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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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咒钢琴-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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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自天乡,天是我家。
  试探风浪汹涌,天是我家,
  苦旅生涯不长,天是我家,
  岁月如风飞驶,饱尝世间苦行,
  至终我将归去,天是我家。
  ……
  侧幕中的李梅把双手放到胸前,在《圣经?诗篇》的歌咏中不禁泪流满面。但李梅身后的汉奸不仅无动于衷,还嘴角一撇,好像在嘲笑李梅的自作多情。实际上,台下的日本当局的听众也只知道他们听的是宗教歌曲,意第绪语对他们来说是天外的语言,只是他们觉得好听,像是一群女神们从天国带来的旋律,空灵而又圣洁。
  米尔经学院合唱团的多声部合唱,用音乐的形象在可以仰望的天空里,烘托出令人向往的崇高,带动着大家的心在升腾飘浮。众生的罪和沉重,又使人们觉得天堂的台阶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祈求主的悲伤和虔诚,不由得不令人匍匐在地,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献给上帝;你听,他们又唱了起来:
  仰看苍穹、浩大无穷,
  蔚蓝、深邃、没有止境;
  万千星光辉芒闪烁,
  普照天下一切受造。
  长夜漫漫、思绪翩舞:
  感恩主将苍穹缔造。
  天边星辰发光如炽,
  传扬荣耀、静穆神圣!
  这首由艾迭生(Joseph Addison)写诗、曲调则由海顿(Franz Haydn)雄厚的《创造曲》改编而来的圣诗,是如此具有力量,在那诗一般对苍穹的赞美中,在旷远的回声里,我们仿佛可以感受到主存在于所造的天地间,威严伟大,宇宙森严,神圣而俯察天地……
  

《魔咒钢琴》二十六(4)
在合唱团成员稍稍停顿了一分钟之后,舞台上又传来了无限凄凉、哀婉的歌声,一阵阵由远到近,它来自缥缈的天际,还是来自无垠的荒漠或庄严的海上?
  当我们漂流旷野,
  主前来寻我们;
  听哪,这是谁的哭声,
  来自溪边的荒园?
  当我们漂流旷野,
  唯我主儆醒守更,
  此时,他正对父求恳,
  任洪涛漫过他身。
  当我们漂流旷野,
  主爱无比、又无极!
  阿,爱!我魂,他爱你!
  我主为我舍自己。
  当我们漂流旷野,
  主将奇恩沐浴我
  阿,我魂,这是为你;
  颂赞的歌飘向你……
  台下的小姐太太们,也沉浸在悲悯中,有的眼中还闪着泪花;连日军的高官们似乎也被感动了,凝重的脸上泛起柔和的神采,是啊!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纯粹、空灵和温馨的乐曲,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圣洁和无辜的一双双目光,那目光中,没有悲伤、没有仇恨,只是微微抬起头,仰望苍穹,让心漂流旷野,将苦难放下,把灵魂献给他们敬畏的耶和华……
  这就是圣乐悲壮的力量,这份悲壮,恰恰也是大和民族几千年绚烂或耻辱的历史沉淀,在那一瞬间,它触着了人心最柔软的角落……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
  紧接着女高音歌唱家安娜为大家献上了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的几首歌曲,这位从奥地利逃亡来的犹太姑娘刚一上台,台下就鸦雀无声了,她太美了,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浓郁的黑眸子满含着忧郁的神色,当两片红玫瑰花瓣的嘴唇用流利的日语轻轻吟唱出“萨库拉,萨库拉……”这首名为《樱花》的日本民谣时,台下不仅掌声雷动;很多人还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思乡的情、思母的泪,全倾注在他们的歌声中了……
  さくらさくら
  のやまもさとも
  みわたすかぎり
  かすみかくもか
  あさひににおう
  さくらさくら
  はなざかり
  さくらさくら
  やよいのそらは
  みわたすかぎり
  かすみかくもか
  においぞいずる
  いざやいざや
  みにゆかん
  普契尼在创作《蝴蝶夫人》时,直接采用了《江户日本桥》、《越后狮子》、《樱花》等日本民歌;这部歌剧描写的蝴蝶夫人巧巧桑原是一位天真、纯洁的日本姑娘,为了爱而背弃了民族的宗教信仰,嫁给了美国海军上尉平克尔顿。婚后不久,平克尔顿返回美国,三年杳无音信,但巧巧桑深信他会回来。没想到平克尔顿不久就另有新娶了,有一天,当他偕美国夫人重回日本时,巧巧桑在绝望中交出孩子,自己则刎颈自尽了……
  安娜将这部悲剧的唱段演绎得如泣如诉,日本观众完全怔住了。
  这时候,坐在中佐特务长右边的克恩博士看到中佐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安娜,就趁势说:“这姑娘的伯伯和婶婶目前在虹口隔离区的阁楼里已病入膏肓,因为没有药物治疗,在等待死神的召唤。”
  中佐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仅仅念在这位美丽的姑娘给我带来了家乡的民谣,我今天都要派人给他们送去药品。”
  紧接着,是演出俄国犹太作曲家、剧作家阿龙?阿甫夏洛穆夫创作的《孟姜女》中的一个片断,关于孟姜女“万里寻夫送寒衣,哭倒长城八百里”的民间故事对日本观众来说早已熟悉了,但由犹太人来演绎则平添了戏剧化的效果。
  整个晚上的节目都是抒情的悲剧,这符合日本人的悲剧情结,对于东洋民族来说,哀愁的美是民族之光、富士山之魂,他们的文学、电影、艺术、音乐无不是悲情的宣泄和升华。
  最后,该轮到李梅和亚当的钢琴四手联奏《降D大调第八号浪漫曲》了。当报幕员话音刚落,李梅和亚当就分别从舞台的两侧走了出来。
  

