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玉看过来的眼神很明显柔和了许多，我估摸着她大约可能认为能够听得懂歌曲真谛的都不会是坏人。恩，也有可能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欣赏自己的音律的好人。
总之，无论如何，她看起来都要比先前带了隐隐的戒备和疏离的感觉好了许多。
微微仰起头，夙玉有些忧愁地开口，眉目间比之平日里不似这般年纪的认真谨然，多了几分孩子般的天真和隐隐的雀跃。
就好像一个一直怀抱着将自己沉浸其中的美好的故事的孩童，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笑话他的故事，也不会抢走他的故事的听众，于是献宝一样地将自己的故事分享，却又忍不住小小地戒备起来的模样。
“……那首歌，自然是很哀伤的……”
她微微垂了眼睫，轻轻地念道。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我跟着重复了一遍，柔和了神情，微微笑了出来。
“同门两年，我却不知夙玉你也擅诗赋。”
话一出口，自己却是先惊了一惊，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吗？
也就是说，我不知不觉已经十八岁了？居然就这么毫无知觉地成年了……
……真是，山中不知岁月啊
想到我居然已经在这没电灯没电脑没有一切我熟悉的可以用来赚钱糊口的设备的时代呆了十八年，我不禁有些担忧。
这要是回了家，我这么久不练的赚钱技术会不会生疏了？
难不成，以后要我拿着剑去开馆收徒？还是捏着仙术去种田？
——时空管理局欢迎您，包吃包住工资丰厚还有年底分红和奖金小费，外加公费旅游，五险一金，实在是……
——闭嘴。
“夙玉哪里会，这不过是源于书中的一个故事，倒让师兄你见笑了。”
夙玉笑了笑，素来清冷的眼眸闪闪发亮，透出几丝真切地欢欣。
让我不禁开始反省起，莫不是自己平日里真的太严肃了，以至于现在小小地柔和一点她都这么开心……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夙玉不是因为我难得的柔和而开心，只不过是和小孩子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得了夸奖，与有荣焉罢了。
……说实话，多少还是有点挫败和失落的。
“哦？是怎样的故事，竟会如此伤情？”
好久没有这么顺利地把台词一字不差地对下来了，我开心之余又有点儿不明所以的担心，就是那种，总觉得危机近在咫尺可是细细想来却又似乎并没有什么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条件反射吧。
……被串词乱入习惯了，现在突然正常了反而患得患失，觉得不正常起来。
忽然觉得，已经这么想了的我其实挺杯具的……
“对啊，夙玉师妹，是什么故事呢？让素来谨然的师兄在对练中抛弃了我特意过来听？”
云天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接下来一只手就十分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最后一句话里特别强调了‘抛弃’和‘特意’，带着一种磨着后槽牙的愤愤。
“天青！”
我瞪了他一眼，目光在某人搭在我肩膀的手上溜了一圈，云天青嘻嘻哈哈笑了，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自在地把手搭在那里。
得寸进尺。
我略一挑眉，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玄霄师弟和天青师弟果然是与旁人不同，感情很好啊，”
许久不见的玄震微笑着说道，日光透过凤凰花间的间隙透过，使得他束的严整的黑发上似乎都笼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衬得他本就柔和的面容越发温润起来。
“我初时还担心，以着玄霄师弟谨然的性格，应是不喜天青师弟跳脱的性子，现下见你们相处的挺好，我便也是宽心了，师父应该也是颇为欣慰。”
停顿了下，玄震勾着唇角，笑眯眯地瞥了我和云天青一眼，慢悠悠地补充上一句。
“不愧是两年多的同床共枕的情谊啊~”
“……”
我看着十分自然地走向见了人多，又显出有几分紧张的夙玉的玄震，再瞅了瞅我身边颇为赞同玄震的话语的云天青，沉默了。
我有预感，似乎……
……有什么东西，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慢慢脱离了轨迹……
22
“夙玉师妹，”
玄震走到夙玉身前，微微笑了笑开口。
“这几日看来却是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修炼虽然应当勤勉，然而与自己太过苛求却反而落了下乘，事倍功半。”
见夙玉乖巧地点点头，一副信赖的模样，玄震倒是笑得更开心了，犹豫着伸手揉了揉夙玉的脑袋，她也没避开，两人看起来似乎很是熟悉，恩，或许应该说是亲昵。
“闲暇时，来醉花荫或是赏花，或是与师姐妹们交流一下，皆是不错。”
“恩，”
夙玉微微眯了眼睛，轻笑了起来。
“夙玉明白，多谢玄震师兄指点。”
“……”
我看了看笑容温和的玄震，继续沉默。
……玄震师兄，你抢了我的台词来着……
不知道我现在再继续对台词，会不会显得比较奇怪……
“师兄，”
云天青压低了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带着一点儿诱导的意味，很欢快的感觉。
