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近文人的另类观察:笔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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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近文人的另类观察:笔杆子-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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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玲”三字。新作即出,议论如潮,是者誉之为杰作,非者贬之为下作,然而无论是者非者,都少不了要读这女子的文字。有的人对张大骂不止,然而,看了骂,骂完了,还是要接着看,终是放不下。那些文字竟如磁石吸铁般磁着读者。
  自五月之后,在两年的时间内,这位张姓女子几乎月月有佳作问世,篇篇震动文坛。有奇人必有奇文,这位奇人的奇文,几乎是只见结果,无有过程,宛若高手出招,一出手就攀上了灿烂的顶峰,就像十年前的曹禺一样,一开笔就直奔云霄,直指七寸。许多人终生孜求而难以企及的境界,她一下子就达到了,而且似乎毫不费力。《茉莉香片》、《倾城之恋》、《封锁》、《金锁记》、《连环套》、《红玫瑰与白玫瑰》……一篇篇小说以古典的文笔杂以现代的内涵冲击文坛,令人为之神往,为之眩晕。
  这只是其中的一手。她还另有两手:她左手写小说,右手写散文,第三只手绘画。小说世界中的她冷漠薄情,散文世界中的她却理趣盎然:《到底是上海人》、《更衣记》、《公寓生活记趣》、《论写作》、《童言无忌》、《私语》、《自己的文章》、《等》、《中国人的宗教》……连同此前《我的天才梦》,还有大量自建风格的绘画作品,一起构成了张氏笔底绮丽多姿的别一个世界。独属于张氏的世界。
  公元一九四三年,在上海知识界,是“张爱玲年”。
  那位长者,以《紫罗兰》这样的充满脂粉气的刊物推出了张爱玲这样的不世天才,于刊物是有些“高攀”,而于张氏实在是近乎“下嫁”了。自然,张氏一经成名,《紫罗兰》就留不住她了。上海滩上有名的《万象》、《天地》、《古今》、《杂志》等就成了张氏经常露面的舞台。很自然地,这位小女子就走入了郑振铎、*吾、柯灵等名流的圈子,跻身于一线人物之列。同时,她不经意间晤见了一位与她几乎同龄、却仍藉藉无名的小青年。盛名之下的她,自不会对此多所在意。但她想不到的是,在几十年后,当自己早已盛名不再的时候,这位年轻人却声名大振,而她,亦将因彼而再度红遍上海,驰名国际。此人,就是《中国现代小说史》的作者——夏志清。
  一九四三年的张爱玲,在这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怀抱着“出名要趁早”的念想奋力地写着,为着第一本小说集《传奇》而努力,为着第一本散文集《流言》而打拼。一九四三年的张爱玲,有着自由,有着盛名,更有着漂亮。她正处在一生中最好的年岁上。

张爱玲:倾城之恋(2)
她的履历并不复杂,她的心思却很不简单。她应该感谢一九四三年。是这一年的上海成就了她。一九四三年是中国文坛的丰年,一个乡巴佬的《长河》和三个年轻人的《倾城之恋》、《财主底儿女们》和《围城》都在此前后问世。在此前后问世的还有《寒夜》和《四世同堂》。那是个窘迫的年代,也是个丰产的年代。其中,《倾城之恋》和《财主底儿女们》的作者,作为当时最杰出的文坛新星冉冉升起,令人炫目。可惜的是,这些新星,以及那些“老星”,也就是那些年最好的小说能手们,都写不了多久了。而她,离开这十里洋场的城市后,创作亦将日渐枯竭。
  在这大时代里,满世界的人都在忙着追求奇拔人生中飞扬的一面,唯此小女子苟安于庸常人生中安稳的一面。“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虱子。”她说。其言一若其人,淡漠、灰颓,于淡漠中见灰颓,于灰颓中含苍凉。生命在她,更多的是苍凉一挥的须臾,“如果说我最爱用的字是‘苍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惘惘然的威胁。”她又说。
  红遍沪上的张氏自然有着极高的眼界,在她看来,把她和冰心、丁玲相比并不是她的荣幸,唯有和苏青并论才合她意。苏姓女子的名言“饮食男,女人之欲大焉”,很得张氏欣赏。她们是闺中密友,可以彼此掏心的那种。
  然而,闺中密友毕竟不是女子生活的全部,她终要面对自己现实生活中的那一束“玫瑰”。——至于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也由不得她了。
  那个冬日的午后,一个有着江南小生模样的白面书生踏着温软的阳光来到了公共租界静安寺路口的公寓前。得得得,很温绵的声音。他敲开了张氏的家门。初时,张氏是不以为意的。没想到,这位男子在敲开她家门的同时,也敲开了她的心门。
  这个男子,姓胡,名兰成。
  此人和著名硬汉马寅初同出自浙江嵊县,却有着柔若无骨的性情。彼时,他正在汪精卫手下讨生活,以笔政为主业,以猎艳为副业。
