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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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金山-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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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人呢?这都是命!
  “唉!”素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扫帚走进屋去,开始了“整治”工作。
  望着素琴的背影,何大福心里五味杂陈,既有怜爱,又有内疚。慢慢地,他的眼睛湿润了……
  当年,他是化工厂的政工干事,虽然好歹是个干部,但多少女孩一听说他是孤儿出身,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人。直到二十七八岁,何大福还是光棍一个。
  正当他对家庭、爱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是副乡长的女儿,秀气、水灵。由于底下还有三个弟妹,她很小就挑起了帮父母忙家务的担子。劳动不仅没有使她粗糙,反而使她更加健康和端庄。经人介绍,他与她相识了。
  他见她的第一眼,便断定这可能是他终身的伴侣。没有娇气,没有做作,有的只是纯洁和质朴,何大福觉得她像一片温柔的绿草坪,像一股和煦的春风。
  “你,你不嫌弃我穷吗?”他壮着胆子问。
  她抬起脸,轻轻地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你人好就好!”他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那绯红的脸颊和嫣然一笑的神情。
  半年以后,他们结婚了。婚礼很简朴,家里唯一好点的家具是他在单位用废钢管焊接的一张铁架子床,刷了天蓝色,床头挡板还喷了白色熊猫图案。桌子、椅子则是自己找木匠打的,找朋友漆的。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她二十五岁。
  结婚后,他忙他的事业,家里一点也顾不上。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后,家庭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洗衣服、做饭、换尿布、带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却从无一句怨言。有事没事,她总爱带着儿子往娘家跑,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拎着。一条咸鱼、一片咸肉、一捆莴笋、一袋青菜……只要是能带的她都往家里带。这么多年过去,何大福始终感到妻子是他最稳固的大后方,她的纯洁和质朴,像夏日凉爽的绿荫,像冬季温暖的炭火,她默默地支撑着这个起步艰难的家庭,无怨无悔。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为她买过些什么,每个月把工资上交以后,他就不管了。一个月五十多元工资,他结婚前一个人都紧紧巴巴,可到了她手里却还能有“富余”,一会儿给他买条裤子,一会儿买点毛线给他和孩子们打几件毛衣。去年,她还买了个电熨斗,从此他出门时格格正正,裤子上始终有一条笔挺的裤线。

破釜沉舟断后路(3)
十年了,她只提过一次请求。那是五年前,她还在胜利小学当老师。一次回家她跟他说,“听说,县总工会需要人,你跟工会主席那么熟,能不能帮我说说呀?两个孩子都在西山上学,我在胜利小学实在不方便”。周素琴知道何大福的脾气,对自己从来都是“三不提”:不提职务高低、不提待遇多少、不提条件好坏。这一回她估计自己是嘴上抹石灰——白说了。谁知,这回他竟去了。县工会主席是他的老领导,一听来由,当场表态,“没有问题,但有个条件,你也一起调过来,给我当个办公室主任,隔两年提你当副主席。”何大福当时已经是县里的名人了,他写的稿子给万庆彪做发言,曾经七次被掌声打断。县工会主席爱才,一心想把他挖过来,再说这么优厚的条件谁能拒绝呢?可他太爱化工厂了,他割舍不下化工厂的事业。“就是我老婆调不成,我也不愿离开化工厂!”他撂下话后,不再提老婆调动之事。
  此后,他没调总工会,老婆也没去成。
  回家后,他跟她讲了一遍,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吱声。他想解释,可终究没能说出口。
  多好的老婆啊!可今天,他连自己的房子都保不住,还要带着全家出来吃这个苦。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素琴……”他喊了一声。
  “啊?”素琴正埋着头扫地,灰尘冲天而起。
  “将来,将来一定让你住大房子、住好房子。”他揩了揩脸。
  “去去去,快去打点水来。”素琴冲到门口,不停地咳嗽着,像是从灰堆里爬出来一样,脸上、头上、身上已灰蒙蒙一片。
  一天的辛劳,到傍晚,小屋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张蓝花布帘子把房子隔成了里外两间。墙上糊了新报纸,地上被拖得干干净净。小厨房里煤炉、碗柜、锅、碗、瓢、铲井井有条。“孩子们的床怎么办呢?”素琴对着那张折叠床犯了难。
