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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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 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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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充满朝气的少年脸孔,彰显着无比的膜拜与期冀,双靥绯红的仰望着父亲。

    刘秀居高临下的垂目对望,郭圣通搂住儿子的肩膀,五指按得极紧,刘彊感到痛意,微微缩了肩膀,不明所以的瞥了母亲一眼。

    刘秀淡淡笑问:“昔日卫灵公问孔子阵战之事,孔子没有回答,知道为什么吗?”

    刘彊困惑不解,刘秀拍了拍他的头,神情淡然的加了句:“此事非你所及。”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继续与大臣们寒暄笑谈,郭圣通面色雪白,眼神复杂多变,似怨似恨,转瞬闻得身后一声轻咳,才匆匆收敛,将仍是一头雾水的儿子拉到身边,细细安抚。

    我扭过头,却发现刘阳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正跪坐在榻下,神态自若的取了食案上的刀,动作熟练的割着肉。他分完肉,恭恭敬敬的将盌盘递到我面前,轻柔的喊了声:“娘请用。”

    我似有所思的夹了块肉送到嘴里:“阳儿,父皇问你太子哥哥的话你可懂?”

    他轻轻一笑:“灵公问陈,孔子不对,典故出自《论语》。”

    “我没问这个。”我将肉嚼烂了,慢慢咽下。刘秀的意思如果仅是为了向太子考证《论语》那么简单,也就不会让郭圣通花容失色了。

    “嗯。”刘阳敛起笑容,神情淡淡的,只眼梢带起了一抹得色,“孩儿绝不会让父皇娘亲失望。”

    我点点头,欣慰的关照:“以后行事更需谨慎,有分寸。从今儿起,这殿上的每一双眼睛都会在背后关注你的一言一行。”

    “诺。”他应了,随后起身去给父皇母后行礼,舀酒、分肉,谦恭孝道之举不在话下。

    歌舞将尽,飨宴将散,我终于按捺不住,暗暗将目光投向邓禹。

    没曾想,邓禹竟一直在看着这边,一时四目相接,我又是一震。他的神情太过沉重,重得像是千斤巨鼎,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我无法回避,直直的望着他,深深的吸气,毅然决然的与他对视。

    我能清楚的看到他最后无语的低叹,神情凝重而麻木,然后从席上起身,整理衣裳。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妻子李月珑便一直陪在身旁——他起身,她亦起身,他整衣裳,她便伸手帮忙捋平褶痕,配合得如此娴熟,如此自然。

    在万众瞩目下,邓禹平静而从容走上殿央,叩首伏倒,清冷的嗓音盖住所有喧哗,响彻整座殿堂。

    “如今江山光复,天下太平,臣奏请陛下收回将军绶印,去甲兵,敦儒学。”他从袖取出右将军绶印,托举于顶,拜叩。

    刹那间,殿上绝音,静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吸气声。

    刘秀端坐在榻上,没有出声,目色平静,沉吟不语。

    阶下又闪出一人,却是左将军贾复,跪于邓禹一旁,也交出印绶,朗声道:“臣亦奏请上缴将军绶印!”

    冷清的殿上这才像是油锅里落下了一滴水,噼噼啪啪溅起油花来。

    窃窃私语声嗡嗡的回荡在宽旷的大殿之上,我将视线冷冽的投射向人群的耿弇,他微微一震,终于在耿家兄弟数人的注目下,缓缓起身走上堂来,嘶哑着声说:“臣亦奏缴绶印!”

    油锅终于沸腾了!

    邓禹和贾复,皆是出自南阳,这二人可说是等同于皇帝的左臂右膀,随同天子一起出生入死的老臣、功臣、良臣。而耿弇,自从他的父亲耿况以及乐光侯耿纯故世后,河北士族多数以他马首是瞻。

    刘秀拈须微笑,再没人比我了解他的心思,他若无十足把握,今日这场宴会岂非白搞了?有道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今兔已死,鸟已尽,功臣们如若不想成为韩信、彭越、英布,也是时候该稍许懂得些收敛了。

    我相信刘秀不是狠心绝情之人,但人生在世,身不由已的事何曾少过?刘秀心再仁,毕竟是个皇帝,若皇权旁落,掣肘他人,岂非君不君,臣不臣?

    我做不来吕雉,如同刘秀做不来刘邦,我和他都不是绝情绝义之人,所以退而求其次,罢兵权已势在必行。

    自耿弇之后,有识时务者随即附和,纷纷上奏自请缴出大将军、将军印绶。

    戏演到这份上,剩下的只是落下帷幕的善后工作了。

    刘秀清了清嗓子:“既如此……且收回诸将军印绶,封邓禹为高密侯,食邑四县;贾复为胶东侯,李通为固始侯,食邑六县,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

    诏书其实是早就准备好的,代卬假模假样的忙了一通,然后拟诏宣读。这一回罢兵权、增采邑的功臣,共计三百六十五人,其仅是外戚、皇亲国戚便有四十五人。

    一场盛大的君臣欢宴,最终在皆大欢喜的道贺声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一章 彼何人哉轩与羲 藏弓

    走过代卬身边时,我小声说了句:“多谢你有心。”

    代卬退到一旁,不露声色的扯高嗓门喊:“阴贵人到——”