  令此风月老手吃惊的是,房子的主人居然有着很高的个子和很宽的肩膀。走在这位个头与自己相仿的女子面前,此君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个子这么高,怎么可以呢!”然而世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在完成了《倾城之恋》后,这位女子立即开始了自己的“倾城之恋”……
  总之,是在不久之后,二人即已出双入对。恋爱中的女子,早已把一贯的冷漠抛之云外,唯把所有温爱都一股脑儿塞给对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深深地烙在胡氏心坎,令这久擅风月的老猎人也不禁春心再漾。有一次,胡氏使尽所有的奇辞艳句来夸赞这女子,对方只轻轻回了一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胡氏哑然。再有一次,女子送给他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位冷艳艳的、然而却喜盈盈的女子,翻过来,照片背后是一行拙气的字: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至此,二人关系似大局已定。这个素来冷漠寡淡的、素来只仰头看天而不低头看地的女子,今番终是动了真情。她很快成了一个已婚多次的男子的“玫瑰”。午后天气晴美;二人同去散步。女子穿一袭桃红单旗袍,男子说好看,女子便说:“桃红的颜色闻得见香气。”灯下,胡氏抚着女子滑腻清凉的脸,说:“你的脸盘饱满,像是十五的满月,又像是平原面貌,山河浩荡。”女子答道:“像平原是大而平坦,这样的脸好不怕人。”她说《水浒》之中写女子之美,乃是“天然妙目,正大仙客”。他一听,呆住了。不多久,胡兰成一俟离婚,就和张氏结了婚。在婚约上,胡氏写道:“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最好的txt下载网

张爱玲:倾城之恋(3)
女子所求的,不外是现世的安稳。然而,她没想到,这男子、这世道,早已不容她安稳了。
  公元一九四三年,十里洋场,上海滩上,这位张姓小女子,正在过着最入世最俗气最物质的小日子,她正为名、为利、为钱,努力着,忧愁着,欢喜着,爱恋着。在市井的俗气中,她在沪上文坛的尖峰上演绎着自己的“倾城之恋”。
  而在这沪滨的繁华遍地之外,万千国人在铁与血、生和死之间抗争着、挣扎着。然而,对这一切,她都并不关心,甚至压根不曾措意。
  那些年,有一部小说叫《*》。故事是:一位女子,出任爱国杀手,色诱汉奸高官。自己人一面利用她,一面视她为不洁。而高官则与之纠结不已。在最关键的时刻,她选择了高官。那些年,还有过一部书叫《山河岁月》,作者曾是一位汉奸高官。纸醉金迷的上海,胭脂遍地的江南;是太盛产故事了,一切纠结终将结束。
  终有一日,《*》的作者告给《山河岁月》的作者:“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今生今世,他们不再相见。
  某年某月某日,一篇文章面世了:
  不见张爱玲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这是《金锁记》里开头的一段。我现在正是带着满头的白发,回看那逝去的光阴,飞扬的尘土,掩映的云月。
  ……彼此以文字交往始,已经整整四十年;阔别至今,她也未尝从我内心深处的“亲友题名录”中注销,却是事实。她的著作,四十年代在大陆出版的《传奇》、《流言》,我至今好好地保存着;她近三十年在台湾和香港出版的著作,也已经大体搜集完全,只是最近得到的三本来不及读。唐文标的《张爱玲研究》、《张爱玲资料大全集》等书,我手头都有。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和《山河岁月》,我也找来读了。我自己忝为作家,如果也拥有一位读者——哪怕只是一位,这样对待我的作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三十年风驰电掣般过去了,作为张爱玲的忠实读者,我多么期待能看到她新的《金锁记》,新的《倾城之恋》。——“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我希望,“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有完。”
  我在北方湛蓝的初冬,万里外,长城边,因风寄意,向张爱玲致以良好的祝愿,亲切的问候。
  这是篇上好的文字。它的作者是一位老者,他叫柯灵。
  1984年的《读书》和《收获》同时发表了柯灵的《遥寄张爱玲》和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从此,这个小女子在大陆消失三十余年之后终于浮出水面。一个作家,在自己淡出江湖几十年之后,能有这种辉煌,是一种福气;而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见证这种辉煌,更是一种喜气。在上世纪的中国,能够享受、而且配得上享受这份荣耀的人,真的不多。她配。
  她也配得上有这样的朋友。她把太多的情给了那个柔若无骨的男子,所以她对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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