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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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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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顾皓熵那只带血的手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晏翡一只手撑在地上,身子倾向床榻的方向,双目通红,就这样死死地定在那里,嘴巴张着,看着丈夫的那一只手。
  
  郑婉芷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复过来,脸上除了冷漠之外,再无别的任何表情。她轻轻地退开一段距离,偏开头去,不再去看床榻方向。转头的刹那,没有人会看见,这个素有‘铁血皇后’之称的女子,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顾皓熵的眼皮越垂越低,几乎快要合上了。那一线的空间里,承载无数渴望的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向了泠霜身边之人。
  
  泠霜微微抽动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可是,脸部的皮肉仿佛被浇铸了一样,凝在那里,一点也扯不动。她轻轻放下了自己的手,也从床榻边退开几步,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下的那一方青砖。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都不如郑婉芷,没有她那么坚强,没有她那么耐忍,没有她那么心狠……
  
  郑婉芷可以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后长年容忍到几乎视而不见的地步,而袁泠霜做不到。
  
  或许,郑婉芷真的一点都不爱袁泠傲,又或许,她是太爱他……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泠霜默默地闭上了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仿佛成了一件死物,成了这房中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袁泠傲紧紧地抿着唇,站在床边俯视顾皓熵,良久,终是伸出双手,握住了他伸在半空的手。
  
  顾皓熵的眼角,静静地滑下一滴泪,唇畔微微勾起,带着笑意,合上了眼睛。
  
  “敬桓!”袁泠傲一呆,大跨了一步上前,喊了一声顾皓熵的表字,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顾皓熵的手,仍旧握在他手里,还是温热的。袁泠傲一点一点俯下身来,跪坐在床榻边上,手肘抵在床沿上,将额头撑在手上,静静地看着这个已经没了脉搏的人。
  
  他这一辈子,始终有一个人对他不离不弃,从他在夺储之战中败下阵,从他隐忍多年之后再次崛起,从他终于登基为帝,开始他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这么多年,真正由始至终守在他身边的,唯顾皓熵一人而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他视作亲生手足的人,偏偏却是存了那样的心思?他曾经,真的是想把霜儿交给了顾皓熵,给任何人他都不会放心,不会服气,唯独给了顾皓熵,他才真正的放心,因为,那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他成了自己的妹婿,亲上加亲的好事,今后,他们的情谊只会更深更深,而霜儿也有了一个好归宿!
  
  可是,可是!为何老天偏偏要这样作弄人?!一片冰心在玉壶,霜儿才应该是你的玉壶,而不是一个对你只有兄弟情分的男人!为何你不懂?!为何你就是偏执地不肯改?!为何你偏偏要让自己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袁泠傲死死地攥着顾皓熵的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质问。
  
  霜儿那时候还是这般单纯善良,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你,我不敢让她知道,真的不敢,我不敢想象让她知道之后,她会怎么样?痛不欲生?
  
  我小心翼翼地瞒着,可是,你却居然到栖秀宫作出那样的事情,吓得她几乎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实在是怒极攻心,不惜对你拔剑,是的,该结束了,这一切,无边的孽欲,到此为止,你回你的齐国,今后,再不相干了。
  
  你问我你哪里比不上她,我觉得这个问题可笑而荒唐,我只能回答你,这天下,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不相干,我原以为,可以就此不相干的。可是,你为何还要回来,在这样的时候,在段军横扫千军的时候,在你皇兄阴险地无所不用其极地罗列你罪名的时候!我叫你走,回齐国去,你为何就是不肯听?留在临安,只不过白白送了性命而已,这一切,值吗?真的值吗?!哈哈哈哈……如今,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尘归尘,土归土……
  
  不过,你放心,这笔血债,我定为你向段潇鸣讨回来!
  
  袁泠傲的眼睛通红,良久之后,终于放下了顾皓熵的手,重新掖回被衾里头去,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各扫了三个女人一眼,脸上已经回复了平静。
  
  他走到郑婉芷身边,只说了一句:“好好料理敬桓的后事,要叫全天下都知道,是段潇鸣害了宁王的性命!”
  
  说完,也不等郑婉芷回话,大步流星而去。
  
  * * *
  
  直到他走出了养宁殿,郑婉芷才沉沉地叹出一口气,看向另两个人。光影明灭里,一个低头站着,一个全身瘫着,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这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对顾皓熵,她本没有半点情分,死了他,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
  
  这场面叫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皇后章服迤逦坠地,衣料磨地的沙沙轻响中,远去了。
  
  晏翡怔怔地跪着,看着眼前地上,晃过的那一角衣裙上,信期绣的针法,攒着米珠勾勒出飞凤的图案,翩然欲飞。
  
  丝线莹光流转,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就像天地初开时,盘古的那双眼睛所见,只有黑黄不辨的模糊。
  
  不是她,不是袁泠霜?!
  
