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十年·百姓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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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十年·百姓影像-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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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房子的瓦、料全部垮了,里头的干墙也倒了,把东西都埋在了下面,但还是要想办法进去。我前二三十年买的颜料,都还在里头,装在桶子里的。为啥有那么多颜料呢?因为我画画的中途又去搞了染纸。当时买的那些桃红膏子是最贵的。那些膏子,两三辈人都用不完。第二个要找的呢,就是在茂县弄的茂泥。茂泥是拿来做粉笺纸的,兑色也需要,这个是绵竹年画的特色。我做年画用的粉笺纸,都是自己用茂泥做出来的。买这个粉当时淘了大神,算下来要投两三斤米钱一斤呢。
  石:看来做年画还是很投成本的啊。那个时候年画卖得起价不?。 最好的txt下载网

李方福:见证绵竹年画的风雨历程(2)
李:那时候还是卖得起价——也不是卖得起价,那时候我们在农村,也不晓得外面的情况,只能说人家走到屋里来买呢,比做其他的杂工要稍微强一点。
  石:为啥又去染纸呢?
  李:染纸是在“文化大革命”过后,那时候手工年画做好了,只能卖给年画社,由他们拿出去卖,价钱也低。我就说做个试验,染点纸看看,反正我画画懂得到颜色的勾兑、调和,所以就染了五色纸卖,贴补一点家用。
  石:“文化大革命”过后,你们做的年画还不能够自己拿出去卖?
  李:只能卖给年画社。
  石:您这个铺子是哪一年开的?
  李:2003年、2004年开的,开了有几年了。
  石:当初怎么想到要自己开一个铺子?
  李:因为孙儿在城里读书,病多,儿子又在外打工,所以我们就搬到城里来,开了这个铺子,这样孙儿哪里不舒服,生活上也有个照应。铺子开了后我们连招牌都没有挂,但是因为很多人都晓得我,所以生意还是不错。后来为什么又做了一个招牌立在门口呢?因为做了没多久,有人看见到我这里来买画的人不少,就在对面开了一个“年画村画社”。外地人走来一看,以为我这里是他们的工作室,就到他们那里去买。我一看不对头,顾客在他们那里买了画,还以为是我画的,这样要不得,我这才去做了一个招牌。招牌做好了,后来顾客来买画,知道我们各是各的,就还是来我这里买。
  石:地震后这么快您就把铺子又打开了,真是不容易。来买画的人多不多?
  李:来的人少。要不要来一两个买主,都是来这里救灾的人。救灾的人来买,我们都是根据原来的价钱再优惠一些,也算是表达我们一点感谢的心意。
  步履艰难的时代
  石: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手艺的?
  李:12岁那年,我父母死了,没法生活下去,我舅母就送我出来学手艺。
  石:拜的谁为师?
  李:黄安富。他是绵竹城关镇的,在小西门那边。他屋里人多,儿子、孙子都在做。他很体贴人。
  石:学艺的时候,年画市场还可以吧?
  李:很红火。那时候年画做得没有现在这么细致,但是市场大。要到腊月的时候,一个大学校,操场、教室四周摆的都是画,两三百户人,尽是卖批发。
  石:自己开始画年画的时候呢?
  李:那时候年画没有以前那么吃香。所以1951…1953年,我又转行去做了三年印刷,搞石印。1954年我们被解雇了,于是回到老家务农,这样一直到大集体时,才又自己开始做。那时候一家一户都去大集体月月称粮。我想我这个手艺还是可以做,就去找到生产队,说我来做个试验,给生产队找点副业。当时快要到腊月了,只能做半个月,卖半个月。生产队就说那你做吧,做一个月交三十元钱。
  石:交三十元钱?
  李:就是给生产队交三十元钱,他给我评工分。你想当时劳动日才二角五一个,我拿工分才收入好多钱?才收入七元五。但是我给生产队交三十元钱,算下来队上还要收入二十二元五,所以我做年画,也算是在给生产队找收入,对不对?做了一个月,交了钱,他就在工分本本上给我写上工分。但第二年就发生了事情。
  石:第二年是……
  李:第二年就是整风运动。就发生了啥呢?反对投机倒把。他们就说我这个是投机倒把,在会上斗争我。我想这个反正当初是生产队同意了的,那就让你斗,我不开腔就是,但是没想到后来还是给我定下了投机倒把,算了我八百多元钱的违法款。我才做了一个月,给你们交了三十元钱,卖的时候你们还给我开了手续,我还先不先就到税务所、税务局去完了税,你说我这究竟是不是只顾我自己在违法?给我算了八百元钱的违法款后,就叫我退钱,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去退?他们就说没有退的,就拿房子来抵。我说那就拿房子来退。他们说你拿房子来退,那住的地方找到没有呢?我说找到了,我就去河边那座拱桥底下住。若是涨洪水呢,那个拱桥的桥头上还有一个瓦窑,我还可以去瓦窑住。吕蒙正蹲瓦窑,中了状元;薛平贵蹲瓦窑,做了两个月的皇帝。我说我蹲两天瓦窑,看看出得到头不?要不我就到监狱里去住,铃子一摇,又有饭吃又不要钱,还撇脱一点。 。。

李方福:见证绵竹年画的风雨历程(3)
石:看来您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气盛的啊。
  李:他们就说,你今天这个样子,要把事情闹垮。我说啥子是要闹垮?我把我的心血、手艺来贡献集体,你们还说我在违法。得到你们的允许,工分本本上还有劳动日工分,税务所我还有手续,我这是在违法?这下他们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说咋个就不说了呢?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今天午饭还没得舀舀(四川方言,指没有着落),随便你要做啥,我跟着你就是了。他们没话说了,就说快拿口袋来称三十斤米回去。就从那以后,我那个事情他们就不过问了。后来又兴起了“破四旧”,要破除封建迷信,年画也就不准做了。当时我们做到拦中半腰的画都是被没收了的,印版子也都被收走了。
  石:那些版子后来退给你们没有?
