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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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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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个人秃秃地站着,不知道东西南北,不知道今夕何夕。一个多时辰了,就这样站着,呆呆地看着夕阳西下,一点一点的沉沦,当初的感觉又回来了。
  
  一个时辰之前,伏地哀泣的额吉娜忽然起身,凝视她良久,猝然蹦出两个字:“你走!”
  
  于是,她便不顾侍卫侍女的劝阻与震惊,硬是将泠霜从马车上拖了下来,将那张薄羊毛毯子扔给她,第一次,那样自信,用那样轻蔑的眼神俯视她:“我爱他,你,不如我!”
  
  第一次,袁泠霜甘心情愿地接受这样的蔑视与轻藐,因为,额吉娜有这个资格!不管段潇鸣怎么样,再怎么狠,再怎么毒,她都爱他,爱得无拘无束,爱得坦坦荡荡,她那样骄傲地嘲讽着泠霜:我敢冒天下大不韪,大声说我爱他,你敢吗?你能吗?!
  
  这,便是额吉娜今生留给袁泠霜的最后一个表情,定格了袁泠霜一生对她的记忆。她那最后一眼,仿佛是一座里程碑,永远立在了泠霜望段潇鸣的那段可长可短的距离里,像五岳山川,直入云霄。
  
  最后,额吉娜终于还是放弃了,她那近乎孩子般执拗的计划终于胎死腹中,她及时得勒马回头,终是止住了一场战端。袁泠霜教会了她,段潇鸣,不会允许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筹码存在!
  
  为什么要告诉额吉娜这一切?泠霜望着沉得只剩下一线光亮的夕阳,这样问自己。她知道额吉娜不会杀她,有谁会去毁去手中的‘筹码’?她也知道段潇鸣就快追上来了,可是,为什么呢?他们的恩仇与她何干,他们的厮杀与她何干,他们的死活又与她何干?!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般心慈手软,想要积点阴德了?却不是为了她自己,那,是为了谁?为谁……
  
  夕阳完全沉下了,最后一点余温瞬间褪去,黑暗如潮水般漫卷而来。
  
  一人,一月,立于荒原。
  
  这样的安静,似乎是将流光退回到了混沌天地初开之时的太古时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没有人,世上,只有她一人。
  
  没有了贪嗔痴恨的世界,干净而纯粹,即使寂寞,却也甘甜。
  
  泠霜身披薄毯,立于旷野,她该何去何从?
  
  往东,是额吉娜去的方向,往东一直走一直走,那里有林海雪原,有鄂伦春,鄂温克,那里有白山黑水,森林覆盖在黑土地上,俯身用水瓢子一打,就能捞尾鱼上来。
  
  往西,是段潇鸣将要来的方向,往那里走,不用过多久,就能回到拉沃,今后,袁泠霜还是袁泠霜,周朝的公主,段氏的王妃。或许将来,便是皇妃。
  
  往南,就是故国土地,说不定走上几个月,便能到了故郡,然后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的大周子民,东躲西藏,逃避周室与段氏的两方追捕,一生都战战兢兢。
  
  往北,再过一点,草原就没了,光秃秃的全是戈壁和沙漠,一直延伸到天地尽头。那里荒凉恶劣,人迹罕至,除了前往漠北的商旅,一年也见不到几个人。然而越过了沙漠,那里又会有何等景象呢?
  
  或许,她可以效法唐史上的玄奘法师,前去西域,一路穷山恶水,到了灵山,一见我佛如来,问一问他,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本来无物,尘埃何来?
  
  问一问他,五蕴是否真空,色相是否真同,行深般若波罗蜜。
  
  念诵数满一俱胝,离诸苦恼。
  
  满二俱胝遍,五无间等一切罪障永尽无余。
  
  三俱胝遍,证悟一切诸三昧门。
  
  四俱胝遍获大闻持。
  
  五俱胝遍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为何,她依旧业障缠身。佛不是度一切苦厄的吗?那,就先来度一度她吧!
  
  西方既有佛陀,又怎知北方没有先知?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究竟涅槃?
  
  泠霜朝着北边,步履徐软虚浮,一脚一脚,似踩在棉絮上头,下一步,便要倒下。
  
  她要去问一问,是的,她必须要去问一问……将这些这么多年来她不明白的,都去问一问他……
  
  
                  生死何已两茫茫
  泠霜缓缓地回复过知觉来,隐隐觉得怎么天地还是在颠簸。她略略疑惑了一瞬,额吉娜不是已经放了她了吗?怎么,难道是又反悔了,把她又抓了回去。
  
  她还未来得及睁开眼,刚想动一动麻木的腿,便被一声轻喝制住了:“别动!”
  
  泠霜浑身一震,猛然睁开了眼,惊得着实不小,她此刻,竟是在段潇鸣的马上!
  
