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话送给所有的读者,谢谢你们。
……
昭儿穿过被一片锦色包围的树丛,在两片翠绿的空隙间捕捉到她的倩影。她容颜未变,眉黛嵌红,静静地饮茶。
快二十年了,像雾一般迷蒙的二十年,并没有带走她骄人的美,还赋予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财富,权力……这样的女子,应该叫人好生羡慕。
昭儿慢慢的走,有些迟疑的靠近她。对于自己来说,她是怎么样的人呢?她是她的娘亲,是她的庇护,是她的天空。她更是她的朋友,是她舍命相救的人,是她怨之入骨的人。
有人说,两个女人之间,除了分享各自的秘密,就只剩下征服与被征服。
姚若瀛,在我们共渡的时光里,你可曾为这征服二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转过头,朝昭儿微笑。
黑发迎着金色的太阳,花瓣簌簌作响,散发出一种甜蜜的馨香。她慈爱的气质催来了春天的脚步,在那芬芳的空气里,荡漾着她柔情爱抚的歌声。
昭儿有些恍然失神,强自定住脚步。
“我……我找你有事。”
她像是面对一个客人,脸上挂着矜持得体的微笑,“我知道。哥哥和我讲了。你觉得那人可靠吗?”
昭儿坐到她身边,“嗯,可靠。我只是想托他给父亲送些药。”
“那就没问题。我负责引见吗?”
“嗯。我不想他人察觉异常,这才找你做衬。”
两人说道这里,都觉得喉咙堵得慌,纷纷拿起茶杯润嗓。昭儿尴尬的咳了两声,刚想张嘴,没想到姚若瀛先开了口,“你的孩子好吗?”
昭儿垂下头,轻轻点了点。
“他……他好吗?”若瀛语气迟疑一下,带着不确定又企盼的新奇感,漫不经心的,飘忽的眼神透露了她的紧张。
昭儿知道她问得是谁。她苦笑一下,叶归海……若你知道她在我面前羞涩的提起你,你的那番真心,该何去何从?
姚若瀛等着昭儿的回答。
“你自己怎么不去看看?我不知道。”昭儿拍拍衣服,长呼一口气,“我要走了,先这样吧。”
姚若瀛忽然拉扯住她,清澈的眼睛带着她当年的倔强,“我不介意的。你幸福就好……”
昭儿顿感胸腔里窜起一股无名之火,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愣愣的想了一会儿,还是往前走了出去。
“姚若瀛,你聪明,漂亮,勇敢,坚强,高贵,你身上有着一个女子吸引男人的全部优点。你本是皇后的命,可你太过自负,这个要有,那个要抢。到最后,什么都是半斤八两。你以为父亲和叶归海不爱你吗?不,他们打心里爱你。可他们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心里只装着他的女子。这点,李攸攸做的好,甚至,连我都比你好……我不要的,一定会放他走。”
一朝恩宠,十年荣华。风烟俱静,佳人独守。这是宫闱女子凉薄的结局。至少,她们还有一刻安宁。可姚若瀛最后的结局呢?要是没有太子位,她的命,就只能靠一纸诏书书写晦暗的路途。绍棠呢?那个明艳,骄傲,站在风口浪尖的孩子,那个无论怎样挣扎,也会在自己眼前哭泣的孩子,那个睿智,潇洒,隐忍的孩子,那个在自己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又将如何?
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有人,生来,就是苦难。
昭儿迈着步子走出最后几块青砖,在风铃的碎声中仿佛听见他儿时甜腻不失清脆的声音,“疼吗?”
她说,“不疼,真的不疼……”
她忽然记起仁之说过父亲另立诏书。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她该过问吗?
不知道,一切都乱了。
风荷拉开帘子扶她上车,看着她略显焦躁的脸,“您的心思,总是在那位夫人那儿乱起来的。”
昭儿顿了顿,牵扯着嘴角,“没办法,我的肉里,渗的都是她的血。”
孩子,玩够了,哭尽了,总要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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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儿刚回到小楼,就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初尘健壮了,游历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明亮。他的笑容里充满的重逢的喜悦,他欢快的呼喊夹杂着一个男人应有的深度,飘忽而来。
“昭儿!”
昭儿奔过去拥抱他,她被他托起,景物在四周旋转,阳光透过他的臂弯照在她的身上,他亲吻她的额,使她萦绕着他清新,干净的气息。
“初尘!”
“初尘!”
风荷和碧水站在一边,风荷满心欢喜的笑着,“她很高兴,你看……”
碧水看着他流露的胜似蜜糖的欢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陪着他这样站着。
感情,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磨难,只会让它更加牢靠。总有一天,每个人在风花雪月之后都会幡然醒悟平淡的爱,她能,风荷也一定能。
这,便是生活。
初尘搂着昭儿躺在榻上,他们推开窗,能看见远方皎洁的月亮。
“为什么回来?”
