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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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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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要你帮!放开我!我要自己上来!”泠霜在马背上不住地挣扎着要下去,非要再来一次。
  
  这回段潇鸣没有理睬她,在马脖子上轻拍两下,雪影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泠霜猝不及防,狼狈地抱住马首,回头狠狠瞪去:“你故意的!”
  
  段潇鸣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去看她,枉费她瞪得眼酸。
  
  霍纲兄妹立在原地看他们远去,人影已经不见了,空留一道尘灰。
  
  “还不死心吗?”霍纲看着妹妹的眼神,终是一叹。
  
  “为什么?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为什么……”小惠看着哥哥的眼,茫然地寻求答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霍纲拍拍她的肩,接着道:“我会找机会跟他开口,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霍纲已经走远,小惠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早已望不见的影子,暗自生恨:“我不服!你除了是袁氏的公主,什么也不是!除去那个身份,你还有什么?!”
  
  是的,除去那个身份,或许,他不会看她一眼……
  
  拉沃城因为地理因素需要,选址时选在了沙漠与草原交接的边缘地带。这里的风沙虽然不能与沙漠腹地相比,但是依然在风季会刮小的沙尘暴。后来,城池建成了,风沙受城的阻挡,不能越过,便一点一点沉积了下来。久而久之,竟然积成了一座不小的沙丘。
  
  泠霜在沙山下仰望段潇鸣口中的‘小沙丘’,粗粗一看,直有百米高,着实吃惊不小,偏过头去问他:“这么一座沙山,再过若干年,难保不会将城埋了啊!你不担心吗?”
  
  段潇鸣亦抬头望着沙山,对她笑道:“放心!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成害!”
  
  “为什么?”泠霜不明白。
  
  “今天是带你来散心的,不是来谈这些的!”段潇鸣自顾自向沙丘顶上走去。雪影紧随其后。
  
  看着并不太高的沙山,爬起来,倒委实不轻松,等到泠霜到山顶的时候,段潇鸣正面对夕阳,一个人坐在地上,雪影在一旁,偶尔无聊地甩甩尾巴。
  
  泠霜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也不向前。她知道,真正需要骑马散心的不是她,而是段潇鸣自己!大战在即,他,心绪不宁。
  
  他二人通身浸沐在如血残阳中,沉默不语,各自思量,只有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你叫什么名字?”本以为他今天只会这样静静地坐下去,没想到忽然有此一问。
  
  泠霜初来讶异,而后答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是吗……我没有记住……”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般仔细,似乎,她是一个他所未见过的陌生人。
  
  泠霜沉默不语。
  
  “当年,晋室已颓,我父曾言,若他朝天下大乱,袁氏必会趁势而起,取而代之。后来三分天下的局面已定,我父折戟在凉州城下,临终叮嘱我三件事:其一,便是竭终身之力,拿下凉州!凉州乃进取中原之要扼,唯有拿下凉州,方能图大业!其二,便是不能称帝,对顾袁二氏,亲不得,疏不得。其三……”段潇鸣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抬起脸来看她,刚要继续,便被她抢先道:“其三,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娶我为妻!或者说,即使,此举不成,也万不能让我嫁与顾氏,对与不对?”
  
  段潇鸣侧身背光盘腿坐着,半边侧脸被残阳染得通红,血一般的颜色,他抿唇笑了。如此欣赏地看着她。
  
  泠霜回以一笑,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举目远眺,四处草青黄,沐在残照里,猎猎西风下,塞外风光,亦是分外妖娆!
  
  “江山如画,自古英雄,哪个不折腰?段老将军取天下之志,自是在情在理。他曾与我叔父同朝为将,据我所知,二人私交匪浅,可是,终是要刀锋相向。男儿重意气,为了这口气,临死都不瞑目,不甘败在叔父手上罢了。不称帝,便有了进退之道,一日不称帝,顾氏与袁氏,便会争相来拉拢,更何况,在关键之时,还可以以前朝之名出师,何乐而不为?袁氏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我嫁与顾氏,两方联姻,结成秦晋之好,必然联手举兵来犯,所以,即使娶不到我,还有一个办法,便是毁了我!”
  
  泠霜说完了,段潇鸣久久不语。
  
  “其实,这些,说与不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打算要如何毁我?”泠霜蹲下身来,屈膝而坐。
  
  “如果我说,我打算去抢亲,你信不信呢?”段潇鸣哈哈大笑一阵,忽然敛神无比郑重地看着她。
  
  “信!你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泠霜双眸顾盼,拖长了语调,懒懒地道。
  
  “是啊!弑父,屠弟,这些,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段潇鸣脸上依旧笑着,眼中却是冷的,寒光凛然,就像他的剑!
  