“玄震师兄和夙玉师妹感情很好啊~”
“休要胡言乱语，”
我瞪了他一眼，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云天青一手压着我的肩膀，几乎要把脑袋凑的贴到我面颊上，温热的鼻息洒在耳边，有些痒痒的。
他心情似乎很好，平日里我要是这么说的话，他肯定是面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是凝了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带着眼睛都闪闪发亮，颇有一种夙愿以偿的感觉。
我估计，这大约不是因为觉得他觉得自己可能失恋，然后看着我苦中作乐地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
云天青摆了摆手，笑嘻嘻地对着那边看起来相处的十分融洽的夙玉和玄震开口说道。
“我说夙玉师妹，我和师兄还等着听那个故事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夙玉似乎有些不自在，不过那一点儿不自在在看到玄震温和的笑容和安抚一般的注视中消散了去，只带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天青师兄说笑了。……道经有云……”
其实这个涉及了人、兽重、口，伦、理，单性繁殖和物种演变的玄幻爱情故事并不长，概括说来就是一只能化人形的凤凰和某用于突破种族限制的人类女子经历了种种挫折跨越生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顺便成个仙的事情。
夙玉说的很深情，似乎颇有感触。
我觉得，这大概是女孩子天生比较多愁善感，尤其是对于这种遭受磨难最终仍然在一起的爱情没有抵抗力的缘故。
……不知道如果夙瑶师姐看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样。
而我、云天青和玄震师兄……
仔细说的话，真没有一个人在用心听。
我在琢磨着怎么把台词尽量对的上地说出来，云天青不知道在乐什么，笑得十分欢快，至于玄震师兄……
……我有预感，接下来的几日，我恐怕又要抽空去思返谷‘探监’了。
夙玉说完了这个故事，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颇为感伤地开口叹道。
“好在这个故事总算善始善终，也不负这对有情人了。”
“……莫非，在夙玉的心中，也是思念着谁？”
飞快地酝酿好情绪说完台词，当看到其余三人看过来的眼神时候，我眼角微微抽了抽，才意识到——刚才那句怎么那么像是调戏？
……我素来严谨自持的形象啊……
“……”
夙玉显然也是被我突至的话语惊了一惊，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许久，才是微微敛下眉眼，轻声说道。
“哪里……我不过是看这些凤凰花开的绚丽，便想到了那个关于凤凰的传说。有时……我就来这儿看花，总觉得心中就会平静许多，只可惜不能常来……”
“为何不能常来？”
我下意识地追问道，然后在玄震温和看过来的眼神里微微凛了神色，十分认真地摇摇头。
“你不必过于顾忌与我修炼双剑之事，虽然我眼下我的进境暂时比你快上一些，但是你不可急功燥进，反会欲速而不达。”
顿了顿，我柔和了神色，刚想说‘若是你喜欢，日后我也可以陪你一同来赏花……’，就看见那边夙玉很认真地点点头，微笑了起来。
“夙玉明白，”
夙玉笑得挺开心，抬眼带着几分感谢地看了玄震一眼。
“多谢玄霄师兄关心。以前夙玉见师兄进境非常，恐拖累师兄，所以有些急躁，后来玄震师兄与我说了，我才明白。却原来，是我着相了。修仙，不仅仅修的是剑道，却更是心境，是人道。”
“……”
夙玉，你这叫我怎么接下去呢……
为什么话题一下子从温情片转到了励志片！？
“夙玉说的是，”
玄震颇为欣慰地揉了揉夙玉的脑袋，大师兄的气势登时挥洒开来，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模样。
“若是得了空，不若我与你一同来此地赏花？”
玄震师兄……你又抢我台词了……
我默默在心底咬牙，将刚欲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
云天青笑嘻嘻地转过头看了我，瞥了瞥这漫天的粉色凤凰花，语气很是欢快地开口。
“师兄，你素来不喜这姹紫嫣红，前些日子师弟见你独坐剑舞坪观星，应是喜爱那星辰漫天的璀然高远。不若，我今晚陪你在剑舞坪夜观星空？”
刚刚应下玄震邀请的夙玉也是看过来，目光里带着一点儿好奇和一点儿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的果然……
“师兄除去练功之外，唯一喜爱的便是夜观星空。不过，剑舞坪的夜色虽美，一人观赏却总显得有些寂寥”
看着夙玉满眼的‘有天青师兄陪着看星星，师兄你也应该很开心吧’的神情，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头疼。
不……你们都误会了……
其实我很喜欢看花的……好吧，其实这一大片一大片的凤凰花我并不是很喜欢。但是，我也不喜欢在朗朗月色之中，独自一人在剑舞坪赏月赏星顺便被其余的弟子在房间内围观啊！
……两个人也不行！
敛了神色，我很严肃很认真地开口说道，很努力地传达着一个信息——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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