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堂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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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流堂纪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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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平和潘汉年、叶灵凤是创造社的三位有名的小伙计,现在周当起老板了。
  半年之后,“左联”成立,潘汉年把我带到这个新地方,那时我的心情是多么兴奋和激动。另一位也和我一起到这地方当“盟徒”的青少年丁锐爪,他的兴奋也不下于我,我从他眼眶里的泪光可以看得出来。(这“盟徒”是我从学徒套出来的,有别于“盟员”,我们的任务是打扫卫生、整理文件、抄抄写写。)这里充满活泼,紧张,祥和之气。每个人都显出慈祥的笑脸。我们很愉快地工作,有时一直到深夜。我们依旧住在西门书店阁楼,一早匆匆用开水泡了小半碗泡饭,吃完便走。周全平倒没有什么,只是他老婆每天都瞪着眼睛送我们出门。
  不久,火热的“红五月”来了,这个月从“五一”到“五卅”有几个大纪念日,每次都规定要全体参加。机关内也更热闹了。本来平时你和阿英、汉年等就比别的人更多露面。这一时期,就更多出现了。
    二、“五卅”示威被捕
  在南京路上的“飞行###”,有过大损失,也有安然收兵,喊几句口号,一开始就散了,四边都是大公司商店,人群拥杂,红头阿三再高大也看不出谁是谁非。到五月尾,上得山多终遇虎,这次是“五卅”,必须到杨树浦工人区示威。可是当我到达集合地点,脚下尚未站稳,威未示出,号未出口,领子已被一只大手抓住,还是印度阿三,路旁排着几辆黑色囚车,满载而归。
  我们这一车人在看守所卸下时,那间临时大牢已经有七八十号人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彭康也来了!”只见一个高大的人,昂首阔步,被押上大楼梯,此时,全监响起了雄壮的《国际歌》,歌声震荡着整座监狱,彭康的脚步也似乎在为歌声拍板。
  在牢狱中示威竟是最安全的,那些在一旁观看的巡捕、红头阿三也傻了,他们也不想把这些示威者赶出去。
  上法庭了。那时我既不会说上海话,也不会说普通话,在海船上半个月向一位同船的四川人学了几句川话,在法庭上也用不上,我只能一问三摇头,有时说一句法官听不懂的潮州话,于是从被告栏里被赶下来,有人写个条子告诉我:判决关六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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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左联的日子”(2)
我被送进提篮桥监狱,剃光头、洗大澡、换新衣,关进了一个三四米左右的铁栏“笼”里,同住的人叫左戈,从名字大概就可以知道他的身份。在地板上刚坐下,饭就送来了:是一只又窄又高的薄铁饭盒,这伙食比我在外面的好多了。据左戈介绍,饭是红米加油蒸,菜是一块红烧肉、卤鱼、焖蚕豆、青菜,每天一换,四天一转。
  左戈先教我听上海话,然后向我宣传革命。他对彭康被捕,起初认为大人物不应如此轻易牺牲,他又说要革命就会有牺牲,似乎是天经地义,义不容辞。
    三、坐监六个月出狱
  六月很快就来到。我的上海话可以和他对答如流了。他千叮万嘱我绝不可以立刻就到机关或熟人家里去,要注意身后有没有人盯梢:为了保护同志,也为了保护自己,免得马上又回到原地——监狱。
  我没有去“左联”机关,我在南京路踯躅,入夜,我到北四路坐在一位同乡的靠街大梯口,深夜的冷风把我一层层地吹上去。第二天睡了一个上午,下午到光华书局去投信给潘汉年,第四天我便和他接上了头。他叫我不要到“左联”去了,又吩咐尹五在四川里为我租一个亭子间,接转文件、宣传品。(柔石所住的一个楼下,是我每天必经的地方,我们在他家里偶然一次相遇;在你进入电影领域之后,我们又有一次在胡考的编辑室意外的邂逅。此后便各自走各人的羊肠小道或者是独木桥,但是我们总是互相呼应着,我知道你的来踪,你知道我的去影。)柔石被捕,潘汉年叫我丢下东西离开,这一年,我换了四五个住处。你在与潘失去联系的同时,我也和他断了联系,他本来想带我去苏区的,后来说交通有麻烦便吹了。
  这时候我住在一位同乡郑应时处,他是郑正秋的亲人,也是蔡楚生的同乡,于是我便获得一些电影消息,我把它写给袁殊的《文艺新闻》,他很高兴,我也不时去《文艺新闻》坐坐,但我没有遇到你。
  我在逛旧书店时买到一本英文《电影小辞典》,我试着翻译一些寄给一本小刊物叫《银幕周报》,被采用了。这就鼓起我写作的勇气。时报辟电影版,柯灵、尘无和我大概是最早一批为它写稿的人,可能是出版的第二天,我以“抗战意识”严厉批评刘别谦的《深闺梦里人》是一部和平主义的影片,当时这部片因为技巧高超,是很吸引人的。其后又评过一部片,于是我便获得一顶影评人的桂冠,但从此我却不敢写影评了。你恐怕也被懵住了,一九四七年在香港为《华商报》组成 “七人影评”时,却把我拉进了。七人:夏衍、于伶、洪遒、华嘉、韩北屏、陈残云和我,我却总是请假溜号。解放后在北京,钟惦和凤子搞影评小组又邀我参加,我仍借故婉辞了。不过,我却歪打正着,我们在这被称为黑暗的电影圈又碰上了。
    四、辣面书生 若隐若现
  我想提一位被你封为“辣面书生”的孙师毅,除了左联之外,他的名字总在你的许多活动中跳跃:在你被牵入袁殊、王莹事件;在你与潘汉年的会见中;在“怪西人”事件中;在你的“隐居”时期中…… 他都若隐若现。潘“失踪”后,有一天,他约我帮他抄写一些东西,说是潘的好友姓周的要的。我当然马上就答应了,他在爵禄饭店(我在忆念孙一文中写成“一品香”,前几年我去上海时在西藏路观察了一下,才知道错了。)开了一个房间,要了一个鸦片烟盘、两只烟枪,当有人敲门时,两个“洋场恶少”便躺到烟铺上。他从他的江西老表那里搞来了一批剿匪军事材料。我们便夜以继日地抄写,然后便有人来取去。井冈山几次反“围剿”的胜利,似乎都是天兵天将把他们赶跑了。一九五八年周总理招待孙住了一年半新侨饭店,大概就是对他的报偿吧!
