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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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1-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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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挨不住饿,就喝碗糖水罢。” 床头几上搁了糖罐和水壶,夜壶塞到床脚。比较纯粹的多分子糖,能够完全消化吸收的东西,不会有排遗的需要,“喝多了会上些火,不过壶里是甘草水,想来倒也不会有什么。桃青在外厅,有什么事叫她就好,总之你能不动就别动。” 
“是。” 
“我去学弓箭习投壶,午膳时候回来。” 
想想没有遗漏什么要交待的了,端了碗出去,跟着梅蕊出了院子。 
“梅蕊。”七拐八拐地走着,我开口,“你回头替我去问问那大夫,就说这药烈得厉害,若是一直静养,是不是一定得上到用完。” 
三次才用了一瓶的三分之一不到。 
“是的,公子。” 
习武场上只有一个武师,一个童子。 
教我习箭的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比常人短很多,刚刚过肩而已。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用发簪,只是在脑后束起。 
见我到了,他什么也不说,直接背起一壶箭,手握着一把长弓,走向箭靶。 
我看看他背影,再看看他刚才站的地方,那里尚有另一把弓,另一壶箭。 
靶前三十米,他站定。 
我跟着站定。 
他举弓,反手肩头一取箭,搭上弦。 
我跟着举弓,取箭,搭弦。 
他锐利的目光扫了眼我的姿势,点了下头,认为没有错处可挑。顿了顿,又小幅度点了两下,以示赞许。 
我看看他的姿势。 
——还是芒比较酷。 
他张弓,满弦,右手一放,白羽翎箭破空而去。 
他的靶子上,吊在靶心上的铜钱,应声而裂,变成两个半片。 
那一箭正中靶心不提,入木三分。 
我张弓,满弦,右手一放,白羽翎箭离弦而出。 
我的靶子整个微微地颤了一颤,而后静止不动了。 
这一箭,擦到了支起靶的木杆,没入了远远的草丛里。 
他瞄了一眼我。 
我略有些讪讪。 
……嗯,这个,要知道以前我用的不是直觉瞄准,向来依赖瞄准器上的准星而射。可现在手里这把弓上头什么都没有…… 
他一箭,我一箭。 
射完一壶的时候,他的靶子下堆了一堆箭杆被对劈开的箭矢,靶心一支傲然独立。 
我的靶子上插了五六根,分布…… 
还算均匀。 
拾箭的童子忙着把我射空了的箭捡回来,把靶子上的取下来,放回箭壶里。 
看看他壶里孤零零的一支,再看看自己壶里满满的二十四支。 
我想…… 
起码我比较节约。 
二十七 
武师一旁看着,我又练了三壶共七十二支。 
直觉瞄准,睁着双眼瞄准目标,命中率依赖长期的积累。他倒也有耐心,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练。 
我想,他大概不喜和人言语,也可能有喉疾。 
最后一轮,靶子上中了八支,有一支险险地,就钉在边缘。 
还是均匀分布。 
而后是投壶。 
投壶在一个不小的室内。想来是平时天气不好习拳脚用的。 
童子抱出一个大花瓶,置于前方四五米处。那花瓶底下很重,瓶身半米高,大肚小口。 
而后将两壶箭矢分别放到我和他身边。 
学着他的样子,我在垫子上直身跪坐。 
他投一支,我投一支。 
投壶的姿势比较随性,中得就好。所以,我忍不住用上了单手投篮的那招,当然,免去了左手的附助。如此,控臂比较有感觉。 
武师看着我右臂举过头,好一会不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不妥的示意。 
起先都中不了。而后,习惯了箭矢划空的轨道,偶尔有那么一支。 
等到投满——投满不难,他支支都中——那小童子收拾了箭矢,武师打了个手势。 
小童子换了个花瓶出来,瓶口大了些。 
这一次好了些,四五支里面总能进得一支。 
而后,壶满,收拾箭矢。 
投满第三壶,时近午膳,他示意今天到此为止。 
看着那壶满满的箭愣了一会,我恭恭敬敬诚诚恳恳伏下身,额触地,朝他拜了一拜。 
壶中前面投入的箭矢插放不当,后面的,就难以投入。我这般的水准,偶尔中一支,当然无法顾及到这个程度。有那么几支运气好,顺顺当当。更多的,都是歪歪斜斜的。 
能投满这般的一壶,都是靠他接下来的一支,将我碍事的那支打正。 
这般的技艺,固然匪夷所思。但,我拜的,不是他的技艺高超,而是他的为人为师。 
至于膝下黄金…… 
算来,他既然是我师父,便有名目可以当得。 
他没有让开,也没有什么示意。 
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才会受了礼的。 
礼毕起身,出门,梅蕊已经等在外头了。 
“公子,大夫说,若是卧床,那药上过三日,便可不再上了。而后再静养五日,进食行走可以如常。另过十日,可以行房。” 
“……好。” 
只是,我有叫她打听这最后的一样吗? 
跟在她后头,七拐八拐,拐回了院子。 
宣纶和昨日一样,不到申时便过来了。 
甚至,还早了两刻左右。 
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指点我的时候,倒也没有半分失职。 
弹一首到一半,不经意抬眼看了下宣纶,他垂着眸子,眼神正溜向厅口。 
该不会是因为昨日梁长书来过这里吧? 