《魔咒钢琴》二十六(5)
这是一个短暂而又漫长的过程。他们目光相对着,纠缠着,快速地走到一起。他们的嘴唇翕动着,可又不能够表达什么,只好紧紧地闭着。于是,他们都要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彼此的心,彼此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和苦难。但是,他们必须迅速地坐下来。当他们两个人的手指,在键盘上相遇交叉的时候,李梅情不自禁地抓住亚当的手。亚当的手依然那么修长纤细、骨骼有力,但是瘦了,瘦了。李梅的掌心攥着亚当的手指不肯松开,颤抖着,抚摸着;亚当压低声音说:“冷静、冷静……”
  成熟的亚当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他将双手毅然地弹下去,钢琴发出了一声巨大而又响亮的共鸣。
  啊,久违的旋律又回来了,李梅全身一颤,当初在列宁格勒的所有回忆全都涌上来了,李梅不能去想,不能去思,她眼睛一闭,双手紧跟,脑海里抛开了所有的杂念,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一切都随风飘走了,而此刻,只有忘我的音乐,只有这苦难中的灵魂之声——《降D大调第八号浪漫曲》。
  刚开始他们的配合有点生疏,李梅的弹奏有点跟的感觉,但渐渐地在一连串琶音和和弦之后,他们就融为一体,犹如行云流水了……他们配合越来越默契,渐入佳境。
  在动人的旋律中,亚当的脸色逐渐开朗,李梅的目光里也满含柔情,他们的配合就像他们的当年,他们甚至有些陶醉。他们一起进入回忆之中,从最初的邂逅到在钢琴旁的欢爱,从一路大逃亡的苦难到别后极度的思念;当乐曲步入如歌的行板,他们一同在音乐主题的互相交替和融合中,进入两棵树、两根草、两只鸟、两朵云的依偎交和的境界和状态,彼此忽而分开,忽而牵手,忽而拥抱,忽而穿过彼此的身心,飞向广阔无垠的二人的世界。
  台下的观众也被两个人默契的演奏感染,逐渐陶醉。他们的表情、他们的演奏的姿态、他们珠联璧合的肢体动作,无不让太太小姐们屏住呼吸,尽情地欣赏。这部完全属于他们的《降D大调第八号浪漫曲》,在音韵和意境上融合了东方人的浪漫情感,有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超越现实痛苦,永不分离的艺术品味和精神空间。
  亚当一页一页地翻着乐谱,啊,时间真短,时间也真长……这些年来的颠沛流离,在缺乏食物、历尽苦难的每一个日子,但从来没有绝望过;他深信有一天,李梅会回到他的生活中,自由和音乐都会回到他的生命里。亚当在旋律即将进入华彩的乐章时,整个人像是升腾到了天空,他神采飞扬,激情难抑,他想大声地发出爱的呼唤,他想不顾一切地拥吻身边的李梅,他在音乐中真正找回了自己,找回了一种纯粹的美的力量,找回了一种对自己犹太民族的深厚情感,找到了那颗放飞于旷野的灵魂……
  李梅弹着弹着就想哭,泪水一次次充盈着她的眼眶,她不是为自己曾经受的磨难而流泪,也不是因为饱尝多年的委屈而悲怀,在神圣的旋乐中,她早已超越了自身的疾苦,她早已忘却了尘世的灾难;她此刻完完全全是被这扣人心弦的乐曲深深震撼,或者说她被自己的爱感动了。她无法相信这首曲子竟然是她和她的亚当一起创作的,她更无法相信连同这首乐曲一起孕育诞生的还有一个美丽的金童。命运真是神奇,她不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了,让他们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创造了生命和音乐的奇迹……
  其实,对亚当而言,这首《降D大调第八号浪漫曲》曾是自己在五线谱上一句句谱写出来的,熟悉到根本不需要看琴谱,但是,他担心李梅久未碰琴,已经生疏了,所以,不断地为她翻阅着琴谱。
  亚当又往后翻了一页,他突然怔住了:乐谱里竟然夹着一张小男孩的照片,他的眼睛一下子定格了。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棕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着,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在朝着你看,像极了自己,而圆圆的红脸蛋则完全就是李梅的翻版。
  亚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大脑嗡地一声,出现了一片空白。他的手停在空中,怔怔地看着照片,看着李梅……
  

《魔咒钢琴》二十六(6)
李梅用脚踢亚当,用肘腕撞亚当,低声地怒吼着:“别愣着,快弹!”
  亚当依然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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