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眼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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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眼看红楼-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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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静自父亲去世后,接手打理他的公司已经七八年了。事业也算小成,但自前年离婚后,一直形单影只。在一次酒会上,她与一个小她六岁的小男生相遇,两人爱得要死要活的,但周围的朋友都不看好,提醒她注意日后生变。林静很矛盾,这时她那保守的母亲站出来为她说话:“女儿,他对你好不好?是否知疼知热?”林静答曰很好,母亲说:“这就对了,你先美美地过它几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家都惊诧于这老太太的新观念,林静却说起她的父亲,他是负责任的好男人,但性格拘谨、脾气暴躁,母亲这一生,其实并没过过好日子。

  苏青说过,每人的结婚倘仅限一次实在太危险,因为年青人观察力差,而年老了又要色衰。我的主张是尽自己能力观察,观察停当(自以为停当)就结婚,虽然总想天长地久,不过就不久长也罢,多嫁几次只不过是自己的不幸,既非危害民国的事,亦无什么风化可伤也。

  这是苏青1945年的答记者问,可见通不通实在是因人而异,与年龄、阅历与所处的时代都没有必然的关系。

  婚姻里的故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在不足向外人道也。

  遇到贾宝玉那般没有事业心的男人,也未必就是不幸。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钗、黛,疏离与亲近
我有个三岁时在幼儿园认识的女友,感情厚密,不同于任何同学同事。她在一年前自杀离世。也不关金钱,也不关情爱,她患结肠癌,没有希望痊愈,而她自己,又不愿死在疼痛与污秽中。

  一直,她都是个理智的女子,对世事或者对自己。

  她毕业于南方一所很有名气的艺术院校,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做美编,可无论怎样的锦绣繁华,都改变不了她天生的理性与淡泊。少年时读红楼,说起钗、黛的冷热,她说:“宝钗,不是那种性情中人罢了。”

  我一直记着这句话。

  薛宝钗也非无情,但她自不是那种纵情任性的女子,她的目光遍及前后左右,心如一架细微至毫克的天平。

  在一个盛夏的中午,宝玉来至王夫人的上房里。此时他的母亲正合着眼午睡,大丫头金钏儿一边给太太捶腿一边睡眼朦胧。宝玉旧病复发,与金钏儿痴缠。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儿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有你的。’连这句俗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告诉你个巧方儿:你往东小院里头拿环哥儿和彩云去。”

  就此一句话,马上撕裂了午后的安谧,金钏儿脸上挨了王夫人一个嘴巴,被逐出荣国府。

  宝玉见王夫人醒了,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正看到一个女孩子在蔷薇架下哽咽,于是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这是《红楼梦》的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椿龄划蔷痴及局外。主角本是宝钗与龄官,金钏儿的事,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

  对金钏儿本人,这却是命运里拆解不了的灾难,于是她投井而死。

  宝钗听了这讯儿,就赶到王夫人屋里来。王夫人叹道:“你可知一件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两下子,撵了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对于还没出阁的外甥女,王夫人这么说话也算正常,不必上纲上线到伪善。宝钗笑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是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是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玩玩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凡读红楼的人,大都以为此处最见宝钗的虚伪冷漠。对此,我的女友生前有过几句话:“宝钗是为一个丫头的死来劝解姨娘的,只能避重就轻,把话岔开了说,难道定要做那伤心怜惜的小家子样惹王夫人不快,即便那样,又与死去的金钏儿何补呢?同情值多少钱一斤?对王夫人,此时最忧心的是府中众人对此事的看法,宝钗这番话,给了她一个开解的借口,解了她心中的疙瘩。到最后,金钏儿还是穿着宝钗的衣裳下葬的,宝钗行事,当然自有自己的目的,但从不曾贬损了谁。若我因一件无法言说之事羞忿而死,倒愿意有人为我遮掩,说是无意失足落水的。”

  宝钗是现实主义的女子,缠绵悱恻几个字跟她不沾边。尤三姐自刎后,柳湘莲出家。薛姨妈提到此事,宝钗说道:“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儿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量商量,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礼似的。”尤、柳二人的故事传奇、香艳、惊心动魄,再娴静的闺阁女子听了,也会有一番感慨吧?但宝钗依然事不关己,浑不经意,三句话一过,又转到眼下最当紧的家务上去。若换了黛玉,则会拿最平常的花木、玩物,往家园身世、春恨秋悲上套。

