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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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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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也借阶下马地举起酒樽:“哈哈,果然英雄年少啊,待本王敬两个好汉一杯!两件利物,各取其一罢。”

  各主既然发话,小五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手而起,道一声“得罪”,又谢了燕王赏酒,自取了玉如意,昂然归座。

  郭药师镇定自若地爬起来,捧起金锭,向燕王叩拜:“小的习艺不精,愧对元帅栽培,请将赏金分于众家兄弟。”

  “不辱本王帐下。”燕王眼露赏识,“郭药师,你是辽东人,既不要利物,就去怨军做个统领吧。”

  怨军,取报怨于女真人之意,乃是辽军为金军连败,兵力不足,招募辽东饥民所建,分八营近三万人。所谓时势造英雄,郭药师就此登上历史的舞台。

  宴会在高潮中结束,接伴使引领着大宋使队前往燕京丹凤门外的永平馆歇息。到了驿馆,韩肖胄本欲将逾违己令的小五叫来斥责一通,奈何不胜酒力,只好上床就寝。

  夜已起更,驿馆别舍,独自占了一房的韩九儿毫无睡意,匆匆洗把脸后,便去找小五,却没见着人,一问同舍者,道他解手了。

  韩九儿顾不得入夜,竟往茅厕寻他。借着月光,远远地瞧见一人,正扶墙大呕,听声音,不是小五是谁?

  小五长这么大,从吃过今天这样多的酒肉,又和辽人打了一场,食物早在胃中翻腾,好容易撑到驿馆,结果尽数孝敬了土地公公,正可惜间,忽听得身后一声厉喝:“方才不分胜负,你我再比过,先吃一拳。”

  小五一惊,以为郭药师来寻衅,耳朵辨着出声方位,反身拿住来人咽喉,这般容易?却感觉入手滑腻,竟无喉结,吓得忙松手。

  “咳、咳……臭岳五,你要谋财害命呀?”韩九儿咳嗽着恢复本音,她一贯拿这仿人声音的本事戏弄人,没想到今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家脚。

  “啊?是小九!有没有伤着你?”小五更惊,凑上前察看,奈何天黑,他就是凑得再近也看不清,却嗅到一股久违的少女青馨。

  “你想做甚?”韩九儿与小五鼻息相闻,一股酸酒之气袭来,本能地推开他。

  “九……九姑娘,小人不是成心……”小五才想到自己触犯了男女之防,情急地口吃起来,越发解释不清。

  “自家晓得你并非成心……多谢你的玉如意……”韩九儿没由来地两颊发热,还好天黑,脸红了也看不见。

  “这么晚,九姑娘可有事?”小五也一阵心慌,只想赶紧回房。

  “五哥,幽州城就在眼前,咱们不是说好的,去见识一番。”韩九儿生怕小五拒绝,可怜兮兮道。

  “这个……”小五明知自己跟她并没有说好,却受她的语气影响,不忍回绝,沉吟半晌,“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燕京全城方圆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皇城建于城内西南隅。外城设有八门,永平馆临近的丹凤门为南西门,亦即皇城南门,设而不开,要进城去,可走临近的开阳门。

  小五和韩九儿溜出门去,在就近的一家客栈找到专载夜客的驼车,只说去夜市。原来宋辽之代,正是商业空前繁荣之际,夜市应运而生,尤其在都城府州,夜市三更才止,五更又开,耍闹去处,通晓不绝。

  车夫欺生,开口两百文铜钱,韩九儿倒是爽快,甩手五两银子,要去最好玩热闹的去处。天降财神,车夫喜得眉开眼笑,挑起灯笼,毕恭毕敬地请两个贵客上车,一路滔滔不绝,讲述燕京风情。

  小五和韩九儿也不多话,挨着车窗,边看夜景边听车夫海讲,方知刚经过的巍峨城墙就是皇城根下。先是郊区,民居星火稀疏,待进了城门,灯火罗列,照着屋宇雄壮,星罗棋布,街道井然,宽阔端直。

  车夫介绍,燕京繁华之地,乃城北三市,山珍海货尽荟于此,吃喝嬉游任君畅快。小五初入大城,看得应接不暇,心想这原本我汉人山河,终有一日要收拾回来。

  驼车或直行或绕弯,不经小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股热浪腾地扑面,喧嚣声忽然而至,但见好大一座牌坊,坊内灯火如昼,男女士庶,人来人往,端的热闹无比。

  “客官,到地了,这便是燕京城内最好玩热闹的北罗坊。”车夫收缰停车,殷勤道,“城门三更即关,客官可是要住下,我识得好宿处。”

  “车丈,我们要回来处,烦你在此等候,车费另加。”韩九儿谈话待人甚有分寸,倒显得比小五老练。

  “甚好、甚好!”车夫乐得合不拢嘴,今个儿的运气恁是好啊。

  “小九,我们去哪逛?”小五也自安心做个跟班,问韩九儿拿主意。

  “自然是哪儿人多去哪逛。”韩九儿转脸恢复了天真烂漫,怯生生地伸出小手,“五哥,牵着我,别把人家弄丢了。”