  本是无心之语,谁道令他多想了。
  
  泠霜本想解释,可是话还未出口,便已被生生咽下。她要去解释什么?她要去向谁解释?
  
  须臾之间,前尘往事,萦绕心头,良久终是化成一句:“天下,从来都是自杀戮而来,哪个权势之家,不管是皇家还是名门仕宦,哪个,没有过父子兄弟互相残杀?”
  
  段潇鸣闻言,凝视了她许久,道:“我有没有说过,你不像个女人?”
  
  泠霜笑着转开头去:“你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是吗?”段潇鸣轻笑一声,低下头去,抓了一把沙子在手,迎着风面,摊开掌心,不一会,沙子便被吹得一干二净。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屑,眼中错综复杂,盯着泠霜的眼睛,道:“中原有许多关于我的传闻,你听过没有?”
  
  “听过。”泠霜答得干净利落。
  
  “那,你怎么不怕我?”他神情复杂,冷睇着她。
  
  泠霜毫不回避,坦诚地迎视他的眸中的寒光,唇边一点一点漾起微笑,映着夕阳的余晖,妩媚而妖娆:“死且不惧,何惧之有?”
  
  段潇鸣转开头去,望着落了一半的残阳,天边的云彩,一朵一朵,全被染成了橘黄和橘红色,还镶上了一条金边,绚烂而夺目。
  
  泠霜亦是望着夕阳,静默不语。在临安的时候,她每天都会看夕阳,但是,那时的夕阳,在她心中的定义,便似一具尸体,一点一点地沉沦,带着人世的美好,沉入到欲孽与杀戮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在那之后的黑夜了,临安的宫城里,是凄厉的哀嚎,是淌血的面容,是狰狞的媚笑,一切的一切,如千万条丝线,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扑面而来,将她困住,死死地困住,逃不开,死不了……
  
  今天,此刻,她又看到了夕阳西下,可是,为何那股绝望感没有如影随形?反而,眼前的天高地阔,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欣喜感?便像久旱龟裂的稻田,忽然哪里滋生出一眼小泉,那样欣喜而戒备的快乐,不敢期许更多更大,只要这样,一小点一小点就好,就怕连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也会被人褫夺了去。
  
  “我忽然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段潇鸣忽然回过头,眼中盛满亲和的善意,将那一贯的森寒盖了下去,让人看了,第一次觉得和蔼了。
  
  “嗯!”泠霜点了点头。现在,她渴望听见人讲话,帮助她真真切切地证明,她真的离开了临安。即使是这样渺小,对她而言,依然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知道我为何要问你的名字吗?因为,我怕我会忘了我自己的名字……这些年,我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抬起眼对泠霜笑了起来,眼角堆起散射状的皱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他,似乎真的有些苍老了……
  
  “正如你所知,我手中的这一切,都是自杀戮而来。当年,父亲年事已高,却已无力与鄂蒙对峙,无法扶我上位,可是,父亲终究不愿意由旁系乱我段氏,所以,虽然鄂蒙各部每每逼迫,父亲依然不肯松口立下传位的凭证。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就在他出征凉州之前,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带我去跑马。我记得,那日,潇潇暮雨,草原上的鹰都回巢避雨去了,只剩一只,还在雨里,它忽然疾旋而下,冲着我们而来,父亲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开弓朝鹰射去,可惜手一抖,射偏了,擦过了它的翅膀。鹰受了伤,却依旧振翅在雨里直入云霄,那一声鸣叫,是天与地唯一的声音。父亲望着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的鹰对我说:‘盎儿,为父对不住你!他日为父去了,你只能靠自己,去夺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段潇鸣说的时候,语速格外缓慢,几乎是逐字逐字地讲述着这段往事的。英雄的暮年,总是格外悲哀,泠霜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老父的原因,所以今天格外温和,温和得,都让她有点不敢相信他是段潇鸣了!
  
  “所以,你便取了暮雨潇潇与鹰声长鸣,换了名字,让自己记住那天?”泠霜轻轻地将下巴扣在膝盖上,长时间盯着落日,眼中看什么都是红的了。
  
  段潇鸣没有回头,轻轻地笑了一声,算是作答,又继续说下去:“后来,鄂蒙六大部都想拥力自己支持的继承人继承父亲的位置,这也正好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带着父亲麾下的忠贞之士出逃,休养生息之后,再度杀回,终究了解了此事。结果便是,我将所有的异母兄弟,悉数杀尽!最小的一个,不过三岁,刀锋逼向他的时候,他似乎还模糊不清地喊了我一声‘大哥’。我……是不是很残忍?”
  
  泠霜从来不是柔弱女子,这些事情,亦不是没有听过,在她看来,实在平常,离权势越近的人,离杀与被杀也越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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