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点点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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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点点幽-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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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新建没几年,里面还没完工。和看门的一位老奶奶聊了几句,她说庙虽是新的,但宝华寺的历史很古老,这一大片土地本来都是庙产。
  离开宝华寺继续前行,越溪已被规划和建设为工业开发区,原先的自然村落都被搬迁,田野中修起大路,盖起成片水泥厂房。越溪后就是胥口,那里也新辟了一个胥江工业开发区,准备招商引资,基础设施的框架已经打好。
  这意味着,原先尽显江南田园风光的太湖之滨,也将工厂林立了!
  从胥口沿太湖岸线一路往西。车外,右边是田野、村落和山影,左边濒湖,冬季芦根枯黄,下午日头西斜,照得湖水闪亮。
  在进入渔阳山脉前,先看到被采石所劈的山口大片的嶙峋峭壁。有几座吊车正在黄裸一片的残山峭石间整理山体,为复绿做准备,山脚的采石宕口也成基建工地,大约要在上面盖房子。
  公路在湖山间蜿蜒。愈往里走,山野自然的风味愈纯。在渔阳湾的西入口处停车,那里矗了一块有关昙花庵的大广告牌,一条土路穿过靠山的小村庄,继续向坞内延伸,并顺山势拐了个弯,昙花庵就深藏在渔阳湾西侧最底部的山根下。到庵前才见那里正在大兴土木兴建新的房子,原先玲珑精致的小庵,恐怕很快就将膨胀为显山露水的大庙了。
  从昙花庵原路返回,由路口至谷底庵前的路还是原始的泥土路,前两天刚下过雨,路面凹凸不平,满是车轴压陷的印痕,有的深痕里还有积水。针叶脱光的水杉在路两边断断续续地排列成散兵状的队形,在冬天里它们是深棕色的,但仍十分修长秀气。
  途中询问乡人,董其昌的墓在这坞里吗?答是。又问在坞的什么地方?那人就用手往坞内一指,在那里面。
  渔阳湾的山坞很宽阔,渔阳山呈“冂”字形,如两边有长长扶手的大太师椅一般,在东西两侧的扶手处,各有一个小村落倚山而建,坞的中间是广阔而平缓的山坡地,被村人辟作桑园与苗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波光夕照中的渔洋山,你还能安静多久?(2)
“从哪里走进去近些呢?”
  “从对面路口进去。”农人遥指山坞的东侧。
  于是回到湖边大路,改从渔阳湾东山脚进去。从同样的一条原始乡间小路往里走,绕过一棵古树下的池塘,走向中间大片桑田里,寻寻觅觅,哪有什么坟?
  突然,听朋友在一边叫起来:“会不会是那里?”
  忙转头去看,见其手指着附近桑园里一处枯藤绕树处。
  趋前一看,果然!一丘土坟,从坟前石碑可见为吴荫培所立,这是一狭石条碑,碑前又有一方石碑,也说明此为董墓,并定为吴县文保单位。
  坟在低矮的桑树株中,仅为一座隆起的荒丘而已,简陋得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董其昌的墓?可能吗?
  一棵一米多高的裸树(冬天落光了叶子)紧贴着坟边孤伶伶地站着,褐色枝干上缠挂杂乱的黑色枯藤。
  和友人在这空旷的桑田中站了一会。他前后左右四处张望,说,这坟地选了一块风水极佳的位置。然后指点给我看。此坟位于三围皆山的坞中心,正面对太湖,视线极畅亮宽阔。不光后有靠,前有照,青龙白虎两侧,而且湖上如蓬莱仙岛般浮现几波淡青色的山影,如笔架一般。
  这是案山,而且是笔架山,风水极佳,他说。在整个苏州只有两座这样的笔架山,一在光福,一在渔阳山这里。
  渔阳山三面皆临太湖,当年未筑湖边公路时,从附近玄墓山望去俨然漂浮湖中,其中峰坞幽阒游者鲜至。民国时李根源专程来寻董墓,只能翻山越岭,且土人云渔洋多湖盗,掳人勒赎,不可轻往。舆夫有戒心不敢行。李根源仍一意前往,由邓尉山东麓走梓里,又南行经桑园、吕浦口、保华庵、蒋墩、沿渔洋西麓行约五里,踰岭入坞,至背山面湖的渔洋里。当时由董姓者引至香光墓前,墓石刻“明董文敏公墓,民国已末吴中保墓会建,吴荫培书”,这块墓石至今尚在,就是我今天看到的这块。但当时李根源看到的董墓,仅乱坟中一土堆,现在则虽仍是一土堆,但乱坟已易为桑园。
  当时,李根源终不能释然骤信乱塚之坟为香光父子之塚,便在村人中询根问底,又遍寻全山未得踪迹,折至村中于董姓桑园边得一碑,乃香光曾孙为山兴讼之刻石,字半模糊,大意谓康熙间香光另一曾孙不肖,盗卖山地与沈某。诉吴县批准治其曾孙及居中人潘某罪,永远保护坟山之意。李根源正于意犹未尽之时,舆夫附耳来言,惧湖盗来求速走,这才罢休。
  上个世纪的事情,六七十年过去了,如今土堆依然,心中产生的疑问,也和李根源当初一模一样。
  李根源那天离开董墓后又去了昙云庵(疑即为现昙花庵),最终登法华岭眺望湖山形胜,长沙、叶山诸岛陟入湖中,风景绝佳。是时东南风飚起,湖涛汹涌高数丈,迎面扑人而来。当时慨叹:“海宁观潮亦不是过”,“光福诸山当以此为最胜,石壁次之,余则逊此远矣!”