  “哦!”小五觉得有道理,笨拙地一牵,纤手凉软,忽想起这是第二次跟她触手了,心中竟有了一丝异样。

  “五哥,你牵牛啊?”韩九儿亦有觉察,芳心微萌,又觉得好笑,逗趣道。

  “不是……”小五闹个大红脸,怎好意思说,自己从未跟女子牵手逛过坊市。

  这一宵,是小五此生未有的快乐一宵,在此喧繁陌生的异国之地,他仿佛挣脱了所有沉重的负担和枷锁,伴着一张无邪无忧的灿烂娇靥,回到无拘无束的童年时光……境如梦,人如幻,心如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君不见沙场争战苦,至今犹忆飞将军。”韩九儿幽幽吟诵着高适的千古名篇《燕歌行》,有意无意地改了一字,原文乃“至今犹忆李将军”,她却吟做“飞将军”,虽同指一人——边功卓著的大汉飞将军李广,却又跟眼前之人一语双关。

  小五听得壮怀激荡,想那飞将军李广一生悲烈,弓射天下无双,曾令匈奴数年不敢犯边,却一生未得封侯,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而自刎身亡,正应了一句“好汉子,不好死”,徒教后人痛哉叹哉!

  此时,大宋使队正行走在居庸关古道之上,但见两山夹峙,绝谷累石,层峦叠嶂,艰折万状。正是浓秋,漫山枫叶,红波起浪,端的秀丽。

  辽帝住在上京临潢府,使队风尘仆仆,自燕京向东北,过了居庸关,经顺州至中京,再继续北行。沿途所见,日渐荒凉,人烟稀少,枯草丛生,真真山穷水尽之地。

  眼看上京既近,前途驿馆却传来消息,辽帝不在临潢府,而是去了秋山捺钵。原来辽帝秉承游牧民族的传统,不喜久住宫殿,而喜四处渔猎,所谓“春水秋山,冬夏捺钵”。秋山,就是秋季打猎之山。捺钵,是契丹语,即皇帝的行帐。

  秋山捺钵在庆州群山之中,使队只好转头疾行,以免误了辽帝生辰。其时秋风呼啸,中午尚暖,夜间骤冷,加之路上驿馆不继,有时却要搭帐露宿,更有经过荒漠戈壁,须要携水而行,可谓苦不堪言。

  小五和韩九儿却浑不觉苦,本是少年心性,对陌生环境充满新鲜好奇,况且彼此投缘,途中朝夕相处,自是乐意。

  眼看进了山林,树木参天,山路逶迤,已不可通车,勉强行马,到了崎岖之处,只有下马步行。

  韩九儿一个娇弱小妮子,虽未裹足,也走不得乱草荆棘之路,只有骑于马上,由小五小心牵行,跟国使同等待遇,她的特殊身份也自掩饰不住。

  使队在林中穿行,不时惊得兔奔鹿跳、雀飞鹰起,把个韩九儿看得眉飞色舞。马下的小五却没这等好兴致,惟恐有不长眼的大虫野兽冒出,检查了一下弓箭,又将铁枪擎在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使队众护卫也都兵刃在手,以备不虞。

  看看透过树枝射下的日光,已近晌午。一直坐在马上的韩肖胄早已又累又饿,喊住前头带路的接伴使,示意大家停马稍歇。

  使队上下得到了短暂的放松,聚到一起,各取干粮饮水进食。正有说有笑间,蓦地一声哨响,草丛中跳出十几条青绿身影,一杆杆长枪的枪尖闪着寒光,圈住使队,周边的大树后,亦转出十几个持弓者,利箭在弦,直指过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陆' 鹿逐帝
小五眼眸收缩,额头冒汗,第一次身临枪箭重叠之阵,生死尽在别人之手,纵有再高的武艺也不敢妄动,他目光一扫,对方皆头戴草环,身披绿枝,难怪很难觉察。

  韩九儿自也害怕,把个身子躲在小五背后,看到他宽厚的肩膀,顿感安心不少,不由把牵挂的目光转向父亲。

  韩肖胄眼见使队护卫束手受制,强自支撑瑟瑟发抖之躯,嘶声叫道:“我乃大宋国信使,犯我即同犯宋……”

  殊不知身在异邦,若是国之积弱,纵是大使也难逃侵犯;若是国之富强,便是草民也无人敢动。

  却见接伴正使跑上前,哇哇说了一通契丹语。那群伏兵便收枪撤箭,又呼哨一声,转眼消失在林中,当真来去迅疾。

  “大使受惊了,此乃大辽御帐亲军,设下暗桩护卫吾皇。捺钵就在前方,已差人前去通报。”接伴使转回,知会宋使。

  “原来是贵上亲军,果然雄壮威猛……”韩肖胄长吁一口气,夸奖一声,掩饰方才的失态。

  终于到地了,很快就可以摆脱艰苦的差旅,重返宋土,一场虚惊的大宋使队上下一片欢欣。

  韩九儿想到归期临近,抓紧时间欣赏异域风光,这片山林远比沿途所见山林繁茂,空气清芳,沁人心脾,诸多见所未见的奇草异木沐浴在一道道娇灿的阳光下,黄绿争绚,还有不知名的雀儿婉转啼唱,令人神怡,难怪辽帝在此扎营。

  惟独小五眉头紧锁,一路所见辽军,虽兵员不众,却无不强悍森严。而大宋军队是出名的冗兵冗将,军纪闲散,真有一日两国交兵,只怕是群羊遇上独狼,一触即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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