  泠霜还未反应过来,□雪影便长嘶一声,忽而一阵跌宕,她惊呼一声,身子便往旁边栽去。
  
  “要是还想要命,就给我好好坐稳了!别动!”段潇鸣的声音,如骨鲠在喉,万般刻毒,此刻他正用足了他全部的理智去压抑着狂躁的怒火。
  
  昨天半夜,他终于追上了额吉娜的马车,却被告知她已经被扔在了荒野里。他一心顾着她的性命,不敢耽搁片刻,立马回缰去追,根据额吉娜提供的时间与她行程的速度,他一路往南追去,因为他从东西线上来回都没有看见她,所以,便主观地认定她会往南回到周朝去,可是追了大半夜,完全不见人影,此时,方断定,她必是走了相反方向,不然,便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他一路战战兢兢往北而来,又是一夜狂奔,才在晨曦初露的时候,看到了这抹昏在荒野里的单薄身躯。
  
  额吉娜早就将她放了,她却没有往回走,她难道不知道她往北走走的是一条死路吗?!她就这么恨他?!宁可死,也不愿回去找他?!
  
  段潇鸣不明白,不明白……
  
  泠霜已经恢复了神智,也想起了昏倒之前所发生的事,看看天色,又是临近黄昏,想必,又是一天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她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几乎连她自己,都要辨不清生死了。她现在,只觉得整个人累的厉害,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他一手控缰,一手紧紧地揽在她腰上,护着她。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地面,雪影的马蹄踏过的地面,因为太快,青色的黄色的草,全都模糊成了一团,像风一样掠过。
  
  从段潇鸣间或抬起的手臂空荡,泠霜看见还有十余个护卫跟在后面,十丈之遥,她看见为首的便是霍纲。
  
  出城寻她,他竟只带了十个人!
  
  “若是遇了伏兵,你打算如何?”泠霜忽然扬起脸,看着他,浮出一抹虚弱苍白的笑,声音虽低微,却已足够让他听见。
  
  “不要说话!闭上眼!”段潇鸣看也不看她,揽着她的手臂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她知道他在生气,很生气,每回,他生气的时候,下巴都收得紧紧的,面色铁青铁青的。
  
  泠霜笑了,他生气起来的样子,真可爱。
  
  “盎……”泠霜将双手从裹紧的羊毛毯里伸出来,环上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依附于他。
  
  段潇鸣被她这个突如其来小鸟依人般撒娇的动作惊得一颤,手上不自觉松了劲。再是膂力过人,也经不住两天两夜狂奔之后,又抱个大活人还能有力气的。
  
  她从来,也没有过这样温顺,将他抱得这样紧。
  
  “再忍一忍,天亮之前就能到家了……”段潇鸣心中一软,毕竟对她狠不起来,低头贴在她耳上,轻轻安抚道。
  
  泠霜侧脸贴在他胸膛上,汲取温暖,嘴角噙着微笑,家,他说,天亮之前,便能到家了……
  
  “盎,如果,可以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不会让我生下那个孩子?”火红的夕阳映在泠霜脸上,苍白的面上凭空抹了一层红晕。她清楚地感觉到什么东西,迎风而落,从眼眶到面颊,冰冰凉凉地一路蜿蜒,最后干涸,升华成了雾气,消散在风里。
  
  “以后还会有的……相信我,只要你养好身子,你想要生几个,便生几个,儿女成群,子孙满堂,就怕,到时你不愿意生!”段潇鸣似乎是想安慰她而干笑两声,可是,又着实笑不出来,最后,那将笑未笑的表情与此时冷硬面容混在一处,说不出的难看别扭。
  
  “盎,如果有来生,你还会不会娶我?”
  
  “你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段潇鸣的声音疲惫而无奈。
  
  “你先回答我……”泠霜不依不饶,声音绵软无力却异常执着。
  
  “会!”段潇鸣紧抿双唇,答得毅然决然。
  
  “是么……”泠霜一点一点地仰起脸来,认真地看着他,怆然一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微笑道:“可是,我却不愿意再嫁你呢!”
  
  这一回,段潇鸣正好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将她的眼神与凄怆笑容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蓦地感觉到一丝异样,还未待他琢磨出来,便已惊声尖叫一声:“不要!”
  
  这一声凄婉哀绝,悲恸天地,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编织的一幕温霭生生地划破。
  
  不知不觉间,他护着她的手,早已因她的那几句话松懈了。
  
  他原以为,她终是拥紧了他,将他视作依傍,她累了,他要带她回家。
  
  可是,他错了,她累了,却不是要随他归去。她拥紧了他,不是为了丝萝托乔木,而是为了让他松手。
  
  于是,她才有机会挣脱了他,她才有机会奋力地朝急速掠过的地面扑去。
  
  生死一瞬,段潇鸣只觉眼前的她,如蝶翼,轻轻起落,下一瞬,便会消失了。命悬一线,他松开了握缰的手,雷霆刹那,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使劲了全身力气,俯身探下,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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