    我深吸口气,轻移莲步,向内走去,殿百余人不闻人声,只听衣袂簌簌,纷纷跽起,更有爵秩低微者避席伏地。

    眼波流转,秀目掠扫,已将众人众态大致收于眼底,高爵者除三公外,南阳以邓禹为首之臣皆伏地,河北诸将或跽或伏,耿弇先跽而后避席,缓缓伏身叩首。

    我并不惊异,只将注意力转移到窦融与梁统二人身上,梁统眼望窦融,窦融目光飘移,最终在席上缓缓伏下了身。

    我满意的勾起唇角,从公卿们间穿过,尚未到皇帝跟前,高榻上的刘秀已站了起来。

    “妾阴姬叩见……”

    礼才行到一半,刘秀突然一个箭步跨了过来,托住了我的胳膊。

    我狐疑的抬头,却意外的发现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正熠熠生辉般望着我。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我下意识的伸手擦脸,却被他抓住手腕。

    “不,没有。”他忽然低头哂笑,拖着我的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

    我看了下,他左首坐着皇后郭圣通,右首一张榻席上虽然空着,却是与帝后的席位并排而列。

    我顿了下,侧首瞥了刘秀一眼,他眯着眼眸视若无睹,泰然自若的扭头与皇后喁喁低语。我深吸口气,终于跨上一步,提着裙裾坐了上去。

    腰杆挺得笔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刻,我的正坐之姿能有这般标准,无可挑剔的优雅完美。双手搁于膝上,十指尖尖,白皙修长,我注视着自己经过细心修剪过的长指甲,那上面染的丹寇,鲜红带着一股迫人的力量,像是透过指尖遍布到我全身。

    我闭目,睁眼,缓缓扬起头来,嘴角勾勒着自信的微笑,我将目光投向在场的所有人。

    南阳宗亲诸将面上或多或少的都浮起一丝笑意,相对比河北诸将面有不悦,甚至有人忿忿的拿眼瞪我。我只当未见,数百人济济一堂,放眼望去,更多的人正若有所思的陷入沉吟思索。

    目光转了一圈,正欲收回,忽然感到身侧有道异样的目光正直剌剌的锁住我。我抬眼掠去,却不由愣住了。

    那异样的眸底压着一层深重的迷惘、惆怅,陡然间像是将我带回十余年前,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住。

    我有些尴尬,咬着唇含蓄的冲他颔首一笑,可邓禹却仿佛走了神,隔着七八丈远,只怔怔的一瞬不瞬瞅着我。我耳根子一烫,贝齿在唇上咬出了牙印儿,他却仍是恍惚如初。与他同坐一席的李月珑若有所觉,瞥了夫君几眼,却不敢向我这边举目张望,只是在邓禹身旁嚅唇唤了一声。

    “咿嗡——”堂上一声琴弦震动,紧接着钟磬丝竹之乐齐奏。

    我低下头,长长的舒了口气,一颗心却隐隐开始不安起来。

    “你刚进殿来的时候,朕在想……”刘秀忽然挨近身子,用一种柔软如棉的声音絮絮的说。他的声音很低,却并没有被悠长的乐声盖住,细细的钻入我的耳里,夹杂着一种酥痒。

    “陛下在想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继续说下去,我不由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脸庞清俊瘦削,眼角压着细纹,眼神明净如水,水面平静如镜,水底却深藏着一道不可叙述的暗涌。平时很少见他不笑,却也很少见他笑得连那眸底的暗涌也漾出欢愉的浪花儿。

    “恍惚觉得你还是那个骑在窗栏上的娇憨女子,朕好像……听见你喊着,刘秀,你出来……等朕明白过来时,竟当真如当年那般站了起来……”

    我“嗤”的一笑,笑过之后,才慢慢回味过来其深意,眼不自禁的有了湿意。

    “刘秀——你出来!”

    心里有个脆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用嘴比着唇形,一字一顿的对他无声念了出来。

    眼眸盛的笑意更浓,像是汪洋浮起浓烈的氤氲,他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宽大的衣袖遮盖住这个亲密的小动作。

    他抿唇一笑,如同孩童偷吃了一枚糖果般,乐陶陶,喜滋滋,醉在其。

    我笑着低下头,泪水已经浸满眼眶,几欲夺眶坠落。

    暗自调整情绪,用力吐纳了两口气,我终于吸着鼻子抬头,戏谑道:“我只当你是在夸我年轻。”

    他无声而笑,脸上说不出的怜爱,许久,长长的吁气:“相识近廿载,我竟是欠你那样多……”

    声音细不可闻,他飞快的转过头去,我心悲恸,强忍的泪意差点克制不住汹涌而出。

    殿上歌伎清唱,一曲作罢,宫人已将各色食案有条不紊抬了上来,安置到每个人跟前。我溜眼一扫,帝后的食案与我面前的菜色一模一样,无有差别,这三副食案均是髹制木漆,红黑双色相间,漆盘上摆放着荤素各色佳肴,百味珍馐。太官令显然费了极大的心思,菜肴按照礼制摆放,十分讲究——左手边放置饮食和一些带骨的肉食;右手边则摆放着羹汤,黍酒,切下的纯肉;食案上方摆放着细切和烧烤的肉类,醋、酱等调料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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