  可惜我未能亲眼一睹那场“海宁观潮亦不是过”的太湖潮涌,这天下午在渔洋山麓看到的太湖,是波光夕照中宁静的白玉盘。
  归来夜读清沈德潜《游渔洋山记》,十分的有趣有味,特录全文如下:
  渔洋山,王阮亭尚书取以为号者也。山在太湖滨,从元墓山(即玄墓山)还元阁望之,如履舄在几案下,可俯而拾。予爱山之名,欲往游焉。取道米堆山钱家坎上阳村,一路在梅花园中,花光湖影,弥漫相接,烟云往来其间,欲动欲定。沿湖滨行,湾环回折,始疑其近,久而逾远,过十余里入渔洋湾,董文敏归骨于此。居人如鹿豕状,见余至,以游人不到处,甚骇。绕湾而行,又三五里,渐入渐深,窅然无人。登山之巅,全见太湖。湖中群峰罗列,近而最大者为西洞庭,相望者为东洞庭,远而大者为马跡,其余若沉若浮,倏现倏隐,不可名状,三洲依约在目前。巅顶别径而下,树木丛杂侧身低首始免搅I。入昙花庵,庵有老僧,长眉卷发,若身毒国人,见客无酬接礼。问以王阮亭尚书曾至此间留遗跡与否?僧言幼即挂瓢于此,垂七十年,不见有官人至此,亦不知王为何如人也。因思阮亭为风雅总持,语妙天下,而手版匆忙,未及亲赴林壑而领略其胜者,又无诗笔通灵足以发挥湖山之胜者,古往今来如此者可胜数耶?怅然久之。山相接为法华、为盋盂,以日晚不及更游,仍从渔洋湾觅故道归。于时,村落中炊烟浮动,白云欲还,遥望梅花林,如残雪满山,而斜阳一抹滉漾其际,倍觉冷艳可爱。久之,返还元阁,将昏黄矣。灯下濡笔作记,如东坡所云:清景一失后难摹也。(《光福志》卷二) 。。

波光夕照中的渔洋山,你还能安静多久?(3)
我那天由渔洋湾返回时也是黄昏,太湖正红日西坠,芦花如画。而渔洋山谷则薄暮初升,山野一分分融解,渐隐入一层轻烟淡雾之中。夜将降临,湖山蒙上了一抹冷色,山坞旷野里浸满了从湖面溢漫而来的水一般的清凉。
  想起从北京、从台北、从海内外、从四面八方来的人们,一次次提议修复董墓,表达建造董其昌纪念馆的热望。禁不住在临行前又一次回望渔洋湾,那广阔宁静,在暮霭中葱茏一片的山坞。不由觉得,若真的在这山坞中出现大片新建的巨塚与神道,岂不太煞风景?倒不如像现在回归自然,隐于深坞之中来得惬意呢。
  隐隐有些担心:波光夕照中的渔洋湾,你还能安静多久呢?
  三个多月过去了。
  次年4月末,又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我想看看春天的渔洋湾是什么样子,就去了。
  那天上午整整两个小时,我独自在渔洋湾的大坞里走来走去。淡淡的阳光。凉爽而无丝毫寒意的野风。满坞鲜嫩的新叶和黄的菜花、红的杜鹃、白的不知名的草花,象无数盛装的佳宾,不期然在瞬间挤满了原本空旷寂寥的大客厅,让人目不暇接。
  伸开双臂将一湾绿潮拥在宽阔胸怀里的渔洋山,也早换上了青翠的新装,一眼望去,这时候的渔洋山和渔洋湾,真的是新鲜欲滴啊。(20…6)
  到处是新鲜的小银杏树林,叶片从新绿里透着乳黄。在有些山凹里,还有成片的菜花仍在开放,黄澄澄地亮在青黛色的山影和清水般漫溢的绿野之中。在一座小山坡上,芳草茂密的背景,突出了两株小红枫的妖艳。
  当山川和大地被植物的春潮所胀满,结果是除了绿意撩眼,其余什么都被淹没了。我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拉网般地在坞里来回走了两遍,却始终无法重见上次找到的由吴荫培立碑的董墓,触目之处皆是密密丛丛的绿潮,高些的是银杏幼苗,低伏的是茶树,那桑林竟一时找不到了,到处是伸枝展叶的新绿遮眼啊。
  好在我每次走入山野,都并无很强的目的性,全凭感觉自由游走,这次也是,除在坞内走了两遍,又从渔洋东脉的山间小路一直往山里走,沿途树吐新绿,草竞芳茂,十分怡人。这条小路的尽头便是坞底正在兴工的昙花庵,黄墙在青绿一片的山围里十分鲜亮。
  中午时分,我又顺山路逶迤上山。登山巅则湖景毕现,果真群峰罗列,如青龙浮起于水面,曲折有致。近处的渔洋山脉如屏如螺,皆伏脚下,苍翠可喜。山上有诸条小路,任择一路而行,途中碧树耸翠,杜鹃吐红,虽无古木巨株,却也青翠一片,山巅路尽处又现一角黄色寺墙,近前见门楣上书“四面观音”四字,里面是个小四合院,仅一主殿,一群农妇在佛像前进香颂经。
  只在殿前向里张望了一下,即悄悄退出,不想惊忧任何人。
  又走在平缓的山头之上。双眼总舍不得离开这满山满坞的葱翠,至于与之相连之诸山,哪是法华山,哪是盔盂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舒缓起伏的连绵青山,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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