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此处的金兵并不多,和刘光世所部稍一交战,便已逃窜。
远远的看见陈规在城楼,派出一队人马前去尾袭金兵之后,便下得城来,城门打开。
时隔将近半个月,终于平安回来。
到得城中,便不用我在帮岳飞换洗了,他被城中的大夫带入内堂,仔细诊视,我与陈规,刘光世等人在外堂,问到陈规这些日子,真定府中的状况。
不问不知,一问之下,狂喜不已。当日只留下两千人给陈规,原以为回来人马至少要折损一半,哪知在金兀术大军围城,矢箭乱发之下,竟是无一人死亡,甚至连伤员都无!
兀术原本打算没了岳飞,拿下真定,谁知围攻数日,毫无进展,倒是自己的人马折损不少,便当真如岳飞所料,绕过真定,一日一夜疾驰八百里,大军直下,饮马黄河了。
陈规人少,不敢去追,还要对抗兀术留下的金兵游骑,直到今日,刘光世率大军赶到,这才放心的派早已返回真定的岳云领兵前去追击。
三日后,我在真定,接到了汴京城的李纲和大名府的张浚送来的蜡丸。
兀术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大名府,另一路,渡过黄河,再次围攻开封。
然而如今的汴京城,已经不似三年前了,城墙修得坚固,粮草准备充足,李纲自我走后,更是积极备战,看来,兀术想趁着皇帝生死未卜,拿下开封的计划,是要彻底落空了。
非但如此,还有更糟糕的,在等着这个一心求战,孤军深入的五万女真大军。
105 表白'VIP'
炎兴二年冬十月二十三日,河北真定府大雪,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宋军头疼,金兵猖狂的日子。
然而这一年,却颠倒了过来,变成金兵头疼,宋军猖狂了。
金庭得到错误消息,认为大宋皇帝赵桓,骁将岳飞齐齐毙命,国中未立太子,群龙无首,遂派兀术领兵五万,再次南下,绕过久攻不下的真定,连破河北五城,到了黄河北岸。
这一年的天气不算太冷,黄河也并未如靖康元年那般结冰。
兀术派精兵前往,游骑渡河,随即,大军围攻汴京。
然而让兀术和金国皇帝吴乞买都未曾意料到的是,这一年的汴京,没了皇帝,居然比靖康元年还要难以攻破。
派人劝降的使者,被直接斩杀,轻骑在城外,也遭到各地的埋伏,汴京城池,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东京留守李纲,深得军民所望,上下一心,围攻一个月不能下,兀术心头焦躁之时,从后方传来了可怕的消息。
原本驻守在河东路的韩世忠所部,不知何时起兵北上,短短十天功夫,已经将原本属于辽军,后来归金兵所治的燕京城围的水泄不通,更在十月二十六日之时,有数百名士兵登上了燕京城的城楼,差点打开燕京城的南门。
非但如此,韩世忠所部并未停留在燕京,留下部分军马继续攻城后,亦效仿兀术,带着大军继续深入,夺了燕京以北的昌平,义顺,怀来等地,势不可挡。
金庭急下令,命围攻汴京不下的兀术撤军,率大军急救燕京。
另据金庭线报,宋朝皇帝,仍在河北真定,金兵转危为安,扭转战局之机,便在击破真定,捉到宋朝皇帝赵桓!
我走出庭外,大雪盖地,北风呼号之下,觉得更冷了些,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对一旁的岳飞笑道:“兀术已经从汴京退兵,不日便到相州地界,你是准备在相州伏击,还是在真定?”
岳飞得伤看起来已经全然好了,神采奕奕,一双眼睛锐利中,又带着些许温润。
听见我问,便躬身答道:“从相州到此,也不过两三日路程,兀术自称熟悉中原风物地理,其实也不过如此。臣早已安排好一切,即日便出发,大军疾驰一日,便可到达邢州,修整一日,正好遇上兀术疲惫不堪的五万人马,以逸待劳,给他个迎头痛击,让他回不了老家!”
我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朕便在此处,等你的好消息了!”
岳飞大笑了两声,兴致高涨,朝我抱拳道:“等破了兀术,金兵定然不敢再轻易南侵,陛下到时候想去何处,便可去何处!”
我微微一笑,歪着头看他。
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此刻他神采飞扬,自信骄傲的样子最好看。
他笑道:“陛下又不是没见过臣,老盯着看做什么?”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认真的说道:“等你得胜,我一定要去你老家看看,数次路过,都因有事,未能如愿以偿。”
掌心粗糙,有着厚厚的茧,更万分温暖,同当日冰冷的掌心全然不同。
他不露声色的将我的手甩开,看着远处银白一片的屋宇,过了一会,道:“陛下想去,自行去了便是,同臣说做什么?”
