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罗莉亚问起我的幻想世界。
“已经不在了。走得好远好远……”
没错,佛莱德*汤普逊和其他朋友都已经离开我而去。
葛罗莉亚没有发现我的内心革命。我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要看别的电影,再也不看西部牛仔片或是印第安人那一类的东西。我要看浪漫爱情片,那种有很多亲吻、拥抱的电影,每个人都深爱对方。我唯一的用处就是挨打,但至少我可以看其他人相爱。
我可以回学校上学的日子终于到了。我走出家门,但是没有往学校去。我知道葡仔在“我们的”车子里等我等了一个礼拜,他一定很担心我怎么不见了。就算他知道我生病了,也没办法来看我。我们约定过,要以生命保护两个人的秘密。除了上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友谊。
我走到车站前的糖果店,那辆美丽的大车停在那儿。欢乐绽放出第一线光芒,我的心迫不及待飞驰向我的想望。我真的可以见到我的朋友了。
就在这一刻,车站入口响起悠扬的笛声,把我吓了一跳。曼哥拉迪巴号——凶猛骄傲的铁路之王——正奔驰而过,车厢神气地摇晃着。乘客靠在小小的窗口往外望,每个旅行的人都很快乐。我小的时候喜欢看着曼哥拉迪巴开过,不停向它挥手道别,直到火车消失在铁路的尽头。现在换成路易去挥手了。
我在糖果店的桌椅间搜索——他在那儿,坐在最后一张桌子边。他背对着我,身上没穿外套,漂亮的格子背心衬托着干净的白色衬衫长袖。
我觉得好虚弱,连走近他的力气都没有。拉迪劳先生帮我通报。
“你看,葡仔,是谁来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绽开一朵快乐的微笑。他张开双臂,抱着我许久。
“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今天会来。”
“所以,小逃兵,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到哪儿去啦?”他仔细打量着我。
“我病得很重。”
“坐。” 他拉过一张椅子。
他向侍者示意,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但是服务生把饮料和糖果送上来的时候,我连碰都不想碰。我把头靠在手臂上不动,感觉自己软弱而忧伤。
“你不想吃吗?”
我没有回答。葡仔托起我的脸,我用力咬住下唇,但泪水仍然忍不住决堤。
“嘿,怎么啦,小家伙?告诉你的朋友吧……”
“我不能,在这边不能……”
拉迪劳先生在一旁摇头,不解这是怎么回事。我决定说些话。
“葡仔,车子还是‘我们的’,没错吧?”
“是啊,你还怀疑吗?”
“你可以载我吗?”
他听到这个请求吃了一惊。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现在就走。”
他看到我的眼眶更加湿润,便拉起我的手臂,带我到车子里。
他回店里付了钱,我听到他对拉迪劳先生和其他人说的话。
“这个孩子的家里没人懂他。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纤细敏感的小男生。”
“说实话,葡仔,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小鬼。”
“你爱怎么想都无所谓,他是个不可思议又聪明的小家伙。”
“你想去哪儿?”他钻进车里来。
“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就好。我们可以往木朗度开,那边比较近,不会用掉太多汽油。”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了解大人的烦恼啊?”他笑了。
我们家实在穷到了极点,所以我们很早就学会不要浪费任何东西,因为每样东西都要花钱,每一样东西都很贵。
短暂的车程中他没开口说话,让我慢慢平复情绪。当一切事物都被抛在脑后,窗外出现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原野,他停下车子看着我。他的微笑弥补了人间其他角落所缺乏的美好。
“葡仔,看着我的脸——不对,是我的这张狗脸。在家里他们说我的脸是‘狗脸’。我不是人,是动物。我是皮纳杰印第安人,是魔鬼我儿子。”
“我喜欢看的是你的脸,不是什么狗脸。”
“反正你看就对了。你看我被打到现在还肿肿的。”
“他们为什么打你?”葡仔的眼睛上蒙上担忧和同情。
我原原本本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他听了我的话后眼睛湿润,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无论如何不该这样打小孩啊!你还不到六岁呢。法蒂蚂圣母在上!”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一无是处。我坏透了,所以圣诞节的时候为我降生的是小恶魔,而不是圣婴!”
