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似火--兼论齐国的恣与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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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似火--兼论齐国的恣与累-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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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医家与文人从来都是合二为一的
(见原书第五章之《百草与文章》)
  熟悉中国文学史的人会发现,一些大文人同时往往也是好医生,或者是对医学有着相当程度的理解;有的虽非专业行医人士,却道出了医家未能道出的玄机。曹雪芹是一例,苏东坡也是一例。类似的例子太多了。苏东坡有过一句常被医家引用的名言,叫“大实若虚”。反过来观察那些有名的大医家,差不多也个个都有坚实的文章功底,他们的医学著述,特别是留下的医案,其描述真是生动透彻到令人拍案的地步。文人有时忍不住要给人讲一点药方,或医家忍不住要铺展一番词藻,都是因为二者内里相通的缘故。
  识得百草即成医家,百草生情即变文人。形象思维的生动,辩证思想的精密,都是好文章才有的属性。有些文学家在一般的居家生活中不但给自己治病,还给一家老少开方,结果也会留下一些手误;除非有了难缠的疾患,有的文人雅士是不找医生的。也有的文章高手与医家是密不可分的朋友,他们交往密切,互通有无。像一些出家人,居士,常常也是探究钻研医术和养生的高手。那种清寂的生活既有利于养生,也有利于思辨,于是就出了文章,也出了草药方剂。苏东坡自己琢磨出的药方不少,烹调的窍门也有一些,与一些官场朋友来往唱和,应酬中也时有处方互相赠与。一些和尚道士赠给苏东坡的验方,被他当成了最宝贵最慷慨的付予。
  过去的文人常有治世的责任,其中的大多数本身就是一方官吏。治世与治病的原理,在许多方面都是相通的。这等于说在用两种语言表述着同一种道理。写一篇大文章也差不多像是治理一个大社会,词汇即是众生,结构即是组织形式。阴阳关系,辨证施治,这些医家的基本理解方式,也是对于人类社会的认知方法。一篇文章的完成,需要面临无数次的判断和斟酌,作者的器局见识都反映在其中了。而对于整个社会的复杂情形,人的治理也面临着类似的决断和思索,都需要相当严密的运思,需要有全面把握的能力。在传统文化中,中医、文人、官吏,这三者的身份虽然有时是统一的,有时是分开的,但内在的一致性却是从未变过的。
  一个糟糕的治理者,在施政中或者是一刀切简单化,或者是取其一端不计其余的片面化,都不是好医家的特征。文章有启承转合,有逻辑的周密,有文气文采,这些都恰恰像医家手中的百草调剂。传统文章不是今天学来的西文格式,没有那样的洋八股的腔调,好文章与大地气脉总是息息相通的。现在的一些文论,即便是谈诗论艺的,也满是机械化学的气味,是现代工业的说明书性质,没有生命的肌理脉动,也没有人性的温热。像古人的以诗论诗,品味和欣赏,中医把脉式的思辨和感知,现在已经极其罕见了。
  好中医的缺失与好文章的缺失,在步调上其实是一致的。如同医家表面上的深刻化和逻辑化,实际倒是一种简单和粗陋;至于一些手术器械的强求和使用,对于文章的肌理只能造成破坏和割伤。中医对于卫气营气、任督二脉的理解,运用到文章里也是一样。现在的时髦文章则完全不讲文气,只想学点西方的理论皮毛,搞出一套机械的浮浅的临床论证之类。
  古代文人喜欢丹丸的故事很多。除了一些人的贪求长生急不择食,吃了一些急进的丹丸发生了不测之外,许多人都是顺应天然。他们很能炮制一些滋补的吃物,这其中也包括秘不示人的丹石。炼丹曾经在魏晋时期成为部分文人的时尚,以致于有人因为热衷于此而耽搁了诗文。大诗人李白是一个求仙心切的人,其丰富和趣味非常人所能比拟。他对一些金石丹丸专家、一些道士的迷恋,在行踪之间处处透露,也屡屡被诗章记录下来。“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仙人浩歌望我来,应攀玉树长相待。尧舜之事不足惊,自馀嚣嚣真可轻。巨鳌莫载三山去,我欲蓬莱顶上行。”另有一诗说:“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下来。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可见他对东海里的三仙山、对于神仙如何向往。这种追求仙境与寻觅仙药的心情都是一回事,所以才有一个叫徐福的人率船出海,求的就是长生不老之药。李白也挂记着徐福。
  有些文人吃过了丹丸,按要求披头散发在花草树木间行走,说为了使凡丸发散。这种情形多么有趣。食丹的人并非因为生病,而是依据中医“治于未病”的原理,追求超强的体魄。个别误食了丹丸的人在地上滚动,那是体内的丹丸热力烧灼起来。巨大的化学能量把他们几近摧毁,会给他们一个教训。但最终他们仍然还是迷恋于炼丹,因为那时还未能分得清百草组合的美妙与金石冶炼的区别,在不知不觉中将中西医结合了一下,结果化学变化发生了:一股陌生的力量将人击倒在地。
