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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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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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柔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袁昊天抢过了话头去:
  
  “可是没想到师娘居然是这般才华的女子!师傅定是悔不当初!”
  
  昊天说完,茜柔却并未急着接话,反倒是一脸沉吟。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可悲。自己的妻子,他却连面目也没有认仔细。娘亲那日轻纱遮面,直到比完了,众人皆惊叹中,娘亲又转回书案,提笔疾书,而后径直走到爹爹面前,将纸笺掷到他脸上,然后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傻傻的目瞪口呆的爹爹,还有无地自容的苏纤纤。”
  
  “啊?!”袁昊天不禁倒抽一口气,对茜柔之母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彻底惊得哑口无言。
  
  听见袁昊天的抽气声,茜柔嘴边漾开温馨幸福的微笑,声音柔和恬静:“昊哥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娘亲……虽然娘亲那么早就离开了我,但是,每回一想到我是娘亲的女儿,我就好高兴,好高兴的……”
  
  “师娘到底写了什么啊?”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袁昊天番外蒹葭苍苍
  《诗经·国风·秦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将军!”铁甲振振,一阵寒光耀眼,孙章平行至袁昊天侧后方,俯首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章平,你来了。”袁昊天依旧举目远眺城外,北风将松明火把吹得呼喇喇直响,劈啪劈啪,火光跳个不停,仿佛一个寒冷饥饿中的人,因为痛苦而战栗抽搐一般。
  
  城下一片火光辉煌,那是段潇鸣代天讨伐的‘义军’。
  
  “章平,你说,是不是我真的老了……我怎么竟看见霜儿在望我呢……”袁昊天低低一哂,可是还没待那声音笑出来,便已经先噎住了,就那样哽在喉咙里,却是上不得,下不得,仿佛笙箫埙乐里的一股幽咽之气,塞于腹中,久久徘徊在那里。
  
  “将军……您……”孙章平不由觉得悲从中来。他们精心准备,竟这样就化为了乌有!胡骑迅猛剽悍,如狂风暴雨,卷地而来。他率部奋力迎敌却频频失利!如今力竭兵稀,重围难解,孤城残败,怎叫人不心中凄凉?!
  
  “章平,我们在这凉州城,有多少年了?”袁昊天侧转过头来,霜白的两鬓梳理得整整齐齐,连一根散发也无,眼角虽堆满了皱痕,却丝毫精光不减,炯炯有神。
  
  “回将军,整整十五年了!”孙章平也抬起头来看他。
  
  “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啊!原来,竟已经有这么久了……”袁昊天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呵出浓浓白雾,迅速便被寒冷所吞噬。
  
  “咱们走的时候,霜儿才只有三岁,抱在怀里,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如今,却……”袁昊天眉间蹙成了一个深深的‘山’字,左手搭在剑柄上,转身回望城下灯火阑珊,低低道了一句:“其实,霜儿这孩子,跟她母亲是极像的。” 
  
  孙章平低垂着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如此生,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忠心不二地紧随左右。
  
  两人皆沉默着,汲取此刻这狂风暴雪前的宁静。明日,段军将会攻城。
  
  天下起了小雪,一点一点地,落下来,落到了甲胄上,凝成了一层薄冰。两个人站在城堞前,仿佛,都已化作了雕像。
  
  十五年,他们几乎夜夜这样守望,忠诚地恪守一个臣子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可是,却没有人能说明白,他们到底是为谁在尽这项义务,他们的责任,到底是谁强加给予的?
  
  孙章平站在那里,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明一暗,顺着眼角余光望去,却见他迟钝地抬起右手,伸进了胸前盔甲底下里衣的暗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握在手里。
  
  他定睛细眼一瞧,忽地眼中一涩,堂堂七尺之躯,竟也险些落下泪来。
  
  袁昊天手里握的不是其他,正是那绞断了的半节宝蓝色剑穗。
  
  他曾经在茜柔将剑穗亲手佩上剑柄的时候答应过她,今生,要永远带着它。于是,他便真的,带了一世,半刻都未曾离身。
  
  他知道她恨他入骨,不然,她那夜不会绝望地抽出他的佩剑要自尽。她那样柔婉的一个人,却是被他姓袁的一家逼上了绝路,试问,她一个弱女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啊,她哭着问他,她做错了什么。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问自己,她做错了什么。
  