“胡说八道!你是小天使。也许你有点淘气……”
“我坏透了,我根本不应该出生的。我前两天这样跟妈妈说过。”
“你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他舌头打结了,第一次说话结巴了起来。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很需要跟你谈。我知道爸爸这个年纪还找不到工作一定很伤心。妈妈天亮前就得出门,赚钱帮忙支付家用。我姐姐拉拉很用功,但是现在也必须去工厂工作……这些都是不幸的事,但他还是不该这样打我。圣诞节那天我答应过他,可以随他高兴打我,可是这一次实在太过分了。”
“法蒂玛圣母啊!像这样一个小小孩,为什么必须承受这些苦难?我真不愿见到这种事。”
他稍稍压抑有一下他的情绪。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让我们以男人的方式谈话吧。唔,我想你真的不该对姐姐说那么不好的话。事实上,你根本不该说脏话,懂吗?”
“但是我还小,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顶他们。”
“你知道那些话的意思吗?”
我点头。
“那你就不能也不应该说。”
他停了一下。
“葡仔!”
“恩?”
“你不喜欢我说脏话?”
“简单地说,对。”
“好吧,如果我没死,我就答应你再也不说脏话。”
“很好。突然讲到死不死的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们再度陷如沉默,葡仔有点疑惑。
“既然你相信我,我还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是有关那首探戈。你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吗?”
“说实话,其实我不太确定。我学这首歌是因为我什么都想学,因为它的音乐很好听。我连想都没想过歌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打我打得好痛、好痛啊,葡仔。没关系……”我用力抽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会杀了他。”
“你说什么啊,小男孩,你要杀了你爸爸?”
“对,没错。我已经展开行动了。杀他并不是表示要拿巴克*琼斯的左轮手枪‘砰!’的一下。不是这样的,是在心里杀了他。因为只要你停止喜欢一个人,他就会慢慢在你心里死去。”
“你这个小脑袋还真会想些有的没的!”他嘴巴上这么说,眼神还是充满了温情。
“但是不不是也说要杀了我吗?”
“我是这么说过,然后我用相反的方式杀了你——你在我心里重生,旧的你就死了。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唯一的朋友,葡仔。不是因为你会送我小照片、请我喝饮料、点心,或给我弹珠……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
“听好,大家都喜欢你——妈妈、葛罗莉亚、托托卡、路易国王,甚至你爸爸……还有,你忘了你的甜橙树了吗?那个米奇欧,就是……”
“小鲁鲁。”
“对,所以……”
“那不一样,葡仔。小鲁鲁只是棵小小的甜橙树,甚至连开花都不会……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从现在起这辆车是你一个人的,因为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再见?”
“我是认真的。你看,他们都那么讨厌我。我已经受够吃板子和揪耳朵了。我再也不要被当成米虫……”
我感到喉咙因为痛苦而打结,需要很多勇气才能吐出所有的话语。
“所以,你要跷家罗?”
“不是。我想了一整个礼拜,决定今天晚上要去躺在曼哥拉迪巴号下面。”
他说不出话来,用手臂紧紧圈住我,用一种只有他才会的方式安慰我。
“不可以这么说,上帝是爱世人的。你有想象力、有聪明才智,前面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呢。我不希望你有这个怪念头。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如果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就不应该再说这种傻话了。”
他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用手背擦去我的泪水。
“我非常喜欢你呢,小家伙。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多。来嘛,笑一个。”
我笑了一笑,因为他的表白而感到放心。
“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很快你就会变成街头老大,因为你的风筝做得好,是弹珠王,是像巴克*琼斯一样厉害的牛仔……还有啊,我想到了一件事,你想知道吗?”
“想。”
“这个周末我不去安康塔多看女儿了,她要和丈夫到佩瓜他去玩几天。我在想啊,既然天气这么好,不如去关杜河钓鱼吧。因为我没有其他好朋友可以一起去,我就想到了你。”
“你要带我去吗?”我的眼睛亮起来。
“恩,如果你想去的话。你不一定要答应我。”
我把脸靠在他那蓄着落腮胡的脸上,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作为回答。
我们笑得很开心,把悲伤的事都忘光了。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我们可以带点东西去吃。你最喜欢什么?”
“你啊,葡仔。”
“我是说腊肠啦、蛋啦、香蕉啦……”
“我什么都喜欢。在家里我们学会要喜欢我们吃的每一样东西——如果我们有东西可以吃的话。”
“那我们要一起去钓鱼罗?”
“想到这件事我连觉都睡不着。”
但是有个麻烦的问题在快乐之中投下阴影。
“你要怎么解释说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