  大观园里结社作诗,薛、林二人依次夺魁,但是对黛玉,诗是自己要说的话,是有诗情的人;对宝钗,诗文是一种技艺,是有诗才的人。所以在无事的长夜里,黛玉作诗,宝钗作针线。现代人对女子的要求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对宝钗来讲,社交场合的雍容得体,小家庭中的挥洒自如都不是问题。可在最私密的罗帐里,她却永远不会贴心贴肺地在爱里迷失。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一回,以杨玉环喻宝钗,以赵飞燕喻黛玉,可能只是以二人的体态外形说话吧。杨妃自是一个纯真温热的女子,宝钗却是冷的,虽然她肌肤丰润,胎里又带一股热毒,要常吃些“冷香丸”什么的。她如一枚圆润的珍珠,有光,有色,却以柔和浑厚为基调,其鲜妍妩媚似乎触手可及,一颗心却时刻宁静淡泊地苏醒着,与任何人都相契合,与任何人都有一层隐隐约约的疏离。黛玉是一颗六棱八角的钻石,玲珑剔透,与一个人相知相爱则严丝合缝没有一点隔膜,不相合,则冰玉崩裂,毫无圜转的余地。

  如果你还不到三十岁,尽可以找一个象黛玉那样的女子爱一回,不与只有一次的生命留有遗憾。如果你了身知命,已承受不起刻骨铭心之痛,那么你可以寻找宝钗,寻找一种恒定的温度。至于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女子,则见仁见智了,甲之蜜糖,可能是乙之砒霜,求仁得仁的,无怨无悔。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王熙凤的青眼与白眼
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给他们家的二奶尤二姐讲究王熙凤,说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一头笑着,脚底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仿佛凤奶奶永远心里歹毒,口里尖快,一人不容似的。究其实,凤姐也不过在自己的地盘里清理了尤二姐与秋桐,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她基本上还是个宽容的人,日常处事,从不曾荒腔走板。

  《红楼梦》里秦可卿是个特异的人物,有方家竟因之开“秦学”一派。对此,小女子秉至圣先师孔子对鬼神的态度,因不知,而不说。我倒想知道她为何与凤姐有着不同寻常的厚密。这小蓉大奶奶自然是美丽的,在美丽的女子们之间,不相妒,便相知,如果二人再有些仿佛的心性,就更有惺惺相惜的味道。与之诊视的医家断论秦氏的性格: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但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简直,这就是王熙凤的写照。甚至二人都是因思虑而伤了女人的根本,可卿经血不至,凤姐则淋漓不尽,任凭怎样的药物调理不了这种折损。

  秦可卿病笃,凤姐儿携宝玉前去探望,进房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病人讲了几句灰心的言语——“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年去呢。”宝二爷发了痴性,万箭攒心,眼泪直往下落。凤姐十分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反添心酸,于是就把宝兄弟打发了出去。两人再细细说些衷肠话。王熙凤一向杀伐果断,少有如此的儿女情肠。

  凤姐常被取笑为“泼皮破落户”——好在她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对此不感冒。自己谈笑间用兵惯了,所以看不惯拿腔作调、唧唧歪歪的美人儿。当看到一个口角儿爽利的丫头小红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向她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得齐全,不像他们扭扭捏捏蚊子是的。”又要提拔她:“你明日伏侍我去罢,我认你做干女孩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对一个初见的小丫头如此偏爱,而且并不是说说就算的,小红后来就真的跟了凤姐。说王熙凤顾上不看下的实在冤枉了她,说到底还那在“下”的是否投了她的缘。

  大丫头袭人似桂如兰,识大体,知进退,凤姐儿在老太太面前维护起她时也是风雨不透的。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宝玉身边,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跟着,史老太君便稍稍有点不悦,说道:“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解释,说是袭人她妈没了,带孝不便前来。老太太又以为,与主子讲孝不孝的,历来就没这规矩。此时凤姐儿若不言语,也没有什么不对,但她马上回身吓唬老祖宗道:“今晚他便没孝,那园子里头也须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然后再抬出老太太的心尖子:“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全,便各色也都不便宜。”责任吗?自己再担一些:“所以我叫他不用来,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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