他不能天天见到梁长书,那是正常。可是,也不至于…… 
忽然想到他今日过来得特别早。 
了然好笑地叹了口气。 
宣纶惊觉,偷偷看看我,面上就这么浮起几分薄晕来。 
司墨过来拨了拨焚香,挡在我和宣纶之间。 
“Jeder Jüngling sehnt sich;,so zu lieben,Jedes M·dchen,so geliebt zu sein。”我轻声嘀咕,而后煞有介事地拨了段短短的过渡,提早结束了曲子。 
宣纶果然没有察觉。 
司弦看了看我,看了看琴谱,又看了看他家公子,没有说什么。 
再能看到宣纶时,他已经基本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真是不错的两个僮子。 
我想,有些事,宣纶不必要知道。反正,我也不过在这里住这么几十天而已。 
下月二十五的宴席,不管能不能回到平静自由的生活,保住我和穆炎的性命,从梁长书手中脱出去,还是有把握的。 
如果迫不得已,只能出卖记忆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学识。但,也得找个好些的主子入幕为谋。 
梁长书,单凭前日的侮辱,于我而言,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交易对象。 
“公子的指法进展很快。” 
“不敢当。在下以前习过一些,所以这开头几日比较轻松,再难的,却是不会的了。往后还要请宣公子多多包涵。” 
“宣纶应该的。公子以前定曾见过不少席宴,倒是宣纶比起公子来,见识浅薄。”宣纶小心看着我面上神色,道。 
“哪里,都是入不得流的罢了。宣公子来日方长,才正是海阔天空。”我笑笑,衷心道。 
如此年轻,可能无限。 
只是,他明知我不是广湖公子,扯到这上头,想问什么? 
“不瞒公子。”宣纶见我并无反感,继续道,“大人这月二十一过生辰,宣纶愧在献艺之列。可宣纶不才,亦不曾见过如此场合,故而想向公子请教些。” 
我看向宣纶。 
他的眸子干净清澈,回看着我,放在琴案下膝上的手指,一根根偷偷蜷到了袖子里。 
犯不着这么紧张吧…… 
就算无处可以借鉴,就算府里公子难以外出,彼此之间并不来往交好,凭你的琴艺,有什么好怕的?庆生么,和抚琴给人听是一样的。 
想起已经高过我和大姐的小弟,看中了新款的滑板,周末扑在客厅的沙发上,见谁进出都甜甜地叫一声。面前反放了一顶鸭舌帽,手里举着个小纸板,上书: 
——SOS!!! 
请救救我的滑板! 
已自力更生筹款1080,尚需770。限量珍藏版,不日即将告罄! 
还有,包得好好的排骨,却偏偏被小狗们嗅了出来,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蹭在脚边,害得我迈步得分外小心。十二个滴溜溜的眼睛盯着我手上,六根尾巴甩啊甩,仰头巴巴地跟着,走到东又走到西。 
……罢了。 
“宣公子既然有托,在下定尽绵薄之力。” 
对于宣纶而言,是给梁长书的礼物。 
对于我而言,是给宣纶的祝福。 
二十八 
“点、横、竖、撇、捺、挑、折、勾。”坐到穆炎身边,递给他一张绢,上头就一个巴掌大的永字。宋体,还算平整耐看,“都在这一字里头了。此外的,不过些小小变化。” 
穆炎接过,目光落在那黑色的墨迹上。 
“你还需卧床两天,不便书写,先徒手认了笔画,再学了姓名,如何?” 
“是。” 
“穆炎。”听到那个是字,神经反射性突突一跳,我刚刚欲言,末了又吞了回去。他既然从小是那般养起来的,认知的世界里便一直是那样的了,凡事也就统统急不得。 
再开口,已经换了词句,“来,手给我。” 
穆炎侧头看过来。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置疑什么,但下一刻,他平摊右手,递到我面前。只是,那架势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似乎手不是生在他身上的肢体,而是一件外物一般。 
把他的五指拢成拳,而后将食指掰出来,伸直,翻腕。 
他的手,指骨本应属于修长,却因指关节比平常人大而明显,而被衬得分外削瘦刚硬。手掌因长久紧握武器而失去了原来清晰的纹路与温实的触感,变得扁硬粗糙,远远甚于张家坡的田把子们。至于虎口手心,指尖指间的茧子伤痕,更是不必提。 
这手,吃的苦头,和它的主人现在的处境,实在不符。 
从今往后,我自当为他,从这世间,要回些公平。多且不敢托大,但,起码,一两分,总是有的。与他而言,怕也已经会觉得足够了。 
“点。”握着他的食指,凑到永字第一划,按下去。 
梁长书没有来搅乱,除了练琴和逗宣纶,就是教了穆炎第一个字。如果能忽略上药那会他一身的僵硬和冷汗,这一下午便是堪称完美的再好不过。 
用过饭,帮他洗漱完毕,消磨了会时间,吹灯,揭被,躺下。正合了眼,想到一事,我唤他,“穆炎。” 
“在。” 
“……”习惯就好,“上药的事我记得,到了亥时末,自然会醒来,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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