  新婚之夜,他连喜秤都不用,只是徒手拽下了她蒙头的‘花好月圆’喜帕,冲天的酒气熏得她发呛。他一头栽在床上,蒙头大睡,洞房之夜,将她弃之不顾,让她落下让人耻笑的话柄,竟不是因为袁泠霜?!
  
  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却从来连一个字都不屑于同她讲,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拿着一卷书册却半天也不会翻一页,只是愣愣地看着某一个方向,盯着发呆,竟不是因为袁泠霜?
  
  她实在受够了,终于忍不住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只冷冷回她一句:“你想要当宁王妃,我成全你,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那绝情的拂袖而去,竟不是因为袁泠霜?!
  
  他这么多年,连一个侍妾也未曾纳过,连正眼都未曾瞧过她,竟不是因为对袁泠霜的深情,而是心中藏了一份永远见不得光的感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喜欢另一个男人?这不是真的,不是!她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做梦……
  
  晏翡一个人瘫在地上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声音沙哑地仿佛苍老了百年,听来十分可怕。
  
  泠霜抬眼去看了晏翡一眼,只见她表情呆滞地跪着,似乎对这外界发生的事情一点感知都没有了。
  
  “你一生视我为敌,以为是我抢走了他,其实,抢走他心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泠霜抬起脸来,清浅一笑,抬手用衣袖抹去脸上两道泪痕,轻轻地转身,离去。
  
  殿外刺眼的光线,让眼睛一时之间有点受不了。明暗的鲜明对比,从阴森诡异的内殿重新走到阳光里,仿佛像隔了一世又重见天日一般。
  
  泠霜一步一步地走着,身后再没有半点动静。
  
  * * *
  
  次日,宫中盛传,宁王在乱阵之中被敌军所伤,救回宫中之后,不治身亡。宁王妃哀恸难当,一头撞墙要随夫而去,幸而左右相拦及时,不过还是碰得血流不止,当场昏厥。
  
  宁王妃醒来之后,神志不清,终日痴笑不止,太医诊断,实为疯癫之症。
  
  百姓闻之,莫不感叹宁王妃贞烈,以身殉夫,当为天下节妇之表率。宁王夫妇多年伉俪情深,琴瑟和谐,为表示守卫临安的决心,宁王千里迢迢把王妃接来,激励士气。未料到突逢此变,宁王竟被乱军所杀,撒手人寰,实乃可叹可憾也!
  
  帝乃遣史官撰文,载入国史,将宁王夫妇功勋,传至千万代之后。
  
  国中之人,莫不争相赋诗撰文,歌颂宁王夫妇功德,大丧之日,城中百姓皆沿道旁跪哭,送宁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众卿体谅,某黎铭感五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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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错》阿黎 ˇ只是当时已惘然ˇ 
  不知是因为顾皓熵‘节义’地悲壮地死,还是临安城的守军真的是精锐,总之,在段潇鸣猛烈强攻了一个月后,依然没有攻破。虽然其间陆陆续续有些地方失手,但没多久又被袁军重新夺回。战局完全与预料中的不符,两军就隔着一座孤城,两相对峙僵持着。
  
  泠霜被袁泠傲隔离在栖秀宫里。他特意调了一列御林军专门守护栖秀宫的安全。没有他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栖秀宫,包括袁泠霜本人和皇后在内。
  
  她不知道袁泠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还是软禁她,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现在内宫也开始有些乱了,他可能是怕郑婉芷忽然恨意起来,把她给杀了泄愤,也可能是担心她会趁乱被段潇鸣的人暗中接走,在他的思想里,这两种可能性都非常大,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泠霜实在无事可做,每日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光线从明亮渐渐变为暗淡,看着东边的窗子慢慢亮起来,最后又在西边的窗子慢慢熄灭,宛如一支烛,悄无声息地被人点亮,又悄无声息地自己慢慢熄灭,仿佛它从来都没有被人注意过,只是默默地,散发着光芒。它没有悲喜,不因人世间的纷争而亮,也不因人世间的纠葛而灭,天生地超然物外,居高临下,俯视芸芸众生。
  
  外面的杀伐声,震得仿佛连地都在动。无论昼夜,都可以清晰地听见。她一个人伏在被底,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对珩璜贴在胸口,想着几十里外的战场,他发丝凌乱,满面油光,骑在马上,挥着长剑一次又一次地号令全军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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