的初稿中。”
但她已主动贴过来吻我了。
“我们走吧。”当我们的嘴唇分开时,我说。
“溜。”她说。我们牵着手走过草地穿出人群,经过握着香槟杯的恶龙和公主,经过翩然起舞的魔鬼和兔女郎,回到汽车、蔓草和漫长尘土路的真实世界。
“接下来去哪儿?”一坐进车上,我便问露西,“是不是该去做第一次约会应做的事了?吃晚餐、看电影、到咖啡馆尴尴尬尬地谈心?”
她仰头靠在椅背头枕上,仿佛在检查车顶
天花板。“呃……”她说,“让我想一下……你有没有去过迪斯尼乐园?”
“迪斯尼乐园?”我重复了一遍。之前我忘了说,我们此时是待在弗吉尼亚州的某个郊区。不过我还是装作认真思考她的问题。“没有,我没去过。”
我当然没去过迪斯尼乐园。我还小的时候,佛罗里达州的那个迪斯尼乐园还没出现(记得那是在我十五六岁时才开业的),而且无论如何,我父母都不可能有钱到带我们去度那种昂贵的假期。成年后,我从来没想过去迪斯尼乐园一游,而每次和莫拉去度假也都是去一些城市———伦敦、
罗马、雅典,因为我们都对遗迹有兴趣。莫拉喜欢把假期白天的行程排至最满,喜欢享用最精致的餐点,使得我们晚上总是又累又饱地回到旅馆。我们蜜月的时候是去加勒比海度假胜地,每天一成不变的空旷沙滩和阳光差点让她发了疯。当我们躺在沙滩上的时候,我只带了一本书,她却背了一个装满小说、杂志和填字游戏的草袋,而不到二十分钟,她就站起来在沙滩乱逛,偶尔泡泡海水,然后就缩回冷气房,躲在阴暗的酒吧里喝凤梨可乐,完全无视于沙滩上就有身穿花衬衫四处穿行叫卖饮料的男人。我问也不必问,就知道坐在巨大的旋转咖啡杯旁和扮成老鼠模样的成年人握手,绝对不会对她产生半点吸引力。所以,是的,我从来没去过迪斯尼乐园。
露西转向我,脸上出现兴奋的表情。“真的吗?”她说,“那么,我们应该去那里才对。现在,就在今晚。”
“今晚当然可以,”我应和她说,“但我们应该先去吃点东西。”
“我们是可以去吃饭,”她说,“不过只能吃一点儿开胃菜。”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们把整套晚餐吃完,那么约会也就结束了。”
“为什么这么说?”
“哎,你想看看,我们已经参加一场婚礼了。如果我们再去吃一顿正式的晚餐,那还剩什么事能做?毕竟这只是第一次约会而已。”
“好吧,”我说,“但就算今天约会结束,为什么我们不能再找一天一起去迪斯尼乐园呢?”
她转了转眼珠。“因为那太疯狂了。我们甚至不了解彼此,就要一起出发去旅行?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做。但是,如果我们都认为迪斯尼乐园是第一次约会极佳的地点———我相信它一定是,那么以后的日子里就有一个美好的故事可讲了。”
“你是认真的,没错吧?”我问。
“那当然。”她又露出极其兴奋的样子,“你瞧,现在是春假期间,你不用去学校教书。你一个人原本打算怎么度过这一星期?”
“呃……我有一些报告要批改,也想找时间给
冰箱除除霜。”
“这就对了,你确实需要一趟迪斯尼乐园之旅。”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认真考虑。“那你的狗怎么办?”我问。
“我可以打电话请邻居帮忙照顾。”
“那衣服怎么办?”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称赞我的卡其裤和扣领式衬衫。
“穿这样到那边没问题,”她说,“等我们抵达后你可以买一件米老鼠T恤。啊,不,不要米老鼠,买屹耳驴好了,你让我联想到它。我会帮你找一件屹耳T恤来穿。”
“屹耳?”我问,同时搜寻脑海中对儿童文学的记忆。“你指的是那只忧郁的驴子?我让你联想到它?”
“是呀,不过是好的方面的联想。”
在开往
高速公路的路上,我们找了一间
意大利餐厅停下。我一直觉得她随时会取消旅行计划,但当我们一走进餐厅,她便说要去打个电话。等她回到座位,就对我说她已经把一切事情都打点好了;她的邻居已答应替她在这几天中照顾罗丽。我拿起菜单浏览,只觉得饥肠辘辘,而菜单上的主菜又个个看似可口。“真的只能吃开胃菜?”我问。
她点点头。“这样很难让人吃饱,是不是?”她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突然,这让我燃起要配合她到底的念头,决定和她一起完成这疯狂的计划。
“没人规定我们只能各点一样开胃菜。”我说,同时看着菜单上的项目。“这里的东西多到够当一顿晚餐了,我们可以合吃烤面包和白干酪沙拉,还有……你看,上面说我们还可以点半个比萨。重点是我们要合吃,主菜不能合吃,但大家都是一起吃开胃菜的。”
她微笑看着我。“现在你可完全掌握点菜窍门了,”她说,“不过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吃一点淡菜。这样会不会太多了?”
我连忙摇头。“很好,”我说,“这样很好。”
一小时后,我们酒足饭饱回到车上,继续往南方开。
“你每次约会都是去迪斯尼乐园吗?”我问。我们已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原本兴高采烈的谈话已渐渐和缓下来。尽管天性谨慎的我仍不免觉得这场冒险之旅有所不妥,此时却感到一股异样的平静。
“不是的,”她说,“但我的确都会带不同人去他们需要去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必须去迪斯尼乐园?”
“哦,只是一种感觉。大概是你的眼睛像屹耳驴的一样忧伤,加上你说还有等着要批改的报告。我不清楚你的前妻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会问,这并不是约会时的好话题,但我敢打赌她永远也不会跟你去迪斯尼乐园。”
“这点你说对了。”我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呢?我们为什么不去你需要去的地方?”
“哦,因为那些地方我大部分都去过了。还有,我若没真正去到那个地方,就不会知道我是需要去那里的。”
“哇,”我说,“道理听起来蛮深奥的。”
“别说这个了,”她说,“我们来玩文字游戏吧。”
我们玩了一些游戏,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整晚。到清晨四点的时候,我们已开到南卡罗莱纳州境内。我们已连开了七小时的车,这时我已累得想睡了。
“我没办法再开下去了,”我说,“你还有体力继续开吗,还是要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
“我还可以开一段路,”她说,“我是夜猫子,而且刚才也打了一会儿盹。不过我们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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