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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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园丁-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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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嘛——”贾斯丁再次开口,这时已经不确定要讲什么,因此改为释放出无关求偶的信号,就算无法求得全权豁免,至少可求自保——“这个嘛——”他的手势表现出困惑,以伊顿人的食指轻点着渐白的鬓角,然后放下手——“我只能大概这么说,近来,很笼统地说,文明国家的条件不外乎——选举权,呃——对生命与财产的保障——嗯,司法公正、全民保健与教育,至少要达到某一程度——还有维持健全的基础建设,如马路、交通、下水道,等等,还有,另外还有什么?——啊,对了,税收公平。如果一个国家连上述最低限度的几项都无法履行——那么我们不得不说这个国家和国民之间的合约开始显得相当不可靠——如果上述几项条件全部都无法履行,以我们最近的说法,就是这个国家是个失败的国家。一个非国之国。”笑话。“一个覆巢之国。”又是笑话,可惜仍然没有人笑。“我有没有解答你的问题?”
  贾斯丁本来预想这个天使会对他具有深度的回答先思考一阵子,结果她再度出击,让他几乎连话都没讲完,因此令他慌张起来。
  “所以说,你能不能想像出这样一个状况:你个人在这种状况中感觉到有义务颠覆国家?”
  “以我个人来说吗?在这个国家?老天,我当然无法想像了。”贾斯丁回答,感到了某种震惊,“好歹我也才刚回国嘛。”学员传出轻蔑的笑声。他们绝对是站在特莎那一边。
  “什么情况下都不行吗?”
  “我想像不出会有这样的情况。”
  “换成其他国家的话呢?”
  “这个嘛,我又不是其他国家的公民,对不对?”——笑声开始的那一方,立场开始向他这边移动——“相信我,要代表一个国家发言,真的已经够累了——”笑声更大了,让他的心情更加笃定——“我是说,多于一个的话,简直是——”
  他想找个形容词,但特莎却在他找到前挥出下一拳,结果是拳脚齐声落下,砰砰打在他的身体和脸上。
  “为什么非要身为一个国家的公民才能对那个国家品头论足?你不是跟其他国家协商过吗?你跟他们谈条件打交道。你透过贸易伙伴关系认可他们的地位。你是想跟我们说,你的国家的道德标准是一套,其他国家的标准又是另一套吗?你真正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贾斯丁起先感到尴尬,然后转为愤怒。他想起时有点太迟了,不过当时的他甫从战乱的波斯尼亚返国,仍然身心俱疲,理论上应该休养才对。他看到一则调职非洲的通知——他猜想和往常一样,是个不忍卒睹的任务。他回到祖国英国才不是要帮什么缺席的副部长挨枪子,更不用说还帮他念这么烂的演讲稿。他真没想到,永远快乐单身的贾斯丁居然会遭到美艳小魔女嘲弄,她把贾斯丁当做是典型优柔寡断的奇才。大伙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他们的笑骑坐在刀锋上,随时有可能往任何一边倒下。很好:如果她想哗众取宠的话,我也可以。他以现场无人能及的夸张表情扬起线条深沉的眉毛,保持扬起的姿态。他向前站出一步,举起双手,手心向外做出自保的动作。

永恒的园丁 第七章(5)
“这位女士。”他开始说——笑声转为支持他,“我认为,女士——我非常担心的是,你啊,企图引诱我来讨论我个人的道德。”
  一讲完,学员掌声如雷——除了特莎之外人人拍手叫好。原本照耀在她身上的阳光已经消失无踪,他可以看见特莎美丽的脸庞,看出受了伤的表情,看到难以捉摸的神采。突然之间,他对她非常了解——在当时比他对自己的了解还透彻。他了解到美丽也可以是一种负担,知道总是会引起骚动的苦恼,而他也明白他已获得一场他不想要的胜利。他知道自己缺乏自信的地方,也看出她心中缺乏自信之处在蠢蠢欲动。她感觉到,由于自己天生丽质,别人有义务听她讲话。她一开始是想唬一唬对方,却走错方向,如今不知道如何回到起点。他记得刚才念完的那篇陈腔滥调,也记得刚才那种耍嘴皮的答案,心想:她说得完全有道理,我的确是头猪,甚至比猪还不如。我是外交部的老滑头,让全场的人与一个漂亮女性作对,而她只不过是做她觉得很自然的事而已。将她打倒之后,他因此冲出去扶她站起来:
  “尽管如此,如果我们稍微认真一下。”他以整体来说比较僵硬的口气宣布,对着教室另一边的她,这时笑声很识相地停息,“你刚才的问题,正是外交圈几乎没有一个人回答得了的问题。戴白帽子的人是谁?怎样的外交政策才算是合乎道德?好吧。我们暂且同意,近年来让比较进步的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是人文自由主义的观念。可是,让我们渐行渐远的正是你刚才的问题:一个原本算是人文主义的国家,什么时候会变成压迫人民到无法接受的地步?如果人文主义威胁到国家利益,又该如何?这时谁才算是人文主义者?换言之,这时我们是否该按下紧急按钮向联合国求救——假设联合国会行动的话,不过那又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个问题了?拿车臣为例,拿缅甸、印度尼西亚为例,拿四分之三的所谓发展中国家为例——”