  何大福也愣住了,这两间房的确太小了,一间做他们夫妻房,另一间做客厅,但一张桌子、四张板凳一放,再把床挤进去,要是来个人连坐都坐不下……这可怎么办呢?何大福抿着嘴,到处打量着。“有了!”他大叫一声,把周素琴吓了一跳。
  “这几天先叫小孩睡在地上,铺点厚棉花胎。后面我负责解决此难题。”第二天,他就找人边比划、边忙活。用木头打了一个框,钉几根档,用纤维板钉了一张无腿床,然后背面装上绞链,另一方在墙上钉了两根角铁,床框与角铁连在一起,成了一张活动床。白天拉起靠上墙,晚上放下一张床。拉起时,正面贴上一幅画,像一幅中堂。
  “怎么样?”他朝素琴挤了挤眼睛。
  “亏你想得出来。”素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远看像幅画,近看是张床。晚上人睡它,白天挂上墙!”何大福一脸得意,摇头晃脑吟起打油诗来。“这是创新,这是创造!”最后,他还来个定论。
  “你……”周素琴又好气又好笑,“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可嘴角却不经意间露出了笑。
  睡觉问题得到了解决,何大福夫妻也算定了心。可是江南春季梅雨连绵,他们租住的这间旧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卧室与厨房下起雨来,几乎与外面“保持一致”。外面怎么下,里面怎么下。所以,那一阵,他们最害怕下雨了。下起雨来,家中的澡盆、脸盆、脚盆、痰盂、咸菜缸、大碗全部用来接雨水,真是“热闹非凡”!事先,县劳服经理只跟他说了有点漏,没想到漏得这么厉害。
  居住条件差就差点,自家人克服克服吧!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自何大福到金箔厂上任后,厂里的干部职工上门的越来越多。许多人是来商讨工作的,也有不少员工是来反映困难的。何大福夫妻热情好客,不厌其烦,端茶递烟。他们越客气,名声就越好;名声越好,来客越多。开始,他们还能抵挡得住,时间一长,家中财力吃不消了。更难忍的是,何大福常常将厂里人带到家中吃饭,他把家当成了###饭店,常常搞得周素琴措手不及。
  这天上午,何大福和刘恒从县工业局开会出来,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偏巧又下起了大雨。
  “老刘,你家离得远,下雨又不能走,我家近,走,到我家吃过中饭再走。”何大福连拖带拽将刘恒拖到家,老远就叫嚷着:“周老师,快!刘厂长来了,中午吃饭!”周素琴当老师,何大福从结婚到现在都喊周老师。
  一跨进何大福家门,刘恒与周素琴同时都愣在那儿。刘恒愣的是:何大福家中竟然用六只盆罐在接雨漏,比他家还差!顿时热泪涌出眼眶。周素琴愣的是:何大福自调到金箔厂,每天中午都不回家吃饭,怎么这时候跑回来吃饭了?她刚下班回来接漏,一点准备也没有。泪花都急出来了。她忙扯了一下何大福衣角,将他拖到厨房,含着泪说:“你这时候叫我忙饭?怎么忙啊?到哪儿买菜啊?就是有菜买,哪儿来的钱啊?”何大福从来都是乐天派,连忙说:“客人到,一定要脸热、心热、锅热,没有菜没关系,只要做到‘三热’就行了。你给我炒一盘家乡花生米,割一点咸肉,炒点大蒜,再烧一个榨菜西红柿汤就行了!保证刘厂长高兴!”一席话说得周素琴破涕为笑!回到客厅,何大福又对刘恒说:“今天叫你来吃饭,不是向你哭穷的!我们比你们还好呢,你们住大通道,我还住单间呢!”说完,两人都苦笑起来!
  二十多年后,何大福事业有成,专门在当年化工厂靠秦淮河边上的一块空地上,建起一幢豪华别墅,连地下室共四层。家还没搬,周素琴就闹了起来:“房子这么大,叫我怎么住?!”
  

今天胃不好的联想(1)
“听说何大福明天上北京去,你们知道吗?”在酒鬼王志宏副厂长家,几个“酒肉朋友”又聚在一起。酒还没开喝,王志宏就开始通报。
  “花厂里钱,到北京游山玩水,谁不愿去?”李雄关语调尖酸刻薄地接话说……
  首都北京是中国政治文化中心。古老的、现代的、传统的、西洋的建筑,最好的都在首都。1984年春节刚过,钱仁德局长就对何大福说:“小何呀,北京天安门管理局来电话要求我们去报告金箔生产进展情况。北京金箔大用户很多,你准备准备,我带你去北京汇报,顺便拜访拜访这些大客户。”何大福正好也有这个想法,得到钱局长指令,便叫上供销科长马国富,在钱局长的带领下奔赴北京。
  何大福这是第二次上北京。第一次是两年前,作为金东化工厂的党委委员、劳动服务公司经理,他奉命带着助手绕道北京,计划去山西太原购买蔬菜大棚。金东化工厂副业开展得好,有五十多亩副业基地,他们种蔬菜,以此改善职工生活。那时候,他精力充沛,事业蒸蒸日上,人们都猜测他将是金东化工厂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他清楚地记得,从金陵到北京,铁路两边的围墙、院墙上到处都刷着大大的、鲜红的标语“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靠在火车的硬卧车厢里,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贫脊的原野和破落的村庄,透过火车走道的玻璃窗,看着硬座车厢里那挤挤挨挨的人群,一种难以名状的优越感让他无比###。“扎根化工厂,献身一辈子。”他热血沸腾,踌躇满志,壮怀激烈、憧憬未来……然而,那时候他毕竟只是中层干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加上化工厂效益好,只要领导批准了,所有费用均按规定报销,不烦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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