  李:没有。
  石:所以您现在的版子都是新刻的?
  李:都是“文化大革命”过后重新刻的。“文化大革命”过后,我去德阳看我哥哥的坟——他在德阳103厂的时候,有一天在东湖训练时被淹死了——看了回来,刚好走到绵竹与拱星之间的兴隆的路上,就听到四川人民广播电台——那阵各乡镇都有广播——在说要恢复绵竹县的年画,我就跑到我师傅那里去借了几张版子,又做了一点年画。
  石:那时您师傅还健在啊?
  李:师傅还有后一辈人嘛。在师傅那里借了几张版子做出来之后,就要到腊月了,我就去赶睢水卖画,刚好把摊子摆起……
  石:那时候绵竹还属于绵阳专区吧?
  李:属于绵阳专区,所以就去赶睢水,我们挨睢水近便嘛。那天睢水逢场,刚好才摆开,市管会的就来了,喊“收了,收了”。我问为啥要收了?他说你这个是老一套。我说我在广播里听到四川台播的要恢复绵竹年画,为啥要收了?再说了,这是年画,不是封建迷信。这个门神贴在门上,一没有谁去烧香,二没有谁去磕头,只是过年贴了图个吉祥,咋会是封建迷信呢?我们当农民的没有报纸看,你们吃国家粮的工作人员应该看一下嘛。他就说,那今天摆了就不准摆了,拿到你们绵竹县去摆。我说你又在包口说黄话(瞎说),这是四川省绵竹县年画,你们睢水还是属于四川管嘛,你这又不是台湾。围观的人就都笑起来。你想那么多年,自从“破四旧”后,看见门神的人就不多了,所以摆出来后,看稀奇的人还是不少。过后我想这是咋回事呢?广播在播,咋又不准摆?于是我就去赶绵竹,到了一看,绵竹南门上、南街上、百货公司门市上都摆起了年画。
  石:都是哪些人画的?
  李:有何清山的,杨长安的(何清山、杨长安以及后文提到的陈兴才等,均为绵竹著名的年画艺人)——哦哟,那个时候还是有一二十户人在做。我也就拿到南门上摆起,大家都互相看了看。到了第二年,县上文化馆就成立了年画社,给我们这些年画艺人一人发了一张通知,让我们拿回去盖生产队、大队的章,盖好后就去县上开会。我把通知拿到队上,他们却不给我盖。
  石:为什么呢?
  李:这就是因为头一年的一件事。绵竹年画恢复后,集体让我还是给集体做。给集体做,我已经遭了一次“投机倒把”,所以这一次我就让集体出本钱,我动手做,集体给我评工分。刚好做到拦中半腰,队长出面,要给他私人做两刀纸;会计又出面,要给他做两刀纸……
  石:两刀啊?
  李:一刀纸做三百幅,两刀纸就是六百幅。接下来村上、书记,又要做两刀纸,还说要先把他们的做出来。
  石:他们做那么多,是搞啥用?
  李:私人卖嘛。他们就是借这个机会,一不出工钱,二不出本钱,给自己谋利。你想我一个人做,怎么忙得过来?只好把他们的先做出来,再做集体的。给集体做的时候,有些买批发的来打批发,见他们那里有成品,倒先把他们的给买了。等集体的货做出来,都到了腊月初十边上了,我说手上的货我一个人咋卖得完呢?恐怕得你们卖一半,我卖一半。他们同意了,结果他们卖了钱,又揣到自己的腰包里头,说钱没有卖够。我那一半卖的钱全部交集体了,但还是差钱。然后差的钱呢,他们又笼到我脑壳上。我想了想,最后还是一口气吞了,我说那我打个欠条,开了年做出来后我抵了就是。所以第二年成立年画社要开会的时候,他们就说我还欠他们的钱,不交齐他们就不给我盖章。他们不盖,我就把通知给年画社拿过去,给他们说了情况。年画社说没关系,你还是来参加会嘛。我就还是参加了会。事后呢,年画社又找到我屋里来,找队长通融。他们不来还好点,他们跑来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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