  在抄写工作结束后,他已经为我安排了以后的工作,他通过一位朋友介绍我去见《中华日报》老板林柏生,三言两语,我便在那里编起《电影新地》、《银座》、《电影艺术》周刊,我又在你的麾下,跟随你向前行进,时间长达四年余,只可惜没有和你配合得好。
  “左翼”十年,你的功过是非,举世昭昭,连那三个月的隐蔽生活就是到二十余年后的“文革”,当年许多活着的人都是了然的。可是蓝苹仍是穷追不舍。我有一次在“牛棚”接待外调时,听到隔室另一起外调的表演,仿若春节探亲访友拜年:“首长让我们向你问好!”“你要注意保重身体”,“你不用担心”。然后有一阵轻声:“为什么要隐蔽几个月,大胆设想,好好分析一下。”这人大概受到启发,啊啊连声。其后我看到造反头头桌子上成叠的材料,不过不知道所写的内容。后来我看到你活着出来,只是断了条腿,我不知道这条断腿是否和那段隐蔽三个月有关,我不止一次问你,你却绝口不谈。我也不忍提“牛棚” 那事,避免增加你心中的不快。我喜欢看到你在听祖光编造我的《金梳子奇谭》和你编造的我《与狗吵架》的故事而开怀大笑,这一二十年来,我们都只想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笑声。
    五、泥泞中作战 荆棘中潜行
  中国电影发展史的编辑用“在泥泞中作战,在荆棘中潜行”形容你在那时的工作,你认为溢美、过誉。经历过那段路程的,现在还有不少人,这泥泞和荆棘能不能说明那时的艰苦,也可能远不足。在泥泞中摔倒还可以爬起来,在荆棘丛中潜行也可以披荆斩棘。那时十几个人在旅馆开会便可以送上龙华枪毙,他们对你夏衍会特别恩赦么?只要阴差阳错一步,便会引致惨重损失,田汉在艺华的一阵行动的教训可为殷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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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左联的日子”(3)
我们终于迎来了日夜翘盼的抗日号声,也迎来了多年不见的老友潘汉年。他平淡地叙述几年来去苏区;到过蔡廷锴的福建政府;长征,向陈济棠买路;在遵义化装越狱去莫斯科,在莫斯科遇胡愈之;去南京与宋子文等打交道;直到西安事变……他谈得很清闲,我们却是激动不已。
  隔日,你拿了五百元一叠钞票交给孙师毅,要袁殊和我三个人办一份四开的《早报》,可以刊载一些与抗日有关的文章,副刊稿件由郭沫若负责,由我编排划样(我那时猜想是由你集稿)。有一天,你来报社时,孙、袁没有来,一会师毅来了,说袁殊被他的日本老婆打得头上包扎绷带,要你去向她说情,才能放他出来,那时我们暗地开玩笑说日军在吴淞口挨十九路军猛揍,袁的日本老婆在替他们报仇(但我翻阅你的《旧梦录》,说他的老婆叫黄景星)。《早报》出版没有多久,你和潘跟国民党谈判合作出版《救亡日报》,《早报》便停了。我也在这时被你和潘安排参加到张发奎军中的“战地服务队”。
  我给《救亡日报》写过两篇战地通讯,随着战局的变化,我们向浙江、江西转移,你和《救亡日报》也撤至广州、桂林,我则辗转到了重庆。我办起了一个小印刷所,于是我们在两地又搭起了桥,我在重庆便印刷出版了《救亡日报》航空版。可惜不久印刷所被炸,你也陪着我受到损失。
    六、绚丽无憾的一生
  你一生中涉猎了无数领域,文学、电影、戏剧、翻译、各种评论、杂文、工运、文运、妇运、统战,特别是作为一位优秀报人,凡十二年(但我只看过你写的一首小诗)。你爱好书画,你把“文革”劫后剩余精品一百余幅赠送故乡浙江博物馆;你爱花卉植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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