我笑了笑,靠的他近了些,在他耳旁悄声道:“那可不一样,我若不先同你说好,万一到时候去你家,被你丢出来了怎么办?”
他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微红。
被他取笑过,此刻轮到了我,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鹏举,你想什么呢?怎么弄得脸红成这个样子?”
岳飞回过头来,对我怒目相视,恼恨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恨声道:“陛下少胡说八道!”
我扬了扬眉,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随即笑道:“你都几个孩子的爹了,就算是想到什么,也不用窘成这幅模样吧?”
岳飞脸上略见愠色,随即哈哈一笑,对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给我留丝毫脸面:“也不知谁比谁更窘迫,那天早晨,臣装睡,装的可是真辛苦!”
被他提起这事,我咬了牙,恨不得将他咬下一块肉来,讷讷的转过头去,不悦道:“说我做什么,我就不相信,你没有过那种时候!”
他终于不再言语,我甩袖而去,走出两步,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在后面说道:“陛下,臣此去,恐怕会有谣言流传,陛下切不可再轻易出城,以免被金兵捉到,功亏一篑!”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也未回头,只看着院外,满目琼枝,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放心!朕信得过你,不论那谣言,是说你叛变,还是说你遭遇不幸,朕都只当它是放屁,不去理会,只等你的战报!”
岳飞即日起发,他走的时候,我也未曾去送他,而是随着陈规一道,视察了北面的城门防御,下得城楼,岳飞所带的轻骑步甲,早已出城,没了踪影。
四日后,接到了岳飞送来的战报,已遇上兀术所部,交战一日夜,疲惫且士气低落的兀术,果然顶不住岳飞所部的进攻,折损了一名万夫长,带兵往东逃窜。
几乎是同一时间,接到山东一路的张宪战报,兀术所部,在沧州亦吃了败仗,又朝西北奔逃。
第二日,又有捷报传来,却是早已等候在河间的岳云和丽琼,率领八百精骑,又同兀术交战,斩杀金兵金吾大将军。
兀术无处可去,折而往南,路过真定也不敢入,直朝西南向的太行山奔去。
河北平原,一望无际,骑兵来去迅猛,兀术逃的快,岳飞追的更快,待到兀术尚未到太行,只到洛州时,又遇伏击,被早已在鸡鸣镇等待的王贵迎头痛击,仅以身免。
韩世忠所部的北进之路,却不如河北乐观。
燕京往北,已经数百年不是大宋领地,人情,地理都不熟,而且越往北,越冷,战事多有失利,遭遇了金国大将粘罕,损失有些惨重,只得往南撤。
好在我呆在真定,各处的消息掌握的及时,当即便下令,让他退回冀州,只攻燕京。
战事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河北,关陕两路的捷报,如同雪片般的飞来,金兵节节败退,去年杜充兵变时丢失的城镇,又竭尽收复。
到得十二月初,大雪铺天盖地之时,便又收到了岳飞的书信。
告诉我兀术残部,看样子是想强行突破包围,从真定借道,返回北方。
让陈规派出城中兵马,无论如何,要阻截住兀术一日。
城中兵马,唯有护卫我的,归刘光世统领的殿前诸班直一万人。
我答应过岳飞,不出城冒险,陈规是文官,自然也无法冲锋陷阵,看来,阻截兀术的任务,就只能留给刘光世了!
当刘光世得知,我派了他这么个苦差事时,他脸上的表情,可谓丰富至极。
想反对,可在我寒着脸逼视下,也不敢说,只挂着一张苦瓜脸,十二万分不情愿的样子。
我就奇了怪了,若说他打仗水平真的很烂,这么愁眉苦脸的,倒也情有可原,问题是这家伙的水平我见过,虽说不上一流,可二流还是能靠边,更何况兀术先如今被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紧随着他作战的一万女真军,也是士气低落,这眼看着是现成的便宜,让给他拣,他居然还不乐意。
皱了皱眉,将最后一道写给韩世忠的手诏写完,问刘光世道:“光世,这可是现成的便宜,朕的殿前诸班直,也并非不堪一击,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刘光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陛下,沙场无情,刀枪无眼啊!臣从军多年,未曾有伤,全仗上天庇佑,运气不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是万一那支箭不长眼睛,正中心窝,臣可就再也没机会侍奉陛下左右,保卫陛下安危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我便哼了一声,站起身,上下扫了他两眼,不悦道:“正中心窝?你胸前戴的,不是朕赐给你的护心镜么?就算是正中心窝它也射不进去!”
见刘光世张口还想说话,我正色道:“你少在这里磨叽,你的副将王德,已经到朕的面前主动请缨,要求出城迎击金兵,你这个做人上司的,不会希望看到某一天,王德后来居上,爬到你头上去吧?”
刘光世愁眉苦脸,手中的鹅毛扇子不停的扇来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