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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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传-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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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五做个小厮打扮,和花和尚、武行者一路,先去拜那京师最知名的相国寺。歪打正着,相国寺所在的东街巷乃是开封府的最繁华热闹处,沿街百肆杂陈,彩楼相对,绣旆相招,掩翳天日,其间往来皆锦衣华冠之人,非富则贵,直把三人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总算到了相国寺,三人才喘口气,又瞪直了眼,端的好一座佛刹,无数善男信女进出山门,古今名家梵画罗列廊壁左右,数百铜罗汉排满殿堂内外,供得灯烛莹煌、香火鼎盛。

  花和尚道一声“惭愧”,挨个大殿参拜,将所分金银尽数捐出。小五也是信佛之人,同样倾囊为父母亲人捐了功德。

  惟独武行者冷眼旁观,等二人回过身来,才道:“你们将金银都献给佛祖,等会吃甚么,吃香啊?”

  “啊也!倒忘了这个。”花和尚挠着光头,有些后悔起来。

  “自然吃武兄的。”小五早算到了,眼角露出笑意,心情比刚入城时好多了。

  出了相国寺,三人只拣那酒食店面钻,将那“刘婆婆肉饼”、“孙羊店”、“徐家酒店”等食坊酒肆吃遍喝遍,直到肚圆胃胀,撑不下去才罢。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街上点起灯来,照耀如昼,那临街店铺家家敞窗张棚,开了夜市,摆售各种糕饼、果品、肉食、羹汤等,街客如织,各色服式,不乏异族夷人,穿插着走街算卦者、提瓶泡茶者、挑买烧饼者,还有不少乞儿伸手讨钱,更有一干纨绔无赖飞飞儿横冲直撞,热闹尤胜白日。

  三人醉意熏然,沿街乱逛,行人见这二僧一少的搭配有点古怪,皆远远避开。

  “那不是宋大哥吗?”花和尚眼尖,指着前方嚷道。

  “是么?”小五转脸望去,只看到两个眼熟的背影转进了一座楼阁。

  三人好奇,来到楼前,只见楼高三层,飞桥栏槛,珠窗绣额,灯烛晃影,楼面挑挂两块红底竖牌,各写七个黄漆大字:“天下第一神仙女,*花魁飞将军。”

  “恁巧、恁巧,原来是李师师的坐馆。”武行者识货,吃惊地压低声音,“她可是与当今圣上打的火热的小姐,怎地宋大哥找上她?”

  “甚么圣上的小姐?武二、小五,走,一起看看!”小姐是宋人对妓优的称呼,花和尚一贯胆大妄为,抬脚就往里闯。

  小五早听过李师师的艳名,本来他最是反感烟花柳巷,却被那“飞将军”一词触动,再趁着酒兴,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倾倒帝王的名妓。

  三个男子汉,虽未有一亲芳泽之心,却思见上花魁娘子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当下掀青幕进门,顿觉兰麝熏人,脚下不由一软,真个*蚀骨的温柔乡。

  一个靓妆艳饰的小丫鬟早迎上来,见三人模样,先是一愣,又抿嘴偷笑:“二位长老,这个小哥,也是要见我家小姐的吗?一人例银十两,只是上楼喝茶,至于小姐见是不见,却看造化了。”

  “这些可够?”武行者懒得跟她罗唣,丢下一锭金子,与花和尚、小五相携上楼。

  上得二楼,只见两壁挂满水墨丹青,若非当顶挂着一盏粉红鸳鸯灯,还以为是个书香门户,三人拐过屏风,齐齐一愣,好大一间客房,里面坐满客人,士子、商贾、员外、胥吏诸般人等,尽在安静品茶,两个俊俏女使来回伺候着。

  扮作主仆的宋江、阮小二一坐一站,见到三张熟脸,自是一愕。花和尚刚想招呼,却被武行者一拉衣袖,才省过来,装作互不认识,转头找空座坐下。其余客人见这等三人也来见李师师,不由目露异样。

  “列位官人,师师有礼了!”隔空蓦地飘来一声清喉娇啭,便听得环珮叮咚,有人自三楼下来。

  方才安静的客人顿时嗡声一片,一齐伸长脖子将视线转往一个垂着珠帘的楼口,表情如醉如痴,宋江和阮小二也不例外,更有甚者口中竟淌下涎液。李师师果然不负艳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已令客人个个魂为之销、魄为之夺。

  惟独本是醉人的小五、花和尚和武行者,反倒没有痴迷,把那三双冷眼扫视客人,露出鄙夷之色,小五暗想:“宋大哥和阮兄平日里那般英雄豪迈,竟也拜倒在一个小姐的石榴裙下,着实令人看低。”

  那环珮响声停在珠帘后,隐隐可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似乎在观察客人,须臾,那娇音又起:“师师自幼与佛有缘,今日难得有长老光临草阁,便请二位大士和一并来的小哥上楼吃茶吧。”

  还有这等道理?直把其余客人懊丧得恨不得即刻剃度出家,只求见李师师一面。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行,三人也感到诧异,却见宋江和阮小二欲言又止,分明想自承也是一路的,不期两个女使业已撤茶撵客。