  总之中医与文章难分难解。在有的人那儿,可以说是医随文生,文助医传,二者之间互为襄助。可以设想近代文事的繁荣与传统医术的复兴,或许该走一条统一的轨道,因为它们的思路看来十分近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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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书生难言说?(1)
(见原书第五章之《书生》)
  “书生”通常是指读了很多书的人,可仔细推敲起来,人们并不一定这样认为,更多的意思倒是指那些食书不化的人,与“书呆子”的称谓有点接近。但二者仍然有细微的差别,书生在“愚”的程度上,可能要低于书呆子。观察读书人是有趣的,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虽然也把许多时间用来读书,却要将一生中的极多精力用来攻击读书人。这样的人最后就不会被称为书生,更不会被称为书呆子。李斯就是这样的人。他当年在秦国,一开始并不如意,当地人就把他看成不折不扣的书生,他因此也饱受冷落,在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即便是后来发达一些了,也仍然被定位于一介书生。他的文采和笔力是不容怀疑的,眼光和气度也非同一般,这由那篇《谏逐客书》即可证明。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应该是能够应付极复杂世界的,算是一个智慧人物。果然,他后来成了中国文化史和政治史上最著名的一个人,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名字与千古一帝秦始皇连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不过他也没有逃过人生的大厄,并在身后留下了可怕的坏名声。作为一个饱读之士,他彻底背叛了自己原来的阶层,由此而发达而显赫,也由此遭到了最残忍的杀戮。
  李斯在秦国的经历似乎说明,一个读书人无论受到怎样的压抑和屈辱,或享受到怎样的荣华富贵,都不必以读书人的身份为耻。从表面上看,秦国是以战争取得政权的,而战争又要依靠野蛮的力量,所以依附秦国政权的知识人往往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情。这感情鲠在心里,会让其造成深刻的自卑和误解,从而在人生道路上做出最愚蠢的选择。知识人当中只有一部分人能够超越这种情感的局限,能够依靠自己的心智和知识来一番俯视。像孟子到了齐国,虽然也曾想借助齐威王齐宣王的力量来推行自己的政治理想,但实在只是把对方看成工具而非大脑,视其为二流人物,内心里的正气是非常浩大充实的。他的那句“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并非是一句华丽的大话。
  在孟子前面的当然还有孔子。从一生的行迹上看,孔子比孟子的颠簸多了十倍,坎坷也多了十倍,可是孔子的内在强度和气概,并不亚于孟子。不仅不亚于,而且还要超过孟子,所以说孟子只是亚圣。那种在权力面前极度的困顿甚至尴尬,正好反衬出一位理想人物的强大。对于客观世界的改造治理,智识人物有一种顽强的主导性观念,这观念超越了一般的集团利益,更超越了眼前的好恶和冲突,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他们与权势人物对不上口。思想的强大,有时会让人望而生畏。表面上却正好相反,那些被武力簇拥的庙堂倒令人恐惧。其实没有比这些庙堂再脆弱的了,因为世界上还找不出一座屹立千年的庙堂,孔孟等人却不可摧毁地存在了一两千年,看样子还要存在下去。
  从战争的局部看,野性和勇力是制胜的首要条件。可是从战役和战略、从决定权力根本性转移的暴力行为上来看,也仍然需要战争的艺术家,他们也是书生,只不过是另一种书生而已。齐国的马陵之役、围魏救赵,倚仗的主要还不是大将田忌之勇,而是孙膑之智。在戏曲中被反复吟咏的三国故事,其中的赤壁之战也倚仗了一个通达阴阳的书生,而不是刘关张。现代战争是怎样进行的似乎更无须多说,生猛和强膂更不可能是制胜的主要条件了。再说勇气和力量这些东西,它们的呈现方式也不仅仅是在战场上,或主要不是在战场上。一种心志的坚守和实践的韧性,倒是需要更大的勇气。孔子孟子荀子等圣贤,首先就是在勇气和意志方面,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

自古书生难言说?(2)
一般人认为生活中的“书生”是可爱的,而“书呆子”是令人惋惜并多少可笑的。其实要把握好这二者之间的微妙分寸,可以说太难了。做一个可爱的人还是令人发笑的人,实在也由不得个人去选择,而只能由植于心头的文明去决定了。一种文明种植到心上,也就会终生携带,在关键时刻会左右他,决定他的荣与辱、生与死。一些现实人士最愿嘲弄的就是智识人士,这是中国近一百年来、特别是五六十年里才巩固起来的一个奇怪传统。文人既然可笑,那么它所对应的野人又该如何呢?其实离开和抽掉了文化和文明的质地,其他还能够成立吗?
  文明对人的制约力是惊人的。一个古登州人叫王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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