  十二岁的元夕,他背着她去看生平的第一次花灯,亦是最后一次。那晚回去的路上,他背着她一路在山间走。清华如水,从茂密的叶间斑斑点点地投下,勉强照着崎岖山路。
  
  他那时虽已十五岁了,心中却是后怕极了。万一有个什么山野猛兽窜出来了,还真不好对付。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怕,嘻嘻笑闹了大半路,后来终是撑不住,伏在他背上睡着了。
  
  温温热热的气息伏在他后颈上,如兰馨,如桂魄,带着十二岁少女的甜美芳华,从皮肤渗到肉里,再从肉里渗到血里,一层一层,最后深入到了心底,将他所有意气风发的年少风华,全都圈禁定格在了这一个瞬间里。
  
  他还记得他们安然回到陆家以后,他站在廊子下,目送她回房。廊檐上斜下的月光浸透了她半幅罗裙,‘吱呀’一声开了门,她却还不进去,转过腰身来,嫣然顾盼,那样笑着看他。
  
  那一夜的明月,是他与她今生最后一次圆满。
  
  不久之后,她便被陆闻庭送到她姨娘家教养。表面说是她幼年丧母,没有人扶持教导。其实,袁昊天自然知道,陆闻庭定是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向来孤僻古怪,不与大家攀亲带故,决不会愿意看见女儿与袁昊天这样身份的人有瓜葛,所以,便急急将她送走了。
  
  “昊哥哥,将来,无论如何,也让我死在你前头,要是你死了,千万要带着我一块儿,好不好?”
  
  他记得,她半身沐着月光,乌沉莹亮的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却是说了这句。
  
  她害怕像她爹爹那样,失去了娘亲,还要一个人孤单地活着。
  
  听了她这句,他心中一时百传千折,千丝万缕从心头挠过,却是一个也抓不住。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她与他讲这么多她爹娘的事意欲何为,他不是不知道她这么看着自己是在担心什么,期盼什么,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时没有鼓起勇气许她一个白首之盟。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那时,驾鹤西去,他正身在临安筹办丧事。她不知辗转托了多少人,才将这一纸薄薄梅花笺带到了他手中。陆闻庭为她择定了人家,不日便要过门了。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为着这一句,母亲的声泪俱下,他一字也听不进去,只知道,曾经那样一个一心一意要与他共白首的女子,竟说出这样的字句,他怎能再下狠心不去见她?!
  
  不信人间有白头,他怎能由得她伤心断肠至斯?!不顾丧父守节,便要千里迢迢去看她。
  
  顾氏夫人一掌掴去,指尖戳到他眼前,怒问他:乃父尸骨未寒,亲朋皆中堂吊唁,你却为一女子,今后何以对袁氏满门宗亲,何以对天下人?
  
  他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为的,却是老母的这句话。
  
  他袁昊天顶天立地,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他怎能为一女子,愧了满门宗亲,愧了天下人?!
  
  想不到,他这一生所求,竟是无愧于天下,如此,便放任愧对其他。
  
  丧事已毕,他整个人却轰然垮了下来。
  
  原以为此生无望,有谁知兄长私下告诉他,他暗中托了几层干系,逼茜柔夫家退了聘礼。
  
  这一消息于他,简直是再生之恩,当即对兄长感恩戴德,前嫌芥蒂尽弃,感念到底手足情深。又听兄长规劝,言如今正在父丧,此时迎嫁娶断不可为,且顾氏夫人对陆茜柔心存怨恨,定也不好说话,不如趁此间外出游学,待三年期满归来,丧期已过,夫人心中怨气已消,届时便可全成双美事。
  
  他听兄长说得字字在理,敢不遵从?
  
  得了兄长再三保证,定保茜柔无恙,遂安心上路,南下江浙,北游湖广,登蜀道之难,历长江之险。
  
  却不知,三年归来,他当日信誓旦旦的兄长,用了卑劣手段,以陆闻庭性命相要挟,强娶了她!顾氏夫人认定了陆茜柔是个不祥之人,不希望她嫁给自己儿子,若她嫁与旁人,依着袁昊天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若是成了兄嫂,谅他有天大的怨愤,也不敢悖逆天伦,强夺了嫂子!
  
  本是同根生,到底是一脉相承,最了解他的人,还是他!
  
  茜柔依偎在他怀中,恬静安然地直赞他有多正人君子,娶她只是权宜之计,只为了救陆闻庭脱困,至今都是以礼相待,没有半分逾越,还常常告知她许多关于他的音信,让她安心等他回来。
  
  “你想怎样?”他终究只能妥协去找他。
  
  “我能怎样?自家兄弟,我还能逼着你绑着你?”他笑得好不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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