“有正事要忙!”初尘逗着她笑。
“我是问你为什么回来找我?”昭儿弯弯成月牙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他。
“为什么?我给你讲件事吧。”
“嗯,好。”
“我在外边游荡的时候,遇到个人。叫苍清雅。”
“哦呀,国姓呢,好象是了不起的人!”昭儿故作惊讶道。
“是啊……交情深了,就与他聊起往事。他和我讲,说他曾经很喜欢一位姑娘。”
“呵呵,他看来真的把你当朋友呢,这样的事也肯告诉你。”
初尘点了点头,“嗯。他说,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会毫不顾忌的娶那位姑娘进门。后来,那个姑娘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改变了想法。”
昭儿白了一眼,“他变心了?”
“不知道。他说,如今要是再娶那位姑娘,肯定会带来困扰。这时,他才明白,只有那个和你有缘,有份的人,才是该爱的人。”
昭儿呵呵的捶了初尘一下,“就是借口!”
初尘一把抓住昭儿的手,“不。每个人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家庭,责任,甚至功名,钱财。一个值得活在一起的男人,必定要为你们的所有考虑。”
他将唇印在昭儿手背,“昭儿,我只有成熟,只有想清楚,才能接受你,也接受我们的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缘,有份?”
“我们相遇,即为缘。我能照顾你,又能力保护你的一切,即为份。昭儿,我会走好每一步,所以,你也该告诉我,你的一切。”
昭儿把自己放松在他怀里,风徐徐出来,只有他,最后能陪着自己,躲避孤独与寒冷。她絮说着她的一切,她的往来,她的归去。但她并没把自己的一切讲清,恰如其分的带过,才是给他最好的解释。
他在她的柔声细语中睡着了,她轻轻为他盖好被子。
她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了韩梓凝。清雅是对的,像他们这样的男子,背负了太多太多。她与她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即便相交一点,将来也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千帆过尽,我要的,只是他。我等的,只是他温暖的臂弯。我给他的,只是一个妻子真心的祝愿。
等我披上嫁衣的那一刻,一切,都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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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野草一般疯长着。
初尘的名声随着与宫廷过多的接触而越传越广,他精湛的医术,仁慈的心肠都是他的财富和宝藏。
昭儿天天为他写喜帖,四处张罗着婚宴上的事。
白玉楼里的买卖,早已撒手送给了风荷与碧水,都是些清白的交易,将来也不会拖不出身。其间更是打听过几次叶子的消息,所获的都是‘好’字。
风荷昨日送药时还来笑她面色红润,说她这是因为初尘,身子逐渐康健的征兆。逗得她的手连针也拿不稳。
日子,多好啊。
婚期,就是明日。
大红的喜轿从一间普通的民居抬出,喜娘高挑的嗓门叫喊着,‘这可是那神医家的娘子咧,大家都来讨酒吃啊!’,惹得人群熙熙攘攘。
喧天的炮仗从市集一直闹到新人的宅子。初尘兴致极高,三拜过后仍拉着风荷碧水大宴宾客。昭儿坐在房里都能听见他傻乎乎的回答人家,“我家娘子,人好!”
她掀开鲜红的盖头,透过窗缝看着初尘摇摆的身影,覆了一身的喜气。他是爱我的,他回来了,自己这样想着,心里就极满足。
我们能在一起过日子的,一个女子,这样想着,就幸福了。
这夜空繁星密布,璀璨耀眼。好似仙家不慎打翻了琉璃瓶,洒落了琼浆玉露。老人说过,天上的一颗星,就是逝去的一个人。
昭儿仰望星空,一行泪流下来,花了红妆,掉到嫁衣上。
忽然一个一个人影在脑海里回旋,每一张都异常清晰。就像是皮影戏的重放。她摇着手柄,一个个栩栩如生,鲜活生动的小人跃至眼前,以及他们的故事,他们的话语。
她笑着说,好久未见。
她哭着说,对不起。
她接着笑,我累了,我想家了。
然后她感觉熟悉的温热出现在她身后,忆青说,“我一辈子都陪着你……我哪也不去。”他没有爱她的权力,却有爱她的隐忍和决绝。
那首古曲伴着微风响起,风辞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他抱着她说,“好听吗?”
可你为什么要睡呢?嫁了那样的人儿,为什么要哭呢?
他们心疼地问她。
昭儿抹抹眼泪,轻松的回答,“没事。”
她总是没事的。她总是固执的认为,一切都该是自己承担。
转过身,她隐在一片黑暗之中。那里,藏匿着报复的力量。
她心里想着,叶归海,我要你知道,即便你种了满山的秋红,也救不得我的性命,眼睁睁看着我走。父亲,我要你知道,即便你已拥有我的微笑,也马上就会失去,留不住一丝一毫。
这样,他们就能安息。这样,每个人,都能有新的开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