  就这样一直说下去。讲了一堆最糟糕的形而上学的东西来唬人,如果要承认的话他是可以立即去做,不过这样一讲却为她解了围。这时学员开始辩论,形成了几个立场,解决掉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这堂课结果超过预定时间,因此被评为上得精彩。
  “我希望你能陪我散散步。”下课时特莎告诉他,“你可以跟我介绍一下波斯尼亚。”她接着说,等于是拿来当借口。
  他们到克莱尔学院的花园散步,贾斯丁没有跟她介绍血腥的波斯尼亚,反而跟她介绍每一棵植物的名称,姓和名都介绍,也解释每棵植物如何维生。她握住他的手臂,静静聆听,偶尔说个“怎么长成那样?”或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为的是让他一直说个没完,而他起先也满心感激,因为讲话是他对别人戴起面具的方式——只不过有了特莎勾住他的手臂,他发现自己没有太多心思去想面具,反而比较注意她穿的时髦、沉重的靴子,想着靴子里面的脚踝如何娇弱,在两人同行的狭窄小径上一步接一步往前走。他确定,惟有让她向前跌一跤,他才有希望抓住她的小腿。而她点头的模样多轻盈,仿佛两人不是在散步,而是在搭船。散完步后,他们到意大利餐厅补了午餐,服务生跟她打情骂俏,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特莎具有一半的意大利血统,因此总算释怀,碰巧也让贾斯丁有机会秀一下自己感到很得意的意大利文。然而同一时间,他也看到她神情变得很沉重,变得若有所思,双手变得很不灵活,仿佛刀叉太重,有如刚才靴子踩在花园里的感觉。

永恒的园丁 第七章(6)
“你保护了我,”她解释,这时仍说着意大利文,脸朝下,被头发遮着。“你会永远保护我,对不对?”
  向来客气到极点的贾斯丁和往常一样,回答说会,如果有事的话他当然会挺身而出。不然的话,他当然也会尽一己之力。就他记忆所及,整个午餐两人就只讲了那么几句话,只不过后来让他惊讶的是,她跟他保证,他谈论黎巴嫩一带未来发生冲突的危险讲得很精彩,但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思考过黎巴嫩的问题。他也谈到西方媒体将*教妖魔化,也谈到有些西方自由派人士,无知却又无法容忍异端,简直荒谬绝伦。她也对于贾斯丁在这个重要议题上投注的很多感情,印象深刻。这话让贾斯丁再度感到疑惑,因为就他所知,他对这议题的看法完全两极化。
  不过话说回来,让贾斯丁觉得既兴奋又警觉的是,他的心中产生了令自己无法控制的变化。他完全是在意外之中被吸引进入一场华美的戏剧,身不由己。他置身于外却又如鱼得水,扮演着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是他一直想在人生中扮演,到现在为止却一直无法实现的。老实说,有一两次,他感觉到某种情愫正在心中滋长,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自信或放纵。在此同时,他内心经验老到的情场高手也发出紧急预警信号,以最强调的语气说:中止任务,此路不通。她太年轻不适合你,太过真实,太过专注,不知道如何玩爱情游戏。
  再警告也是枉然。午餐后,阳光仍灿烂,他们去划船,他表现给她看情场高手应该如何在卡姆河上对待女性同胞——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表现得灵巧熟练、文质彬彬,又轻松自在,他身穿背心坐在平底船危险的船尾,一面摇动着木杆,一面以两种语言与她进行机智幽默的对话。她再度发誓当时确有此事,只不过贾斯丁事后只记得她弱不禁风的修长身形在白色上衣里面的模样,以及她那条有长缝的女骑师黑裙,沉重的眼神盯着他看时带有某种称许的意味,这一点他就无法回报,因为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臣服于如此强烈的吸引力,也从来没有在吸引力的魔咒中感到如此无助。她问他是在哪里学到园艺知识,他的回答是,“从我们家园丁那里。”她问他的双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得不承认——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因为他很确定他的出身会冒犯到她平等主义的原则——他承认自己出身富裕人家,家世很好,园丁是他父亲请来的,同时也一连串请了多位保姆,也付钱让他上贵族寄宿学校和大学,让他出国度假,只要有助于他进入“家庭事业”都为他铺平道路。他父亲所谓的家庭事业就是外交部。
  然而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她似乎觉得如此描述出身完全合理,因此也以自己的一些秘密来回应他。她坦承,她出生在富裕家庭,但是她父母亲在过去的九个月相继过世,两人都死于癌症。“所以我算是孤儿,”她大声说,口气具有虚假的轻松,“免费送给好人家。”之后两人分开坐了一会儿,却仍心心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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