  在小丫鬟的引领下,三人穿过珠帘,更上一层楼,进了一处闺阁,内设几座香楠雕花小床,上铺落花有意寻欢褥,一张犀皮香桌摆在中间,两个寝阁暖炉摆放左右,温暖如春,龙涎香烛分列十数支,芳馨满屋,却不见主人身影。

  小丫鬟已忙起来,托出一个缕银大盒,摆好一套白银茶器,取了一个茶饼,裹上白纸,用小银杵在木砧板上捣碎,再放在一个狭长的银槽内,用一个小银轮碾成茶末,又放入一个银萝中筛一遍,筛出极细的茶末,最后将茶末逐一撒入银盏中,拎起银制暖水釜注水,她注得恰倒好处,每一杓水刚好注满一盏,一面注水,一面用银茶匙搅动,一丝不苟,优雅之极。这便是宋人接待贵客的点茶,那程序之繁杂,直把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环珮又响,正主儿终于现身,玉立烛光下的花魁娘子,一袭绛红如意牡丹蜀锦薄丝绵背子,低挽云鬓,略施薄妆,弯弯月眉、细细明眸,清婉地扫视一圈,曲身拱手,道了一声“万福”。

  三人不约而同地起身,以江湖之礼相见,心下俱转过这般念头:“怪道楼下的那些客人丢魂落魄,天下竟有这样美貌的妇人,真乃神仙女也。”

  同似仙子,韩九儿是天生丽质,李师师则是后天养成,那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工于规划,直入男子汉的心坎。

  “请进茶。”李师师素手纤纤,莲步姗姗,亲自将银盏一一送到客人手边。

  三人全未经历这般阵仗,又兼酒后干渴,举盏一口喝尽。那一盏香茗,本是甘美不可胜言,需要细品慢尝,三人却如同牛饮,将小丫鬟看得掩嘴偷笑。

  “有茶岂可无歌,且听奴奴一曲。”李师师不以为意,低声吟唱了一首《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那歌声清淡悠远,婉转哀怨,唱尽了男女离别后梦中相见之情苦,偏偏歌者又烟视媚行,似嗔似喜,别有一番动人韵味。花和尚和武行者尽被打动,小五也沉湎进去,想起分别已久的浑家,不觉眼角含泪。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歌声忽而一转,李师师手中银光一闪,竟多了一柄短剑,就在闺阁的方寸之地边唱边舞起来,声音不复娇柔,慷慨飞扬,体态亦洗娉婷,潇然自如,将那柄短剑舞得出神入化、水银泻地,唱到末句,她单足点地,如天外飞仙般飘起,回身一剑,恰似定在画中。

  “果然飞将军是也!”小五恍然明白了*花魁飞将军的由来。

  “洒家要是天子,就拜你为将。”花和尚对李师师再无贱视之心。

  “女丈夫、女丈夫!”武行者连声赞叹。

  “献丑了!”李师师面不红、气不喘,收剑敛拳,宛若一江湖女子,“晓得自家为何挑了你们三个吗?”

  “请讲!”三人酒意已无,肃然回应。

  “自家平生阅人无数。有道是,武者无刀兵气,书生无寒酸气,女子无脂粉气,僧人无香火气,便是世上奇人!今番我们四人在此,已占了其三……”李师师盈盈一笑,说出一番话来。

'拾陆' 横齐魏
返程的船上,众好汉将花和尚、武行者和小五团团围住,要他们讲述与李师师茶会的过程,一个个眼露羡慕,仿佛这一趟只这三人没有白来。

  “花魁娘子端的慧眼识人,说洒家和武二是僧人无香火气,小五是武者无刀兵气,她自己则是女子无脂粉气,都是当世奇人!”花和尚忍不住自夸道。

  “花兄身上自然没有香火气,只闻到酒肉气。”阮小二酸溜溜地冒出一句,他和宋江枉费了一笔金银,却没见成李师师,满心不是滋味。

  “花魁娘子身上虽无脂粉气,但另有一股奇异香气,闻得洒家和武二都想还俗了。”花和尚挤眉弄眼,有意撩拨阮小二。

  “花痴、花痴!你尽管动凡心,切莫扯上我。”武行者总算找到了花和尚的新诨号,报了被呼“武二”的一箭之仇,又捎带上一个,“李生倒是看上了小五,是也不是?”

  “哪有此事、哪有此事?”半天没吭声的小五胀红了脸分辩,不禁学着武行者说了两遍短句。

  “木毂辘、木毂辘!你也敢笑我?”武行者会错了意,将小五的诨号也喊出来。

  “都说女娘爱俏,小姐爱财,你们一个花痴、一个武二,一个木毂辘,真不知李生看上哪一样?”不愧带头大哥,宋江一张口,将三个一网打尽。

  “宋大哥吃不到西瓜,就说西瓜是酸的。”花和尚笑嘻嘻道,他是三十六结义中唯一敢消遣宋江的。西瓜在宋人眼里可比葡萄金贵,故有此说。

  宋江被堵得翻了翻白眼,正欲反唇相讥,忽听得舱外望风的兄弟嚷着“有大条黑鱼在泥中蹦达”,意思是岸上有大队官兵,众好汉一听,还以为事发,乱纷纷从舱底取了各自兵器,准备厮杀。

  小五擎着铁枪,心中叫苦,自己可不善水战,一旦晕起船来,自保都成问题,倘若落水,凭儿时在池塘里所学的狗刨,能不淹死就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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